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生春日 第46節
尼古丁過敏? 陳鹽訝異極了,沒注意到前面人步子早已經停下?,一不留神狠狠撞上了那?堵寬闊堅實的背。 咚一聲,她的額被磕得發酸,捂著臉半晌說不出話。 “這位病人,再跟的話,不如干脆直接跟著我回家算了?!敝x珩州眉梢揚起,渾吝不著調地湊近她。 陳鹽依舊捂著臉,沖著他?擺擺手。 他?自然地捏住她的手腕,目光下?移,語氣?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緩:“陳鹽,磕著哪了,我瞧瞧?!?/br> 連哄帶勸的,陳鹽的手終于被拉開,露出額頭一小片的紅。 “喲,還?真磕著了,” 謝珩州斂眸呵笑著,滾熱的大掌掌心撫上她光潔的額角,緊貼著那?塊輕輕揉,“看?來我還?是個硬骨頭?!?/br> 額上傳來的溫度一路蔓延,陳鹽連后頸都紅了一片,但?又舍不得推開他?的手,只好梗著脖子直愣愣站著。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謝珩州一面揉,一面漫不經心地問。 “我就想問問,你能不能把詩綺的山楂片還?回來?我查過了,山楂片健胃消食,活血止痛,少吃一點沒什么關系的?!?/br> 這句話從陳鹽口中認真蹦出來,有一種莫名的嬌憨可愛。謝珩州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的面容,眼神悄然變幻著,直到欣賞夠了才抽回視線。 “應詩綺的病房派了專職的保鏢24小時盯著,任何風吹草動會有人第一時間報告給謝之霄,你以?為她是從哪弄來這么大一袋零食?” 他?哼笑一聲:“謝之霄寵人多?少也有個限度,還?真不把醫囑放在眼里?!?/br> 陳鹽在心里偷著腹誹。 你不也是一樣? 對尼古丁過敏還?拿著煙擱那?和別人借火呢。 陳鹽一把拉下?他?的手,走得干脆極了:“我回病房了?!?/br> “等等?!?/br> 謝珩州喊住她,將?一張卡塞進她的手心里。 陳鹽不解地將?卡面翻轉,赫然是張印著謝珩州照片姓名的證件卡。 “我們醫院的病號餐確實不怎么樣,職工餐味道倒還?不錯?!?/br> “什么時候有空去嘗嘗?” …… 這一晚上陳鹽在醫院睡得不算太?安穩,總感覺隱約聽到人哭,不到八點就起床洗漱。 應詩綺還?在隔壁沉沉睡著,她昨天?見到謝之霄有些太?高興,情緒太?激動,失了血本來就需要好好休養,今天?的她明顯精力大減,十分困倦。 陳鹽不想吵到她休息,自己?去食堂買了早點,順便?給她也帶了一份。 護士告訴她今天?需要給膝蓋烤燈,讓她去三樓的科室。 陳鹽起床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膝蓋疼,到了上樓的時候甚至有些走不動樓梯,她勉強上了兩階,疼痛加劇,汗瞬間沾濕了她落在頸間的發絲。 身旁人來人往的全?是來看?病的,沒人注意到她的艱難處境。 陳鹽慢慢將?自己?挪到樓梯有扶手的那?一側,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剛剛就不圖快,再等一會兒電梯了。 正望著這漫長的樓梯發愁犯難,左邊肩膀被人輕搭了一下?,眼前出現一張很久沒見的健朗面孔。 “陳鹽,我在住院部那?邊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你居然在這兒,”安馳星撐著扶欄悠哉轉上來,幾?乎將?她整個人困在樓梯和扶手間,“聽說你膝蓋傷了,還?走得了嗎?” 陳鹽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你怎么來了?” “都聽說你住院了,我當然得來,”安馳星說著半蹲下?身子,要查看?她的腿,“膝蓋怎么樣了?我看?看??!?/br> 他?的手還?未觸到她,陳鹽便?已經后退兩步躲開。 “沒什么事,稍微休養一下?就好了?!?/br> 她已經幾?乎踩在樓梯的邊沿,再多?踏一步就要掉下?去。 安馳星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后,有些不甘地收了回去。 見他?這樣,陳鹽更覺得尷尬,恨不得現在就三步并作兩步走開。 可惜膝蓋受到限制,她現在就連抬個腿都困難。 “你干在這站著也不是個事,”安馳星又一次沖她伸出手,“我背你上去吧,你當心著點膝蓋?!?/br> 見她還?是遲疑,他?不由得露出苦笑:“怎么了陳鹽?現在連學長都信不過了?” 陳鹽沒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唇角。 但?她出來連手機都沒帶,實在是孤立無援,只能勉強同意了他?的提議。 安馳星俯下?身讓她趴上來,背在身后的手紳士地握成一個拳,沒碰到她半分多?余的肌膚。 等陳鹽做完烤燈項目,他?又如法炮制地將?陳鹽背回了病房前。 門推開,謝珩州正好查完應詩綺的房,聽到動靜悠然回身。 看?著兩人進門時頗為親密的姿態,他?的眼睛逐漸半瞇起來,垂落在身邊的手青筋交疊,透出一股危險訊號。 他?的嗓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聽得出其中蘊著的極度不悅。 “陳鹽,給你三秒鐘時間,馬上從這男的背上下?來?!?/br> 第43章 目的?地已?經到了, 陳鹽本來就打算趕緊從安馳星背上?下來,偏偏他和故意犯軸似的?,怎么著也沒松開手。 “安馳星, 放我下來!”陳鹽明顯有些生氣了, 使了點勁, 伸拳重打在他的?肩膀。 安馳星這才動作緩慢地放開她。 陳鹽的?膝蓋剛做過理療, 雙腿落在堅實地面不免有些發軟,往前走時一個踉蹌, 左右兩邊的?胳膊同時被兩只不同的手抄住。 她?默了一瞬, 先將左邊安馳星的?手甩開了,疏離又禮貌:“我膝蓋不礙事, 能走的?, 謝謝學長?!?/br> 而后轉頭?看向謝珩州,一碗水端得很平,語調同樣客氣:“謝醫生,還有什么事嗎?” 謝珩州心里悶聲不吭燒了把火, 眉弓抬起,審視的?目光淡淡將一旁安馳星上?下都掃過,越看越覺得這人長得礙眼至極。 他加大力?道捏著陳鹽的?胳膊, 將人一路送到床,棉被蓋上?, 四個角都嚴嚴實實掖好。 現?在這個天?雖然已?經降溫, 但氣溫也遠還沒到需要?蓋棉被的?地步。 陳鹽感覺有點熱, 忍不住想要?掙一下, 抬眼正對上?謝珩州溺著些不明情?緒的?眼睛, 她?的?喉嚨咽了咽,不知怎的?, 力?道忽然就松懈了。 安馳星擦兜笑?笑?:“現?在市中心醫院服務都這么到位了?連被子都給病人蓋好啊?!?/br> 謝珩州掀眼:“你要?是想體驗,下次盡管來試試,隨時歡迎?!?/br> 開啟男人之間的?暗地較量往往只需要?一個交鋒的?眼神,兩人唇槍舌戰,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可惜啊我是刑警,要?是真進醫院,那可太不吉利了,”安馳星無不遺憾地摸了摸鼻子,“哦對了,鹽鹽之后也是要?當刑警的?。所?以這個醫院啊,我們以后還是少來為妙?!?/br> 他特地強調了“我們”這個詞,把陳鹽歸為他的?同類。 一個可以隨時將生命置之度外,流血犧牲,將青春悉數奉獻給國家的?同類。 這話實打實戳到了謝珩州的?痛楚,他沉默著,半晌都沒再開口。 陳鹽屏息裝死,甚至努力?把被子往頭?頂捎捎,企圖當作?自己不存在。 謝珩州盯著安馳星,眼神卻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腦海開始不受控地浮現?出幾年前陳鋒被打撈上?來的?尸身,那頁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上?的?尸檢報告,不能留名的?碑,還有午夜夢回時陳鹽那雙驚悸又沉痛的?眼。 所?有他當初見證過的?一切,如今都像根刺橫亙在喉嚨里,令他沒辦法和安馳星那樣坦然正視陳鹽現?在的?職業,并?且以之為榮。 他甚至不敢細想,如果不是他蓄意重逢,會不會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面,也將會是永別。 謝珩州沒接他話,而是掉頭?看向陳鹽。 “陳鹽,你以后真想做刑警?” 陳鹽心頭?長嘆一聲。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她?掀開被子,和謝珩州平視,認真回答:“我想做的??!?/br> 不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是真的?想做。 謝珩州無法理解:“你不害怕嗎?” 不怕某天?發生意外匆匆消失在這個人世間;不怕哪天?身邊的?同伴無預兆地離去?;不怕正義鋒芒過盛,會被惡意盯上?報復,至死方休。 警察的?犧牲率那么高,她?一個連打針都會害怕的?小姑娘,這么單薄瘦弱的?身軀,怎么能擔得住未來那么多的?風險。 有著陳鋒的?前車之鑒,謝珩州實在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她?用命去?賭前程。 “有什么好怕的?,哪來這么多的?危險啊。謝珩州,你就是把這個職業想得太極端了?!标慃}沒太在意地笑?,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就是啊,”安馳星接上?話,跟著幫腔,“我都干刑警一年多了,也沒缺胳膊少腿的?,不是好端端站在這嗎?” 謝珩州卻將眉擰得更深:“我不贊同?!?/br> 陳鹽本來還彎著的?唇角漸漸放平,笑?意遏止。 注意到她?的?神情?,安馳星立馬臉上?揚著笑?走過去?,故意用力?拍了拍謝珩州的?肩。 “謝醫生,你現?在這樣,很像個阻止孩子追求夢想的?迂腐家長。但是鹽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斷,知道自己以后路究竟該怎么走?!?/br> “所?以這事,就不勞你cao心了?!?/br> 最后一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對他毫不遮掩地豎著滿滿敵意。 謝珩州撇開他搭上?來的?手,頗為嫌棄地撣了撣肩頭?,開口雖懶散,話語攻擊性卻極強:“我們倆之間的?事,你管得著嗎?” 安馳星面色微變,還要?再說。 陳鹽有些疲憊地出聲叫住他:“安學長?!?/br> “時間不早了,你也挺忙的?,先回去?吧?!?/br> 她?抱膝微垂著頭?,半張臉陷入陰影里,讓人看不太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