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遠處人聲喧囂,此處因著侍衛隔開,反而是格外的靜。裴夕舟披一襲墨氅,站在這一片寂靜春棠下望著她。 “朝局瞬息萬變,陛下此舉,便是有意抬高裕王的地位。這么說來,皇后和太子的處境堪憂……”梅長君垂下了眼眸,語調有輕微的低落。 裴夕舟凝視著她,沉黑的眸底,有光微微閃動,最終卻是輕笑道:“其實也不盡然?!?/br> “如今眾臣所見,只不過是陛下想讓他們見到罷了?!?/br> 他濃長的眼睫覆壓下來,遮蓋了眼底的些微冷光。 “外戚權重日久,若由皇權將其拔起,不免寒了老臣之心,如今裕王勢大,兩相爭斗下,反而省事……而皇后來觀南寺,實際上是為了避開紛亂的局勢,算是陛下回護之意……” 梅長君聽完,懸著的心漸漸放下。 “原來如此,這一局一局,確實紛亂難辨,身在局中,更是難以看清?!?/br> “紛亂的不僅是局,更是局下人心?!迸嵯χ凵钣兴械仡h首,“不過亂久了也不好,如今諸事漸定,皇后今日回宮,便可安下景王一脈的心了?!?/br> “至于如此迅速的原因……則是與一場大火有關?!?/br> 在梅長君好奇的視線中,裴夕舟低聲道:“朝中亂局多發,宮中也沒有消停。前日永壽宮失火,陛下請了扶乩……” 說起亂局,江浙亂局方定,朝中便多事更迭,而這宮里失火,更是湊巧,直接燒了天子居所——西苑永壽宮?;实壑荒馨岬接裎鯇m暫住,今日召見朝臣,也是在問重建的事情。 但三大殿剛剛修完,余料不足,此次天火又被傳得玄之又玄?;实垭m為天子,但終是血rou之軀,隨著年歲漸長,免不了信上玄理,每逢大事便請扶乩。 今日也不例外。 他召來國師,在內殿建了沙盤,盤上搭著從觀南寺運來的古木枝。 他再將關于天火的問題寫在紙上,密封起來,由國師燒毀,權當是轉交給上蒼。 待問題燒盡,沙盤留痕,皇帝自行解讀,最后給了個召回皇后,代他祈福的旨意。 “……陛下一向對扶乩深信不疑,所以皇后這般急迫地回宮了?!迸嵯χ劬従徴f完了前因后果。 梅長君面容平靜。 “紙……是你準備的?” “是?!?/br> “燒毀問題一向是國師之責?” “是?!?/br> 俱是非??隙?,未曾有片刻猶疑的答復。 梅長君立刻明白過來。 她定定地望著他:“入了朝局漩渦,這般早成為太子一黨……但國師之位與朝臣不同,你本可以避開的,如今這是為何?” 梅長君已知曉裴夕舟有了前世記憶,但她并不認為他會為了所謂的從龍之功,扶持必定登基為帝的梅翊景。 因為無論是身為國師還是首輔,他內心深處始終有著如霜傲氣,所作所為皆隨心。 “長君為何覺得我不會汲汲營營,踏入漩渦?”裴夕舟不答反問,“入閣為相,匡扶社稷,建立千秋不朽之功業,不知是多少學子心中所愿呢?!?/br> 正午已至,逐漸熾烈的陽光從蒼穹灑落,撕開濃霧。 梅長君再次抬眸,認真地向裴夕舟望去。 眼前人著月色素袍,外覆玄色大氅,微揚的嘴角帶著些自嘲,陽光卻歇在眉梢。 她看著他笑笑。 “你不會?!?/br> “名乎利乎,與你皆如浮云?!?/br> 她對著天光云影的方向抬起手,肌膚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極了剔透的玉質。 盈盈暖陽落在梅長君的指尖,她看著這清亮的光,臉微微仰起,眸光溫和而澄澈。 “權位功勞萬般手段,從來都不是目的?!?/br> 裴夕舟聽著梅長君篤定的話語,視線沿著指尖落回她含笑的面容。 心中輕嘆一聲。 知他者,長君也。 云端似有日暉大肆灑落,倒山傾海一般聚在她四周,令他無法移開眼去。 兩世煙塵,唯此一人。 前世痛別,他已深陷弱水,在茫茫黑暗中沉浮掙扎,如今終于得見天光,他又怎能,怎愿,怎敢,放她離開? 第44章 京城燎火徹明開(三) 冊封之日, 文華殿外。 朝中風起云涌數日,今日冊封縣主,倒是讓眾臣將視線從深重的漩渦中短暫移開了去。 梅翊景也不例外。 自皇后回宮后, 短短幾日,他已沉靜許多。今晨下了早課,恰約了裴夕舟在宮中一見, 作為對其指點迷津的答謝。 不遠處眾臣已經下朝,聚在一起不知說著什么。裴夕舟一人走到文華殿附近, 便見梅翊景立在殿外翹首以盼, 雙眸亮如晨星。 此時人多眼雜, 裴夕舟快步走了過去,提了官袍便要跪下同太子見禮。 眼見雙膝就要落地,他的手肘忽然被梅翊景一扶。 “國師不必多禮?!?/br> 此句音量較大,顯出幾分太子的威儀。 裴夕舟稱是, 直起身,垂眸看他。 “近日之事,多謝裴哥哥了?!泵否淳皦旱土寺曇? 對他眨眨眼,語氣又恢復了平日的輕快,“今日是長君jiejie的冊封日, 我聽聞父皇下了朝后特地召她相見呢?!?/br>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