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黃橘綠時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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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踢了踢腳下的積雪,哼了聲。 當晚,程懷沒走。 翌日,騎馬回了府中換上官服去上朝。 此去一行人,退朝后去與官家述職。 程懷將袖袋里的奏疏掏出來,遞給上峰,“我要告假?!?/br> 上峰頓時瞪眼,“何事這般急?” 程懷擠入出宮隊伍中,頭也不回的擺手道:“我府中都炸了,干不了事了?!?/br> “?” 出了宮,程懷徑直去了糖水巷。 時辰尚早,崔芙還沒起。 他索性脫了一身官袍,上榻與她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時,已然日上三竿。 崔芙昨夜哭得太甚,一雙眼有些泛著紅腫,瞧見他醒來,問:“怎的又過來了?” 昨夜他們說好,今日回侯府。 他今日剛回,府衙免不了事忙,崔芙原也打算自己回去,如她與謝蘊說的,有些事不能躲。 “告假了”,程懷聲音喑啞,坐起身來,替她將掛桿上的衣裳拿來,又去穿自己的,“用些飯,我們再回?” 崔芙微微頷首,面上卻無甚笑意。 程懷看在眼里,也沒多說。 半上午,聽雪瞧著那輛馬車出了糖水巷,轉身回去與看管宅子的幾人叮囑幾句,這才背著自己的小包裹回了國公府。 安遠侯府。 馬車剛近,便有小廝來稟。 程敬‘嗯’了聲,從書案后起身,語氣嘲諷道:“走吧,去瞧瞧大孝子要如何處置他那老娘?!?/br> 程家祠堂,靈位前擺著一盞盞長明燈,老侯爺跟前那盞卻是熄了,不知是風吹,還是故意為之。 程敬先一步過來,也不進去,大喇喇的坐在門檻前等著。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見程懷與崔芙行來。 視線隔空對上一瞬,程敬面無表情的側頭移開,站起了身。 崔芙怔了一瞬,微微垂眼,也沒開口。 程懷瞧著程敬道:“先去給祖宗上柱香?!?/br> 程敬也沒多說,轉身進去上了。 他剛把香插進香爐,外面傳來一聲—— “我兒可算回來了!” 程敬動作一頓,諷刺的扯扯唇角。 伴隨著那哭聲,一道男聲響起:“先進祠堂再說吧?!?/br> 門推開,太夫人看見程敬時,恨不得撲上來撕咬他,被身邊的嬤嬤硬生生拉住了。 程敬半分未躲,雙手環胸靠在祖宗靈臺前,吊兒郎當的笑:“半月不見,母親老態盡顯啊?!?/br> 這般年紀,氣色不好,愈發顯得老態,皺巴巴的皮囊耷拉著,發間不見幾絲黑。 瞧得出來,手下人沒敢惜力。 這半月他過得不好,這老虔婆更甚。 程懷看他一眼,程敬臉上的笑收斂了些。 “未給母親盡孝,是兒子不是?!背虘压笆中卸Y,又道:“母親倒是也給兒子一個回答,阿芙腹中孩子,可是母親所為?” 太夫人眼神淬了毒似的瞧了眼崔芙,又看了眼程敬,啞聲嘶吼道:“那孽種!那孽種……你質問我,倒是不妨先問問,你的好媳婦與你這護著的弟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程敬迎上程懷看來的視線,臉上神色未變,目光散漫。 須臾,程懷收回視線,打破一室沉寂。 “阿芙與二郎,是嫂嫂與小叔子,清白無虞,母親因自己疑心,便害了阿芙腹中孩子?” “你糊涂!”太夫人怒喊一聲,“我都讓人查了,這孽障與崔氏不清不楚,被丫鬟撞見過許多次!就連你院子里的丫鬟都說,這孽障時常去,一待便是兩刻,誰知道他們干了什么傷風敗俗之事!” “你身子常年不好,崔氏進府多年,怎的就突然有孕了?我決不允許你的血脈被混淆!” 崔芙一張臉煞白,身子如秋葉般輕晃,她咽下喉間苦澀,剛要開口,手被握進了一個暖乎乎的掌心。 “母親同為女子,該知名節對女子多重要,你這般說,可曾想過阿芙要如何活?”程懷語氣失望的問。 “我……” “我信她,母親不信,我敬她,母親不敬,母親對我有生恩養恩,兒子自該孝敬,但您對阿芙無慈愛之心,無恩重情誼,阿芙自也不必再對您侍奉?!?/br> “混賬!” “母親罵的有些早了,”程懷掃過站在一旁的程敬,視線重新落回,道:“母親戕害人命,未曾驚動官府,兒子如今是一家之主,便托大做個決斷,家法三十杖,分五日行,念及母親年歲已高,這一百五十杖,兒子替母親受,阿芙之痛,兒子替不了她疼,受五十杖,母親難償阿芙喪子之痛,如今杖不在自身,也難免輕飄……” 他說著,扯唇笑了聲,“不知這侯爵,母親可在意?” 霎時,那雙渾濁的眼,瞳孔驟然緊縮,似是猜到什么,嘴唇哆嗦著怒吼一聲:“你敢!逆子!” 崔芙腦子嗡鳴一聲,怔愣片刻,一滴淚倏然滑過面龐。 握著她的手松開,程懷接過小廝遞來的香,上前一步跪在了祖宗靈位前,擲聲道:“今不孝子程懷,立身不正,處事不明,愧對祖先英靈,不配襲爵位,自請廢,即日起,程敬承家主位,襲侯爵,承家風家訓,揚侯府之德?!?/br> 程敬側身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捏得骨頭都疼,心卻是狠狠沉了底。 第28章 新歲 程懷跪在祖宗牌位前, 四十杖捱完,背后青紫腫起,咯血暈倒了過去。 崔芙急急跪在墊子上, 感受著肩膀突如其來的沉重。 她手哆嗦的厲害, 絲毫不敢碰他傷處。 太夫人瘋魔的嘶吼哭喊過一陣,怔怔然的盯著暈倒的程懷, 眼神空洞。 程敬深吸口氣, 兩步過去,抓著后背血rou模糊的人扛到肩上, 低聲道:“讓人請大夫?!?/br> 崔芙眼淚滴到手背上, 垂著眼‘嗯’了聲。 . 第二日,程懷入宮求見了官家,出來時,安遠侯已易主。 每日四十杖, 身上的傷不見好,身子愈發每況愈下, 只憑藥吊著命, 而每日祠堂行家法時, 太夫人都會被人請來, 于旁邊觀刑。 這些, 謝蘊是聽戚鈺說的, 而戚鈺聽誰說的, 自是不必多猜。 謝蘊清楚, 程懷此舉,是在給崔芙交代。 太夫人最看重的, 莫不過是那爵位,和她膝下唯一一子。 當真殺人誅心。 “還有一事”, 戚鈺將手中茶一飲而盡,沒嘗出好壞,抹抹嘴道:“程懷前幾日讓人買了宅子,多半是要搬出侯府了?!?/br> 謝蘊動作一頓,抬眼瞧他。 “如此,你也可安心些?!逼葩暸c她對視道。 謝蘊不置可否,半晌,勾唇輕笑了聲。 程二這遭,輸了個干干凈凈。 讓他襲爵,怕是好比吞了蒼蠅。 傍晚,謝蘊與戚鈺一同往云七堂去。 永嘉公主抱著瑩姐兒,溫聲道:“明日新歲,宮中有宴,按照慣例,要在宮中守歲了?!?/br> 白珠兒臉上喜色壓不住,“我、我也去嗎?” “依舊制,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可攜家眷入宮赴宴,你自是去得?!庇兰喂鞯?。 戚鈺仔細將橘子瓣的經絡挑去,頭也不抬的道:“我也去!” 說罷,他剛想扭頭與謝蘊說,明日可帶你在宮里逛逛。 “母親,我便不去了?!敝x蘊輕聲道。 “欸?”戚鈺臉上略顯納悶。 “上次祭宗廟,已承官家之恩,這次宮宴,母親是皇親國戚,雖說多帶兩人不打緊,但到底是不甚妥當,這熱鬧,兒媳便不去湊了?!敝x蘊輕緩解釋。 永嘉公主瞪一眼睜著圓眼睛的兒子,臉上仿佛寫著,你看看你不成器。 戚鈺:“……” “也罷,明日宮中人多,定然嘈雜的很,你在家里也好,我讓人在院子里給你備一桌宴?!庇兰喂鞯?。 戚鈺眼珠子轉了兩圈,立馬道:“那我也不去了!我們在家里守歲?!?/br> 永嘉公主心口郁悶散了些,總算是上道了點。 欣慰不過須臾,便又聽這混賬開了口。 “但是紅封不能少!讓舅舅給我們倆裝得鼓鼓的!” 永嘉公主咬牙:“別逼我在過年的時候扇你?!?/br> 戚鈺敢怒不敢言,將手里干干凈凈,不見一點經絡的橘子塞給謝蘊,小聲嘟囔:“好兇……” 謝蘊眼皮跳了下,沒說話。 . 翌日,晌午后,各院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