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長君也有些失神,但片刻后便恢復了正常,嘴角微微一扯,輕輕拿起一張面具,望向裴夕舟。 “你喜歡便好?!迸嵯χ鄣捻庖不謴偷揭酝臏貪?,輕聲笑了笑。 “兩位貴人再看看燈?”老者一手接過裴夕舟遞來的銀兩,另一只手嫻熟地取下了一盞精致的花燈,遞在梅長君眼前。 寒風吹過,花燈中飄逸的火光微微跳動,照亮了梅長君和裴夕舟如畫的眉眼。 “……不用了?!泵烽L君似是想到什么,笑著搖了搖頭,將白玉面具戴在了臉上。 二人離開燈鋪,穿過人潮,緩緩向位于正中的燈山走去。 細雪漸漸落下,風中燭火微晃,燈山的光芒逐漸朦朧。 歡樂的人群中突然傳來幾聲驚叫。 幾名黑衣人從側方陡然掠出,手中長刀映照著斑斕火光。 “小心?!?/br> 他身后傳來她的驚呼,以及一聲長刀入體的輕響。 第2章 晚來天欲雪(二) 裴夕舟怔怔地回身,接過緩緩倒落的梅長君。 隱藏在兩人附近的暗衛終于趕來,向黑衣人合圍攻去。形勢逆轉,黑衣人閃身便逃,暗衛兵分兩路,一隊進行追擊,另一隊守在梅長君和裴夕舟身旁。 “速傳太醫?!迸嵯χ凵ひ舫翝?,壓住梅長君胸前汩汩流血的傷口,眸中驚怒恍若雷云。 “刀上有毒,怕是來不及了……”梅長君白玉面具下的聲音有些微弱,他望見她露出的明眸,在雪色中透著攝人心魄的光。 來不及了? 裴夕舟的五臟六腑像被沸水浸過一般,素日運籌帷幄的平靜褪去,他緊緊抱著氣息漸漸衰弱的梅長君,只余滿腔惘然與恐懼。 幾點殘余的燈山火色在寒風與飄雪中格外鮮明,暖光照在裴夕舟身上,將平日里的淡漠全然洗去,反而暈出幾分溫柔。 看著他緊張的神情,梅長君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夜,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又蹙眉了……” 她抬起手,向裴夕舟蹙起的眉心探去,微涼的手指卻在距離他眉頭半寸時無力地落下。 胸前疼痛傳來,梅長君陷入恍惚,輕聲呢喃了一句:“裴世子,我好疼啊……” 裴夕舟心頭突然一痛。 五年前,上元夜,他聽過同樣的話語。 “長君,你——”裴夕舟定定地望著梅長君臉上的白玉面具,急聲問道。 他眸中最后一層平靜已被打破,落著雪花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顫動。 一陣馬蹄聲傳來,伴著一道稚嫩卻威嚴的少年嗓音。 “裴首輔!皇城之中,你竟護不住皇姐!” 裴夕舟抬眸,只見身著一襲明黃衣衫的少年皇帝怒氣沖沖地瞪了自己一眼。 皇帝并未多言,翻身下馬,從裴夕舟手中搶過梅長君,小心翼翼地抱進一旁的馬車里。 早已等候在馬車中的老太醫立即著手處理傷勢。 簡單地包扎止血后,老太醫便顫抖地向皇帝回話?!氨菹?,此毒兇險,如今殿下堪堪吊著一口氣……只能回宮詳細診治?!?/br> 雪勢漸大,凜冽的寒風中飄來皇帝低沉的應答聲。 在馬車外等待的裴夕舟面色一白,垂眸望向手心早已凍結的鮮血,卻感到了一股灼人的熾熱與疼痛。 莽莽蒼蒼的冷寂中,五年前的回憶驟然成海,浪潮濤濤向他壓來。 為何是她…… 裴夕舟愣愣地跪在地上,一身衣衫被雪浸濕,卻仿若未覺地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 附近人潮早已隔去,燈山燃盡,天地皆寒。 …… 燈會遇刺,假死脫身。 梅長君再次看見裴夕舟時,距離上元夜刺殺之事已有一年之久。 那是一個同樣寒涼的傍晚,大乾長公主的陵墓前,一批又一批的勛貴們落轎、祭拜、離開。 梅長君站在不遠處的石墻后,淡漠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他們或真或假的慨嘆,覺得有些無趣。 在世人眼中,大乾長公主命途多舛,幼時流落四海,后來回歸宮廷,卻在燈會遇刺,重傷不治,最終香消玉殞,并未享過幾年榮華。 但遠離繁華喧囂的梅長君卻覺得自在極了,在假死脫身后,她隨心而行,慢慢周游四方,竟將大限之日一拖再拖,在短短一年間賞過許多好景。 此次回京,梅長君已走到油盡燈枯之際,但此心已然澄澈。 人常想病時,則塵心便減,人常想死時,則道念自生?;实軈s不忍見她平日里那番勘破俗塵的神情,總是想著法子哄她開心,得知她想瞧一瞧自己的陵墓,糾結片刻便也應允了。 于是她便擁裘圍爐,藏在僻靜處淡淡地看著人來人往,直到日影西斜。 風起,雪落。 一個單薄清減的身影逆著殘陽余暉,緩緩走來。 梅長君捧著暖爐的手微微一顫。 一年未見,裴首輔風姿依舊,只是略微清瘦了些,向來平淡的神情也更冷了些。他獨自一人踏雪而來,并未撐傘,仿佛感覺不到滿肩雪粒,只是靜靜地站在白茫茫的天地間。 良久,裴夕舟緩緩走到碑旁,冷白修長的手如同殘霜未盡的寒枝,輕輕拂過碑上的積雪。 天色將晚,梅長君起身想要離開,卻無意間透過雪幕,將裴夕舟面上的神情收在眼底。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