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苑外的皇城中,卻是波譎云詭,天翻地覆。 皇帝駕崩,幼子繼位,太后垂簾聽政。朝堂尚未穩固,太后的第一句旨意,竟是要尋找流落多年的長公主。 靜待死亡的梅長君看著暗室的門從外間打開。 她等來了迎她回宮的消息,等來百官朝拜,皇弟為她親封駙馬。 可那道光原來不屬于她,成婚兩載,猜忌、試探、殫精竭慮……她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幼時所中之毒與到了墨苑后便月月服用的毒藥相混,漸漸深入骨髓。 已知時日無多,梅長君累了、倦了,不再與裴夕舟糾纏,而是故作放縱之態,蓄男寵、會重臣,惟愿離開。 “或者宣侍君們前來?”女使小心翼翼的提議打斷了梅長君的回憶。 是該做個了斷了……梅長君側頭想了想,嘴角微彎:“都宣來吧?!?/br> 公主府寢殿的燈次第亮起,幾位女使徐徐走近,俯身行禮后恭敬地將珠簾緩緩卷起。 四五個年輕男子走至外殿,在火爐旁烤去滿身寒意后,隨女使的指引走到梅長君身前噓寒問暖。 許是通傳得急,他們并未束冠,墨發披在身后,衣衫不算齊整,行動間溫柔款款,自是一股風流。 梅長君眸中劃過一絲笑意,對女使們輕輕揮了揮手。 侍君們原是簇擁著梅長君,余光卻一直盯著逐漸退去的女使身影。待最后一名女使走出內殿,闔上房門后,侍君們攏衣起身,退后數步后一齊跪下,眸中滿是恭敬。 梅長君倚在書案旁,纖手拿起一本薄薄的契書,并未翻開。 “可以開始計劃了?!?/br> 她輕聲道。 侍君們猛地抬頭,齊刷刷地望著梅長君,有些欲言又止。 梅長君纖細的手指劃過契書表面,頓了頓,望向跪在身前的眾人。 “怎么?舍不得侍君的位置?” 為首的一名侍君張了張嘴,半晌方道:“主子的病情又加重了嗎?” 梅長君并未回答,淡淡一笑。 侍君們怔怔地望向她。 明亮的燭光下,梅長君雪膚墨眉,微亮的雙眸仿若明珠生暈,朱紅柔潤的唇角微微抿起,怎么看,都看不出她已病入膏肓。 可侍君們心下已經了然:“雖有些倉促,但大體布置均已完成,只待主子下令,便可知會宮中,一同行動?!?/br> 梅長君笑著點了點頭,將契書遞給為首的侍君:“你們在府中待了不少的時日,雖方便見面,總歸是有些束手束腳,此事結束,便可回到原本的位置了?!?/br> 為首的侍君從她手里接過象征自由的契書,壓下眸中的痛色,恭聲應是。 梅長君目送眾人退出寢殿。 朔風又起,雪勢漸漸加大,將天地染成一片素白。 梅長君望著窗外白茫茫的景色,憶起自己從幼時一路掙扎走來,所求甚多,如今放下過往,才終于真正地不懼暗夜,看見浮光。 三日后的清晨。 裴夕舟負手站在寢殿前的梅樹下,長身玉立,火紅的花瓣隨風落在他的肩頭。 今日天色正好,大雪初霽,熹微晨光從天際灑落。 梅長君在女使的攙扶下走到門邊,便望見裴夕舟如松如竹的身影。 日光清淡,鋪灑在裴夕舟的眉梢,為他雋雅清致的眉眼覆上了一層暖光。 察覺到梅長君的出現,裴夕舟一時沒有動作,只是隔著數十步靜靜地望著她火紅的袍袖,眸光低垂。 梅長君緩緩走入庭院中,走到裴夕舟身前向他一揖:“恭喜首輔大人了?!?/br> 裴夕舟從她的語調中品出了幾分許久不見的肆意與輕快,猝不及防地抬眸,細細地望著梅長君如畫的容顏。 他負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緊,狀似平淡地“嗯”了一聲,又輕輕地問道:“你派女使來告訴我,今夜與我一同賞燈?” 梅長君微微點頭,抬手越過裴夕舟,慢慢地,十分認真地折下他身后的一枝紅梅,遞向他,粲然一笑。 “首輔大人意下如何?” 裴夕舟并未思索便徑直接過。 待梅枝落入手中,他再次抬眸,方察覺梅長君眸中的蕭索早已消散,只剩清澈而靈動的坦然。 裴夕舟心頭一緊,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兩年前的梅長君,看到了御花園初見時那令人心折的皓月清風。 “晚些時候,我來接你?!?/br> 梅長君點點頭,轉身向寢殿走去。她踏在雪上的腳步聲輕而柔,仿佛能落到人的心尖上。 裴夕舟望著逐漸遠去的紅衣身影,不自覺地抬起手,想要喚住她。 身后梅花飄零,他終是將手擱下,望著手中梅枝,陷入了沉思之中。 日暮,黃昏。 梅長君和裴夕舟著常服,下了馬車,踏入城西燈火通明的燈市。月未升,燈山彩樓便如同皓月繁星,與天空中流云飛瀑般的焰火交相輝映。 梅長君站在人潮如織的長街上,一改平日里的淺淡安然,眉眼彎彎,在各處鋪子中流連。 “貴人們要看看面具嗎?”一位白發蒼蒼、眉目慈和的老者指著自己鋪子上放著的面具,笑呵呵地介紹起來,“這幾張白玉面具可是月樓的大師所作,今日上元夜,老朽特地尋來,只為等些有緣人……” 裴夕舟望著鋪子上的白玉面具,眸光微動。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