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他踉踉蹌蹌地跑到大路上,沿著路一戶一戶人家找過去。 “三嬸?彬彬表叔?大爺爺?……哲睿哥哥?子軒哥哥你們在家嗎?不在……二奶奶?” 這一家沒人、這也沒有、這里也沒有、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不管是小洋房還是破舊的磚瓦房,里面都空無一人。 一次又一次推門而入,一次又一次詢問,得到的只有重復的失望。 整個村子,只有他一個人!為什么!大家都去哪里了? 甚至,大家像是在同一瞬間消失的……二奶奶家給小娃娃的奶粉才沖泡到一半,那罐昂貴的進口奶粉還敞著口; 彬彬表叔的電腦上還開著槍戰游戲,停在結算界面; 就連三嬸家那只看門狗也是,鏈子一端還鎖在門上,另一端的項圈垂墜在地,像是一條令人惡心的死蛇。 就好像在某一個瞬間,所有人聽到某種指令,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上的事情,齊刷刷離開了這個村莊。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卞景和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 他體力不算好,從小被爸媽拘在家里做題看書,這樣一番搜尋已經是極限了,再在這種毒辣的大太陽底跑下去,下一秒真就得中暑暈過去。 不是沒想過出村。但他們村在山溝溝里,要去鎮子上得走好長一段崎嶇不平的山路。 平時都是奶奶騎著電瓶車或者小三輪帶他,他現在這個狀態,半路厥過去的可能性更大。 先回家吧……先回家,說不定,爺爺奶奶他們都在家里等著呢?就算沒人,他也得先在陰涼的地方歇口氣。 所以,這是一場噩夢嗎? 第131章 黑夜公交車 站在他家的自建房門口,卞景和沒急著進去,反而忍不住頂著烈日仰頭出神片刻。 盡管這具身體在生理上已經足夠難受了,汗珠順著額頭和后背流淌,猛烈的陽光在視網膜上灼出塊塊眩暈的黑斑,但他還是忍不住暫時停下腳步。 卞景和在想,這就是我度過了那么多時光的地方么? 他爺爺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孩子,他爸是長子,下面還有一個meimei和一個弟弟。 本來還有一個最小的meimei的,但那個時候家里太窮,怕養不活,五個月大就抱給隔壁鎮上的一戶人家養了。 剩下的三個孩子里,他姑姑卞麗霞最有出息,自己在大城市的私立學校里當高中老師不說,嫁的老公也是業內小有名氣的建筑師,兩人都是工資不菲。 前幾年老屋翻修,卞麗霞主動出了大頭,又找了自己留在本地當包工頭的初中同學,把他家原來的雙層木質老房改建成挺氣派的四層水泥自建房。 他叔叔卞國春雖然成家了,但一年到頭在外地打工,沒賺幾個錢,因此還是和他爺爺奶奶一塊兒住著。 卞景和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和他叔家的兩個小兒子鬧矛盾干仗。 都說七八歲的男孩子貓狗都嫌,那倆泥猴似的混蛋每天在村里拉幫結派惹是生非,曬得跟兩塊黑炭似的。 相反,他這個哥哥長得白凈秀氣,成績又出類拔萃得好,自然成了卞嬸嬸口里的“別人家的小孩”。 天天被揪著耳朵罵“看看你們景和哥哥如何如何”,那倆小孩自然不會多喜歡他這個陌生的、只有暑假才回來住的哥哥。 攛掇村里男孩孤立他就算了,還常常來他眼皮子底下犯賤。 卞景和小時候雖然瞧著文文靜靜漂漂亮亮,跟個招人疼的小姑娘似的,但絕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主兒,只要被挑釁到眼前,必然會狠狠揍回去。 雖然體力比不過對面,但他每次下手夠準夠果斷,還是對面那倆吃虧比較多。 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眼珠子。不過他這個“大孫子”可沒“小兒子”的含金量高,每每被爺爺奶奶拉偏架。 和爸媽打電話訴苦也只能獲得幾句敷衍而不痛不癢的“懂事點,讓讓你小弟弟”、“別和他們一般計較”,氣得他下一次動手更黑更狠。 不過說起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等等,是嗎? 很久……以前? 或許是真的中暑了,混亂彌散的思緒塞滿大腦,完全理不出頭緒。在喧鬧的蟬鳴聲里,卞景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推開半掩的門走進屋子里。 屋里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卞景和搜尋一圈,失望地發現果然沒有爺爺奶奶回來過的痕跡。 卞叔叔家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 卞景和于是上了右手邊的二樓。 左邊二樓的大房間是卞國春一家四口住著的,還有一間客房供卞麗霞夫婦回娘家時住。 右邊二樓就三個房間,分別是他爺爺奶奶,他爸媽的跟卞景和自己暑假回來時住的。 他爸媽都是縣城里的任課老師,兩個人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里,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回老家來住幾天。他們那大房間平時沒人打掃,灰塵太大,米色印花窗簾里拿掃帚一掃一大把臭屁蟲。 卞景和那個房間是他姑姑還沒嫁人前住的,坐南朝北,夏天是很涼快,冬天就陰冷得不行。 不過好處是面積小,攏共一張大床一套桌椅一個書架一個衣柜,收拾起來很方便,因此每年暑假,卞奶奶就拾掇干凈這間房給他住。 這間房的門是最常見的木門,很薄,也沒有鎖,隔音效果特差,晚上能聽一整晚隔壁卞爺爺打呼嚕的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