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停了停,道:妖道邪術,殘害性命,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身著單薄寢衣的女子聞言,慘淡一笑流血的指尖指向自己,,那我呢?你為何不連我一起殺了呢?我死又何惜? 鄔道升盯著她,沉聲說:你本不該活。 是他做錯了事,讓她活了下來。 他確實是做了一件不知道為何錯的錯事。 自出生起,家中長老便教導他要成為一個除魔衛道的道士。 所有人都說他是當世玄術天賦最高者,故而要承擔起比旁人更重的責任。 他不可有私欲,不可肆意妄為,不可做不合時宜之事。 只要有點資歷的道士遇上鄔道升,都會如此與他說,始終沒人教過他在適宜的時候該做何事。 所以有時候,他會做出些讓人痛恨的事情。 當初族中有長老之子與鬼相戀,告知鄔道升,讓他想個法子。 他的法子很簡單,陰陽環分開,左環殺鬼,右環殺人。 鄔道升至今記得死了兒子的長老如何揪著他的領子瘋狂叫罵,那張老臉上涕淚四橫,渾濁雙眼中滿是恨意。 面對此等激烈情況,鄔道升僅僅無悲無喜道:族規第一條,與鬼物相近者當懲。 當懲那你也不能殺了他?。?!他昨天還問我你的去向,他昨天還說你是他最佩服的人啊你怎么就這么狠心吶你這個冷血怪物?。?! 他們讓他沒有心,卻在他當真不留情面時痛斥他冷漠。 鄔道升看著沈縱頤,她呢? 她會有何反應?會大哭著沖上前打罵他,還是會飽含惡意地詛咒他? 他等著的期間,骨節分明的手將陰陽環收進袖口。 環上罡風未散,她莽撞沖上,定會受傷。 他時刻提醒著本心,面前女子是邪術復生之物,她的生是用死亡和鮮血堆砌出來的。 他時時這般警醒著,自個不知道自個防備著什么。 鄔道升低眉,耐心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混亂。 可是良久良久安靜。 他抬起眉眼。 沈縱頤失神落魄的,望著她流血的手指,癡傻般地微笑起來。 他只看見了她眼底的荒涼。 鄔道升不知為何,覺得此情此景很熟悉。 好像很多年前,他就已經見過沈縱頤微笑時眼中流露出的荒涼。 她心如死灰,她身后的花木依舊開得濃烈而生機昂揚。 他竟然覺察到心臟在抽痛。 鄔道升神色又暗又空,他無聲地捂上胸膛。 著實是心有異樣,他在為個邪物而心悸。 這又是一件不合時宜的事。 嘖。 角落里響起一聲嫌棄的冷笑。 朝鑒陰著臉從昏暗里走出來,破落近衛服拖拖沓沓地披在身上。 他挨近了,兩邊各自瞅了瞅,抱臂嘲道:一個假正經,一個真愚蠢。 嗐。他兩手一攤,二位還真是天生一對。 不若我給你倆取個登對名,就叫頤鄔反顧如何?朝鑒不懷好意地勾唇,看看看,多應景。正道的道士違背族訓放過了邪祟,邪道的邪祟不領情鉚足勁要去死,好好好,好個各自的義無反顧! 他說著,為自己喝起彩。 沈縱頤昂頭,看見了朝鑒興高采烈、自得其意的表情。 她放下手,用袖子遮住默默捏緊的拳頭。 朝鑒還不知在陰暗的地方躲了多久。 一出好戲有了他的出現,總是會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沈縱頤明白朝鑒就是純粹惡意地看戲,他巴不得世上一切事情都亂了套。 喜歡旁觀是吧? 朝鑒纖弱女子凝視著突然出現的近衛,死沉的烏珠里頃刻間蓄滿淚水。 她蒼白的面龐轉過正對他,一副將所有人忽視,眼中獨獨容得下一個他的深情哀傷。 她或許無意于纏綿悱惻地看他,但那張美人面著實是多情動人。 朝鑒的視線從她的臉上頓了下,又火速地移開。 他收了笑,嗯那個額咳,那啥我還有點事,你們就先忙 朝鑒 一道雪白身影不容拒絕地撲進了懷里。 沈縱頤雙手搭在胸膛上,臉頰挨著他胸襟前楚楚低泣,那孱弱的肩膀隨著抽泣而抖動。 朝鑒嗚,歸宥死了他死了嗚嗚,他是為我死的朝鑒我就只有你了我怎么辦朝鑒朝鑒 她沒有這么親近他過。 朝鑒的手僵在半空,欲落不落。 胸前的衣襟被她溫熱的淚水浸濕,涼意滲進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