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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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偷看 ◎“因為她有一雙極好的眼睛?!薄?/br> 篝火照亮了身后的樹林。 掛雪的枝條稠密相接,雖無綠意,卻也不失為蒼茫的美。 江柍看了過去。 謝緒風察覺到她的目光,說道:“這是枳樹?!?/br>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昭國位南,枳樹是屬于晏國的樹。 江柍心下微頓,再回眸,眼底已有離愁。 簇簇火光襯得她眼波如水,謝緒風不動聲色別開臉去。 “公主這樣前來,女官和姑姑們不說你嗎?”憋了一會兒,葉思淵還是憋不住。 江柍看了一眼站在厭翟車旁正看著她的段春令,笑道:“說了呀?!?/br> “那你怎么……” “可我不聽?!苯瓥嘲浩鹚馇蔚南掳?,“我是大昭的嫡長公主,大晏未來的太子妃,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個比我更尊貴的女子,若是活成我這樣還要被人管束著,又有什么意思?” 在場的人無不微愣,連正烤rou的弩手都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謝緒風笑道:“公主身上有天之驕女的氣派,卻無金枝玉葉的嬌氣,爽快不拘,是個性情中人?!?/br> 葉思淵卻覺得這女人歪理真多,可他偏偏又不知如何反駁,只得又去喝酒了。 這邊,rou已烤得差不多。 弩手用匕首拆了雞架,把rou片下來端到謝緒風面前。 謝緒風只道:“先給公主吧?!?/br> 于是弩手又把托盤舉到江柍面前。 葉思淵的眼珠也跟著轉了過去,盯著盤中的雞腿,有幾分緊張。 江柍懂了。 眼波一轉,撿起那只烤的外焦里嫩的大雞腿,先咬了一口。 這rou質雖比不得宮中珍肴,但山野風味倒也色香味俱全。 她滿足一笑,脫下一枚云龍紋鑲寶石金戒指丟到盤子里:“你的手藝不錯?!?/br> 弩手抬眸看了眼江柍,又很快垂首,恭敬跪下,道:“謝公主賞賜?!?/br> 葉思淵見狀喉結滾了滾,目光急切想說什么,被謝緒風眼鋒一掃,又撈起小酒壺,喝了一大口酒。 弩手謝了恩,又把托盤端到謝緒風那里。 謝緒風用匕首直接挑起一塊rou來吃,隨性不羈的動作,他卻做得極為儒雅,一舉一動,既不死板也不輕浮,只讓人覺得他是個灑脫放逸、風雅瀟灑的人。 “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樣子?!苯瓥澈鋈贿@樣說道。 謝緒風手上動作滯了滯。 葉思淵來了興致,問道:“你們那兒的人都是怎么說殿下的?” 江柍看他如愿以償從托盤里拿起另一只雞腿,笑了笑才問:“你要聽真話?” 葉思淵咬了口雞腿rou,含糊說道:“但說無妨?!?/br> 江柍朝那端著托盤的弩手招了招手,那弩手頓了一下才走過來,她把咬了幾口的雞腿放在托盤里,嘆道:“聽說太子面目猙獰,猥獕不堪,身材短小……” “一派胡言!”葉思淵霍然站起,不服氣的臉一揚,眼眸赤誠熾熱,“我家太子郎艷獨絕,世無其二!乃是大晏最好的兒郎!” 若是葉思淵蓄了須,怕是連胡子都要氣得吹起來。 現下他只能梗著脖子瞪人,好似要與江柍干一架。 不少人都望了過來,包括福王和紀敏騫。 謝緒風未動,只是出言提醒:“思淵?!?/br> 少年斂了怒氣,卻還是憤憤。 江柍知道他是個心無城府的人,掩面而笑,安慰他說:“瞧你如此急切,我便知道殿下不是那樣的人了?!?/br> 葉思淵冷哼一聲坐下:“你知道什么知道……”悶悶地說著,又咬了口雞腿,惡狠狠地嚼了起來。 謝緒風瞥了眼葉思淵,又笑向江柍解釋:“他孩童脾性,公主莫怪?!?/br> 江柍挑眉說:“我才沒有那么小氣?!?/br> 看在眼里,卻比葉思淵還要孩子氣。 可很快江柍便把這種天真嬌憨的神情斂住了。 她心中想起方才想說,卻還未說出口的話,又緩緩開口:“雖沒有見過太子殿下,但我想殿下與魏國公定然是不一樣的?!?/br> “哦?”謝緒風極輕淺地挑起了一只眉。 江柍筆直而立,并未看他,說道:“魏國公有不食人間煙火的豐姿,更像謫仙,不像君王,想來與殿下是相反的?!?/br> 謝緒風猝不及防怔愣了一下。 江柍卻只悄然瞥了眼那個低頭擺弄烤架的弩手。 她的話說完了,自顧自站起來,說道:“圍著火架,我竟越坐越冷了,容我去馬車上避避寒?!?/br> 謝緒風想站起來行禮,江柍揮手免了。 很是不拘小節。 謝緒風看出,她為人隨性,卻不隨意。 看她離開的步伐,每一步邁出的距離都像量過似的,可謂步步生蓮。 方才坐著時,也無粗野之氣。 行姿坐態,端儀矜莊。 是貴女中的貴女。 “大冬天還穿紗裙,外面連襖也不披,冷死活該?!苯瓥车降撞皇墙疱V子,有人欣賞就有人討厭,待她上了厭翟車,葉思淵就嘀咕起來。 “女子皆愛美,何況她是公主?!敝x緒風把目光從江柍身上緩緩挪開,思及什么,又問,“你怎么對她敵意如此之大?” 葉思淵一臉的理所應當:“她本就是敵國的人,我為何要給她好臉色?” “可她也是太子的妻?!敝x緒風提醒道。 葉思淵滿不在乎:“和親的公主與物件又有何區別?太子殿下的妻?徒有虛名而已?!?/br> 謝緒風無奈搖了搖頭,到底還未長大,雖本事過人,卻不諳人情,不知世故,不懂收斂性情。 “你不會是對她動情了吧?”葉思淵見謝緒風頗有為江柍說話的意思,不由脫口而問。 謝緒風干咳了一聲,瞥了眼舉著托盤的弩手,說道:“胡言亂語?!?/br> “那她可是看上你了?”葉思淵回想起剛才江柍還夸謝緒風是謫仙,不由亂了心神,轉臉問那站在一旁的弩手,“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再看這弩手,雖滿臉蕪雜如亂草的絡腮胡,但細看下來,真真是輪廓堅毅,五官出挑,尤其劍眉入鬢,粗獷而俊美。 不是大晏當朝的太子沈子梟又是誰? 聽見葉思淵的話,沈子梟與謝緒風對視一眼,皆是無奈。 “你小聲一點?!敝x緒風提醒他。 “哦……”葉思淵不由噤聲。 謝緒風又說:“哪那么容易就動情?你當是選馬駒?” 沈子梟遞給葉思淵一塊兔胸rou:“只怕思淵眼里,選一匹心儀的馬駒都要比動男女之情難上許多?!?/br> 謝緒風一笑,不置可否。 葉思淵接過兔rou,小聲抗議道:“我為殿下著想,殿下卻笑話我?!?/br> 說完又猛地想起什么,便把心里的那點點委屈都拋之腦后了,問道:“對了,殿下為何喬裝而來?還貼了這樣一臉黑髯?丑兮兮的?!?/br> 原來,紀敏騫一行人進了赫州城,告知公主被風雪圍困亟需救援,沈子梟命謝緒風和葉思淵前去迎接,卻又瞞著所有人喬裝成一個弩手跟了來。 “無所事事,過來玩玩,不愿驚動四方而已?!鄙蜃訔n撿起木棍,撥弄火架,不愿解釋。 葉思淵卻聽不出他的話音兒:“唬鬼嘞!”他黑溜溜地眼珠一轉,“怕不是想看新娘子吧?!?/br> 沈子梟只覺好笑:“我若想看她,直接來迎她就是,何須大費周章?!?/br> “太子在此,公主乃至整個昭國的人表現定然不同,太子若不在,這些人定然是另一番態度,而殿下以士兵的角度看公主,和以太子的角度看公主定然也是不同的?!敝x緒風說道,“都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殿下出了這座山,自然能窺得廬山真面?!?/br> 沈子梟聽罷,轉身拿起托盤上的戒指,裝進衣袖內,說道:“知我者,緒風也?!?/br> 謝緒風問:“所以殿下看出什么來了?為何會那樣震驚?” 這話一出,沈子梟淡淡的眼眸中,便有火光閃過。 “因為她有一雙極好的眼睛?!?/br> 他定定看向火架上跳躍的火焰,猶豫之下,才決定告知:“與我母后的雙眸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謝緒風與葉思淵俱是一驚。 沈子梟看他們一眼,提醒:“不要訝異,小心被人看出什么來?!?/br> 葉思淵像是聽了怪異故事被唬住了,又不想被人發覺他受了驚嚇那般,趕忙小心翼翼地低下頭,掩飾掉眉宇間的震驚之色。 謝緒風卻只是變換了下神色,便斂住了那淡淡的訝然,說道:“我彼時年紀尚小,記不得事,也記不清故皇后的長相?!?/br> 沈子梟說道:“我永志不忘?!?/br> 謝緒風又問:“所以,其中可有什么蹊蹺?!?/br> 沈子梟面如沉水:“安插在昭國的探子,已在昭國生活數年,若是迎熹身上有蹊蹺,自是早就遞消息過來,想來是巧合罷了?!?/br> 話雖如此,沈子梟眼底卻蒙了一層灰。 若是日后見到她都要想起母后,豈非踏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