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溫禧開口。 她不用聽完一首完整的音階,幾乎在聽完一個八度就做了判斷。 讓溫禧意外的是,這臺鋼琴的狀態不僅不好,還是九十年代生產價格低廉的練習琴。近二十年過去,琴鍵松動走音,甚至一發力,連鍵都無法回彈的糟糕狀態。 疏于保養,板上釘釘。 身邊環繞著頂尖的調律師,時祺卻偏偏在用一臺不知道走調了幾度的鋼琴練習。 真是不明白他的怪癖。 她轉念,又想起時祺方才提起頌音已有的四位出類拔萃的調律師,何苦再大張旗鼓地來招她做陪襯? 似是察覺到她的疑惑,時祺又解釋說:“之前我的調律師,他們在維也納都各有事要辦,頌音的歐洲基地也有不少古董鋼琴需要維護?!?/br> “我來中國是臨時的安排,所以在曦臺音樂廳用了他們那里的首席調律師?!?/br> 這話他沒有說謊。 “所以這臺鋼琴也就這么保持原樣下來了?!?/br> 他離開歐洲時與大家聲明的發展規劃并非常駐國內,只是時過境遷,現在有了不得不留下來的原因。 但這并不能解釋溫禧此刻的疑問。 “既然調律師已經這么多了,為什么還要招聘我這一個?” 話到嘴邊,沒有再吞下去的道理。 “因為我有私心?!?/br> 她收到一個意外的答案,像一根長竿,將她的心高高挑起,簌簌隨風動。 說自己有私心的時祺,與在辦公室正襟危坐告訴她招聘你是因為你本身技術,從不是什么旁的原因的時祺。 溫禧恍惚,不知該相信哪一個。 “私心想讓天下英雄入吾彀中?!?/br> 時祺又補充,朗聲道。 她懸起的心悄悄放下,又有隱隱失落。 原來還是想廣納賢才。 是她會錯了意。 “可惜扳手不在這里,否則我一定把這臺鋼琴調好再走?!?/br> 她神使鬼差地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喃喃自語。 話是說來繞引話題的,但溫禧卻是真心的,職業素養讓她不可能放過任何一架有瑕疵的鋼琴。 “沒事的,我練琴并沒有這么講究?!?/br> 時祺似是為了寬慰她,這么輕巧地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br> 溫禧不甘示弱。 “不用我說,你肯定知道。未定期調律的鋼琴會有多大的危害,不僅對手指的力度有所悟導,經常聽浮動的音準,長期下來你對音準認知也會有所偏差,很影響你對樂曲的判斷?!?/br> 這是與他職業發展與未來生涯相關的事,她不免有些著急,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 “好了,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溫老師?!?/br> 時祺溫潤的嗓音里夾著促狹,裝模作樣,像是個謙虛好學的琴童,狡黠地聆聽她的教誨。 溫禧臉色緋紅,有種占了他便宜的錯覺。 這些道理明明他都知道,卻偏偏要逗她來說。 - 他們說話戛然而止,門被砰砰敲了兩聲,然后拉開。 是秘書寧檸風風火火的動靜。 一場意外終被化解,寧檸果真如時祺的預期,前來解救他們。 亮光驟現,時祺抬手就覆上了溫禧的眼,避免倏然雪亮的光線給她的眼睛造成不必要的損傷。 溫禧沒有掙扎。 他站在她身后,受亮光的刺激合上雙目,溫禧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好像攥緊了一把蒲公英,輕撓他的手心。 等絲絲縷縷的光在他眼中毫無異樣后,時祺又悄悄放下。 只剩下寧檸吸吸鼻子,心下腹誹,怎么兩個人被困了一段時間,辦公室里的氣氛都變了。 那我走? “地點在哪里?” 等兩人都恢復,溫禧問。 “我一會自己坐地鐵過去,”她凝神思考一下,想起南江地鐵四通八達,就與時祺說:“華順在市中心,應該去哪里都不算太遠,你和大家可以先吃,不用等我?!?/br> 她覺得這話并沒有說錯,回頭一看身旁人卻陷入長久的沉默。 “你人已經在這里,我跟你一起過去,為什么都不問問我?” 時祺的眼神像被薄刃劃過,有些受傷。 她的心像是半敞的柴扉,現在被一陣熱烈的狂風卷過,左右相撞。 “我不想再麻煩你?!?/br> 她張口解釋。 “可我不覺得這是件麻煩的事?!?/br> “可以多麻煩我做一些事,我會很開心?!?/br> 他又一字一句地與她重申,將心里話掰開揉碎,說給她聽。 “所以我們要去哪里?” “臨江路213號?!?/br> lost in paradise. 這是她撥打救援電話時屢次重復的地點。時隔經年,她已很久沒再聽過這個夢魘般的名字,當初追捕逃犯,清查賭博,失樂園也因此被停業整頓,之后一蹶不振,難以再展輝煌。 它興起的蹊蹺,結束得也讓人唏噓。 現在原址上修建了摩天大樓,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旋轉餐廳。 當事人絲毫不覺,早將他曾經受傷的記憶拋諸腦后。 故地重游,她卻冷汗津津,像是被一把捏住心臟。 - 臨江區,暗夜,靜月。 高架橋上蜿蜒的車流頻頻雙閃,將涼月消解幾分高嶺的空寂。席間一共四人,水晶燈罩籠著朦朧的光,先落在其中一個明艷女子的珍珠耳墜上,動人又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