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怎么遍體鱗傷 空茫的男聲帶著吳首來到了夢里的那片玉米地里。 他穿著手術病號服在奔跑,腳趾縫里插著濕泥,衣服的系帶在身后飄著。 他慢了下來,赤腳的泥粘滿了玉米秸稈的葉,硬的但不疼。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仿佛與天邊接壤擁抱。 最后他站在那里轉過身,空洞的眼眶流著液體。 不知道是血還是淚,他用手指沾了下喂進了嘴里,腥的苦的咸的。 他嘗不出來,他要看??!他要看! 透明的是淚,紅的是血! 讓我看??!我要看看看看看??! 悲傷的旋律讓吳首陷入了不堪的回憶,他突然對那個諾言有些失望。 突然,旋律戛然而止。 輕調愁嗓的吉他里滾出一絲電流,“砰”得一聲吊镲響,粘稠的口水被電吉他吞沒,嘶吼爆裂的男聲咆哮唱著—— 去死吧視線 殺死我的雙眼 抹殺這個世界 過了今晚全都毀滅 金屬從歌唱者的嗓子里鉆出來,安靜的大廳里激烈密集的架子鼓和電吉他碰撞在一起,震耳欲聾。 原本窩在座位里的觀眾通通吊起了他們的眉毛。 瘋狂的嗓音持續咆哮著,他在發泄,他在叛逆,他叫喊著唱—— 槍拼刺刀 刀劍無眼 刺中了我正中的胸膛 手抹刀傷冰冷組裝 刺傷了我希望遍體鱗傷 你喊 你喊 怎么又遍體鱗傷 去死吧視線 殺死我的雙眼 抹殺這個世界 過了今晚全都毀滅 隨著一陣怒音的咆哮下,空氣的塵線凝成一根弦,優雅的小提琴聲響起。 高貴溫柔的弦樂皇后撕下了祂厚重的裙袍,砸掉祂的頭冠,在電吉他的重弦彈奏下揮舞著祂的弦絲,飛舞著屬于祂的搖滾rock。 在這高雅之上,居然表演著“粗俗”的搖滾樂。 虛偽的殿堂一個樂隊彈著違和的搖滾,然后用著哭嗓咆哮著—— 既然不肯來,那就滾吧! 既然你光明不肯來,讓我陷入黑暗里掙扎,那你就滾吧! 既然你雙眼不肯來,讓我看不見這世界,那你就滾吧! 一切不堪的、阻止我活下去的都去死吧! 安靜的盲人們撕破了靜謐的黑夜,他們站起身來,跟著男聲咆哮唱著—— 去死吧!世界! 去死吧!視野! 吉他覆過變得微弱的電吉他聲,又回到了當初那條悲傷的河。 嘶吼不再,又是空茫的聲音唱著—— 我丟掉了槍 我丟掉了刀 我丟掉了雙眼 我丟掉了光 怎么有希望 全是吊梁 全部脫光 全無希望 殺死我的雙眼 抹殺這個世界 過了今晚子彈繞懸 射中了我的雙眼 看不見 我希望毀滅一切 殺死我的膽怯 邁下懦弱的臺階 來到你的跟前 說一句 吳首空洞的眼眶再一次流下,不知道是血還是眼淚,他依舊伸出手指沾著液體,塞進了嘴里。 他笑了,什么啊,原來一直是手指的味道啊。 廳里所有的人隨著電吉他的再度彈奏,大喊著—— 去死吧!視線! 座位之上不再是掌聲,而是每一個人伸出手,朝這個無情的世界豎了個中指。 就算他們卑微如草履蟲,就算生命短暫似蜉蝣,也抹殺不了他們的未來。 吳首的血燃干了,成了滿身的汗,他脫去外套,喘著粗氣,久久回不過神。 吳首仰起頭,“我想去找他?!?/br> 他也不管誰會回應自己的話,他摸著前方的椅背,沿著小道一點點移出來。 從中間他的腘窩擦過無數人的膝蓋,讓他的心癢癢的。 吳首的腳抵住了臺階的邊沿,小心翼翼地挪動著,但是眼盲的他還是一腳踏空,身子飛了出去。 并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小心點?!?/br>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有一絲干啞,但吳首還是聽出來了,是那個兌現諾言的人。 吳首從他的懷抱中抽離,他站直了身子,將衣角握在手中,用大拇指撫平皺掉的紋路。 吳首覺得自己就是個奇怪的人,他脫口而出問了一句:“我今天穿了衣服,扣得還不錯吧?” 他聽見那人輕笑了一聲,不是那種嘲笑的輕慢,但他也說不上來那聲笑是什么意思。 他聽到那人說:“扣得不錯?!?/br> 遠處傳來女聲的呼喚:“路長青先生!” 吳首耳朵上下動了下,他聽到面前的人腳步向一邊扭動的聲音,心中了然他的名字,他仍然執著地問出了口:“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他聽見那人笑著介紹自己,“我是路長青?!?/br> 吳首伸出了手,“我是吳首?!?/br> 路長青握住了吳首的手,“你好,吳首?!?/br> 吳首握住了路長青的手,“你好,路長青?!?/br> 遠處的女聲又高喊了一句,“路長青先生!” 路長青松開了他的手,“那期待下次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