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嵇靈搖頭:“個人私事?!?/br> 他這樣說,神女便沒有多問,移開棺材后側身讓開道路,道:“仙上,請?!?/br> 這地底還是濕滑陰暗,狹小逼仄的空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然而嵇靈故地重游,心境卻與之前截然不同,那時他有所顧及,小心再小心,這回他卻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早點找到淵主,然后將他帶出去。 幾個起落后,嵇靈落在了地下小湖旁,他燃起太陽真火,赤金色的火焰倒影在漆黑的水潭中,嵇靈巡視一圈,水面平滑如鏡,四周寂寥無人。 但是通過太古遺音上的契約,嵇靈分明已經感受到了,淵主就在周圍。 他的動靜不小,完全沒有掩飾行蹤的意思,淵主不可能察覺不到,現在這樣,只能是淵主不想見他。 嵇靈捧著火焰,信步走上寒潭,他在捆綁過淵主的扶桑數枝下駐足,繞過突起的巖石,將著不大的地方完整的翻了一邊,一無所獲。 淵主在躲他。 嵇靈修為弱于淵主,淵主刻意隱藏,他找不到。 嵇靈抿唇,在寒潭上坐了下來。 他將火焰隨意放置在水面上,輕聲問:“淵主?”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地底,激起數道回音。 無人回答。 嵇靈又道:“尊上?” 依舊無人回答。 嵇靈嘆息一聲:“……長明?!?/br>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簡單的兩個字咬在唇齒間,留下呢喃般的氣音,讓人想起秦淮河邊吳儂軟語的淺斟低唱,仿佛他叫的不是“長明”,而是……“郎君”。 水潭中的極細微地波動了,似乎有人對岸,不慎觸碰了一下。 淵主長明,長明是淵主的名字,可惜除了扶桑君,天下從沒有人敢這樣叫他,淵主已經太久沒聽過這兩個字了,以至于他都忘了,這是他的名字。 漣漪擴散開來,晃晃悠悠地蕩到了岸邊,嵇靈將手放入潭中,任由波紋撫過手指,他垂著頭,修長的脖頸彎下來,低頭注視著那一池擾動的水,又道:“長明,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難受?!?/br> “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拿你開玩笑?!?/br> “你曾和扶桑君交心,卻被他鎮入地底,現在好不容易踏出一步,和我交心,結果卻發現我就是扶桑君,你覺得我是看封印失效,故技重施,想再度封印你,你的腦子很亂,所以不想見我?!?/br> 無人應答。 嵇靈自言自語,他的嗓音清寂,語調很輕,回蕩在寂靜空曠的地底,無端多了兩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寒潭又生了幾圈漣漪。 嵇靈道:“老實說,我也從未想過,我會是扶桑君?!?/br> “我失去了記憶,對之前的往事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怎么被封印的,我在其中又做了什么?!?/br> 很長的沉默。 太陽真火閃爍著赤金的火光,將神靈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長。 嵇靈垂眸苦笑:“但是我知道,你不相信?!?/br> 扶桑君貴為太古三尊之首,舉手投足便可移星換斗,他那樣的孤高,那樣的強大,他怎么可能失去記憶?誰能讓他失去記憶? 別說淵主,嵇靈自己也不信。 更加漫長的沉默。 淵主站在石壁后,看向寒潭邊的神靈,地下昏黑,唯一的照明就是那團火,嵇靈的半張臉被火光照亮,半張藏在陰影里,光暈模糊了他側臉的線條,那雙清貴漂亮的眉眼,無端顯得寧靜柔和。 久無人回應,片刻后,嵇靈站起了身。 太陽真火重新躍回他的掌中,神靈托起火焰,像是要走。 潭水再次很輕的擾動了。 淵主垂下眸子,袖中手指微動,什么也沒說。 他的神色趨于冷淡,背身走向洞xue深處,心道:“果然如此?!?/br> 扶桑君是三尊之首,皓月群星拱衛的太陽,他肯屈尊降貴,留下來好言好語地說上兩句,已經了不得了,淵主冷待他,他自然要走。 淵主心道:“就該如此?!?/br> 他孑然一身數千年,唯二和旁人有交集,一次是扶桑君,一次是嵇靈。但對于淵來說,孤獨才是常態,他既然成了人人懼怕的淵主,合該在這地底,一個人度過千載歲月。 然而還不得他走出十米,身后的光芒忽然亮了起來。 淵主愕然回頭。 寒潭之上,燭光大小的火焰驟然升騰,煊赫的金光匯聚在神靈腳下,結成巨大的陣法,古奧威嚴的文字在陣法中交替浮現,將神靈整個籠罩期間。 嵇靈已經換回了神裝,長發披散下來,瞳孔化為赤金,他赤足踩在陣法之上,遙遙看向淵主的方向,一時間,淵主居然不敢看他,只垂下眸,看潭水中那暗金色的影子。 看著看著,他瞳孔驟然緊縮。 火焰即將交匯,咒言進入尾聲,淵主也認出了這陣法 ——煉魂。 當時在封石村,望舒舉止奇怪,呆呆傻傻,淵主信口說要煉望舒的魂,因為這陣法霸道無比,人在陣中,便說不得假話,是用來刑訊逼供的最佳手段。 那時嵇靈堅決反對,因為煉魂陣痛苦無比,不但傷及rou體,還傷及本源,望舒已經癡傻,再傷及本源,后果不堪設想。 但現在,神靈居然將這陣用在了自己身上。 赤金色的光華在神靈的腳下流轉,頃刻之間,汗水從他的額頭滾下,嵇靈唇色蒼白,表情卻沒什么變化,仿佛他腳下踩著的不是奪魂煉魄的大陣,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