第76章
她抬起眼,對蘇行章露出個虛渺的笑:我們現在就離開好嗎?你去哪里? 我,我辭官時便有游歷山川的意愿。 那就一起吧。沈縱頤蒼白道,總之我不知道該去哪里。 蘇行章抿唇,不知該回甚么話。 他做不到和沈縱頤真正的感同身受, 多說多錯,不若沉默的好。 自知嘴拙不善安慰,想起沈縱頤曾說過他好看, 便在衣著上下了點功夫。 本打算將壓箱底的寶藍圓領袍穿上,那件衣服顏色更艷一些,瞧著總比一身白更賞心悅目的。 穿了一半, 蘇行章轉念想到沈縱頤才剛得知歸宥已死的消息, 如此華麗做派不免有輕視沈縱頤沉重心緒之嫌。 思來想去, 既想要以最佳儀態出現在她面前,又想其不受到冒犯。 最終擇定了一套下擺繡蒼綠蘭草的灰衣裳, 特意要顯豐逸,臨時在腰上系了塊翠玉。 可見了面,沈縱頤的目光卻始終低落,不曾傾注在他身上,蘇行章捏緊袖子,有點無措。 從前都靠抓捕犯人、將兇手繩之以法來安慰受害者,把自己當成撫慰的一環還是空前。 但她根本無心旁人的衣著變化。 也是,縱頤答應他一起離開已是大幸了。 不能占據她其他的心思,也是他皮相不足之錯。 蘇行章動作隱秘地卸下腰間翠玉,然后快速地抓住它,掖進袖中藏好。 蘇行章,我們走吧。 好。 沈縱頤出了今府,鼻翼微動,嗅聞了一下。 濃郁鬼氣不再,空中只剩下極淡的血腥味。 鄔道升動作很快。 一天一夜的功夫,莫說是春雨鎮鎮內,恐怕鎮外方圓十里的鬼都被他殺完了。 他給她清出了條安全的離開之路。 沈縱頤跟在蘇行章身后,慢吞吞地走著。 前面的男人礙于禮節,刻意與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這點空當倒是不錯,讓她不必遮掩沉緩平靜的目光。 沈縱頤在想一個人。 煉器宗的少年天才孟照危。 進入焉極幻境以來,她還未見過他。 入境者絕無獨身之可能,這是幻境的規則之一。 她長久以來不見此人的身影,但很篤定他也在春雨鎮內。 只是不知他的身份,又為何身處暗中。 所有入境者未曾碰面前,他們出不了春雨鎮。 沉思中,蘇行章忽然停下腳步,他展開手臂,將她擋在身后。 沈縱頤抬頭,捕捉到不遠處的那道紅白相間的高大身影。 蘇行章微微側過頭,叮嚀著對沈縱頤說:縱頤,你去尋個安靜地方躲一會兒。 發生何事了?沈縱頤輕聲道,柔和地拉下他的小臂,不必擔心我。 我是死物,不是人。 蘇行章沉默地放下手,他抽出用鞘中長劍,向前邁了幾步,身形又停下。 沈縱頤隱約覺得他在忍著什么。 或是不虞或是厭煩。 她很是懶怠猜他的心思。 便跟著走近幾步,專注地看向路中的情況。 出春雨鎮只有眼前一條路,現在這條路被兩個人占去對法,自然也就沒過路的余地了。 這二人當中,偏巧有個沈縱頤熟悉的身影。 是鄔道升,他穿的素白道袍總是這么礙眼。 現下他的衣冠并不潔凈,上面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似乎是他自己的血,因為她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白。 和鄔道升對法的不知甚么人,一襲玄襟紅袍,戴著張薄銀面具,出手狠辣冷酷。 不過能傷了鄔道升的人,大抵還是個不錯的家伙。 沈縱頤眼中欣賞之色一閃而過,這個紅衣人的力量如果能為她所用 觀戰中,身側不妨沖出一抹灰影。 縱頤,你小心。 她不必小心,倒是他該謹慎點。 就這般沖出去,憑他在凡人中再厲害的功夫,也會在道士對法中受傷的。 道士對法嗯? 沈縱頤忽然意識到,那紅衣人不是道士。 那人身上鬼氣沖天,陰冷狠鷙他都根本不是個活人。 偶遇同類了。 沈縱頤出神想到,在幻境中既無天賦局限,那么她也可以像紅衣鬼一般,對抗鄔道升打敗鄔道升殺死鄔道升吧? 她可以的,幻境會助她,而她會成就自己。 對戰焦灼,蘇行章的加入倒堪堪逆轉了局面。 不過正如最初設想的一般,凡人再勇猛,最終也不敵超脫生死外的厲鬼。 紅衣鬼的一記戾掌便將蘇行章擊倒在地。 俊秀溫潤的貴公子握劍倒地,烏發垂眼,神色冷淡。 沈縱頤放在紅衣鬼身上的目光不由得轉到了蘇行章臉上。 她盯著他唇邊鮮血,神色微動,指腹生出細密的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