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當天道之子許多年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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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長殷:“?!?/br> 他就知道。 所以從始至終,遭遇到危機的其實并非是若木。 ——而是這整座析木樓。 第98章 長生道(二十二) 蟲。 這種生物最早是怎么出現的、又是依靠什么為食,具體已經不再可考。唯一能夠知道的只有,當人們終于意識到并且開始重視他們的存在的時候,這些蟲子已經盤踞在若木的根部,開始囊蛀這一棵通天之木。 為了能夠根除蟲,人們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嘗試了無數的方法。他們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最重要的若木上,于是并沒有誰注意到——或者說,在某種不可測的力量的影響下,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忽視掉了比起若木來說,實際上受到影響更多的天河。 河水一日更比一日受到的污染來的更加嚴重,到了最后已經徹底的成為了蟲的樂園和海洋。若木的蟲海歷久彌新,仿佛永遠都不可能有結束的那一天——這根本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用來澆灌若木的水中都含有無數的蟲卵,這就像是一邊在給水池里面蓄水,但是另一邊卻又以比注入的水量數倍的速度在往外放水。 如此一來,如果還想要去奢望這個水池能夠被灌滿,那才真正能夠稱得上是在癡心妄想。 商長殷身處蟲海的包圍當中,但是卻并不顯如何的慌亂。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尚且還在他的接受范圍之內,甚至可以說,雖然在某些具體的細節上可能還存在有些許的偏差,但是毋庸置疑的一點是,整個事情的絕大多數部分還是同商長殷在看到了酒杯當中的黑色的蟲子的時候開始便產生的推測大體吻合。 這看起來尚且響起飄飄、遺世而獨立,超然世外一般的夏目樓,其實早就已經從上到下,都成為了蟲的樂園與居所。無論是生活在析木樓當中的仙也好,還是人也好,早就已經沉浸到了蟲所營造出來的虛假的幻象當中卻還怡然不覺,反倒以為自己還在什么云天仙境當中一般。 那是籠罩了整個析木樓的、由蟲的特殊所衍生出來的幻象。任何一個人,從其踏入析木樓的門宇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不可避免的被拽入了這幻象當中。即便是商長殷和渡鴉,其實也有些著了這個道。 否則的話,他們本該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一點的。 不過,現在意識到這一點也不算晚。 商長殷第一時間內視自己的五符臟六腑,并且果不其然的觀察到了那些非常淺淡的附著在他的血管以及經脈的內壁上的、淡淡的縈繞的黑色煙氣。 這些煙氣的顏色與周圍那些正在將他包圍到其中的蟲子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它們的存在又是那樣的悄無聲息,甚至是連恩什么時候悄然的扎根于商長殷的體內都不知道。 可以想見,倘若沒有這一次的意外發現和由之所啟發的自我檢視,那么商商長殷或許還會像是之前一般從未想過這些事情,甚至并不將其放在心上。直到其已經發展成了極為嚴重的沉屙之后,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情已經不容小覷。 當然,即便是事情最終發展到那一步,商長殷也并不會因此而被拿捏和桎梏。盡管有些辦法,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可是,如果事情能夠簡單一些就處理的話,誰又會想要沒事干的去自討苦吃,讓它變的麻煩和冗雜起來呢。 對于商長殷來說,現在便是這樣的道理。 有火焰從他的身上自內而外的燃燒了起來,那是商長殷在進行自檢。那些黑氣能夠依附到他的身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商長殷此先太不重視的緣故。 而一旦他打定主意,開始正視的話,那么很多似乎很復雜的事情其實也根本算不得問題。 原本繚繞在商長殷內府的那些似有若無的黑氣根本都上不得臺面,當即便煙消云散,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而那些火焰并沒有因為達成了目的便熄止,反倒是轟轟烈烈的又開始以商長殷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肆無忌憚的燒開了出去。 在高溫的、躍動的火舌的炙烤灼燒下,周圍的環境也開始扭曲,并且發生驚人的變化。 只見凡是被火舌所舔舐過的地方,就像是原本包裹在某個物品的最外側的殼被剝去,于是露出了其中真實的內里。 沒有天之星河,也沒有蒼蘭和綠松。就連鼻翼間所能夠嗅到的都已經不再是那種獨屬于森林的、清新到會讓人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仿佛得到了凈化一樣的空氣,取而代之的——商長殷覺得自己大概是終于聞到了渡鴉口中說的、那種幾乎要讓人直接吐出來的腐臭味。 蟲所帶來的幻象被火焰燒灼,退祛的一干二凈,于是露出了其下那丑惡的真實來。遍地都是流膿的焦土,其上雖然間或也有植物生長,但那卻絕對不是什么善茬。 只見這些植物都盛開著巨大的、慘白色的花,在寬厚的花瓣上則是會時不時的有某種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覺得非常不妙的暗紫色的光一閃而過。 而當轉過去,走到了那花的正面之后,便會發現,這花的花蕊居然是一張又一張的人臉,并且露出了痛苦到猙獰的神色。當察覺到有人站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花抬起頭來,與商長殷正好面對面。中心花蕊上的那一張人面睜開眼睛,空洞漆黑的眼眶幽幽的同商長殷對視。 ……無事發生。 這可能已經超出了花原本的預設。那粗壯的莖身晃了晃,又晃了晃,像是有些不能夠理解這個人類為什么不受到影響。它們的思維模式是單線的、貧瘠的,幾乎無法做出什么正常的思考,也無法判斷出危險與否,只會延續本能的指引去進行動。 于是,花蕊上的人臉張開了口——它像是蛇那樣能夠松扣自己的下顎骨,因此嘴可以張開的很大很大,并且吞下遠超于自己的頭顱數倍的獵物。密布的鋒銳的利齒相互交錯,照著商長殷兜頭咬下,卻被一劍斬開。 “真惡心啊?!?/br> 紅衣的少年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持著骨白色的長劍,甚至都見不到他如何的動作,這一眼便知道定然是屬于妖魔的花便被他輕松的擊殺,砸倒在少年的腳邊,發出了無比沉悶的聲響。 商長殷一路有如砍瓜切菜一樣的踏著滿地的蟲尸朝著前方走去。他耐心的將不知死活的想要擋在他面前的蟲子全部都細細的斬碎,倘若有人現在能夠以俯視的第三視角來看的話,那么就會發現,那浩浩蕩蕩的蟲潮之海在他的面前像是薄紗一樣的脆弱,輕易的就被撕扯開,整個場面宛若摩西分海,其一人便已經足以成軍。 在這樣過去了一小段時間之后,商長殷終于是厭倦了這樣毫無意義的、機械的行為。他的眼底隱隱約約的像是染上了一抹灼灼的金色,而與此同時,在他手中的劍上,有與眾不同的、金色的火焰開始在劍身上緩慢的跳動,直到最后爬滿整個劍身。 他揮出了一劍。 這一劍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招式,也沒有多么宏大的場面,但是其所蘊含的威力卻遠非尋常所能夠想象和企及的。簡直會讓人不自覺的開始聯想,昔年那位劈開混沌,斬出一片天地來的大神,是否也是類似的場景呢? 眼前的世界如同幕布一樣被輕易的撕開,露出了其后的真實,又或者是他如今正處于另外的某個已經和先前的地界完全脫離了的、奇異的空間當中。 在這個空間里面,除了商長殷面前的若木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的東西存在了。仿佛這里就是專門為了他們而特意開辟出來的。 但是這一株若木,又和商長殷在析木樓當中見到過的不一樣。它雖然依舊是高大的幾乎看不見盡頭,卻一點也不蒼翠,沒有茂密的樹冠,枝干枯敗,仿佛對視都有可能死去。就連那原本應該是最為粗壯的主干上,都有很多的被腐蝕出來的、穿透性的洞。 如果這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人的話,那么他一定是遍體鱗傷的模樣。說不定全身上下都沒有什么完整的皮rou,看著像是下一秒便會哐里哐啷的散落成滿地的白骨。 商長殷走上前去,將手貼在樹干上。骨劍已經重新化作了骰子,被他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輕巧的拋了起來。 骰子穩穩的落在了商長殷的手心,是他想要的結果。 陰木,坎八。對于一切的草木來說都是最好的卦位,對于植物來說是有如生死人rou白骨一樣的功效。 而這效果也的確是立竿見影的,因為面前的原本看起來都已經能夠直接被送去劈一劈當柴火的樹仿佛被喂了什么十全大補丸一樣,在瞬間重新煥發出生機來。 商長殷久違的聽到了屬于若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陣煙,似乎只要刮來的風再稍微大一點,就能夠將這聲音直接吹散。 “你和整個析木樓都出了問題?!鄙涕L殷問,“發生了什么?” 對方為他帶來了關于扶桑梧桐的消息,那么商長殷也愿意投桃報李,幫若木一遭。 若木或許也沒有想到,這個因為來自扶桑梧桐的拜托、而稍微留意和關照了一下的少年,居然能夠做到這一步——云天仙城那么大,能人異士輩出。盡管“仙人”的誕生與存在都是極為稀少罕有的事情,但是放在這個大背景下,倒也顯得數量龐多了起來。 所以,在這么多人當中,并不是沒有人發現過析木樓以及若木的異狀,商長殷也并不是第一個闖入到這個空間里的人。但只消看若木和析木樓如今依舊是這一副模樣,便已經能夠猜測到那些人的結局。 “這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比裟緦ι涕L殷的問話避而不談,只是以近乎懇求一般的語氣同他說,“從這里走,離開這里吧……去找扶桑梧桐,她能夠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br> 若木的聲音像是一種警告,也像是一種勸誡:“不要留在青龍城?!?/br> “龍已經……撐不了多久了?!?/br> 第99章 長生道(二十三) 只是這樣的勸誡的話,對于商長殷來說當然是不夠用的。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別人說什么,就會跟著去做什么的人——否則的話,商長殷也不可能頂著那么多的罵名,以及背后的嘲諷,依舊快快樂樂的開心去當他的紈绔。 光從這一點來看的話,其實都已經可以隱約的窺見到,商長殷其人的意志究竟是多么的決定。一旦當他下定了某件事情的決心的話,那么就很難再被其他人所干涉和改變。 所以商長殷當然不可能只是因為若木的這幾句話,就按照她的說法轉身離開打道回府。正好相反,今天他既然都已經站在這里了,那么他就必然是得把這件事情給弄的清楚明白才可以。 “我需要知道析木樓中到底發生了什么?!鄙涕L殷同若木說。 他的聲音實際上并沒有多么響亮,語氣也不怎么重。但是從其中就是傳來了一種隱約的、根本不容人拒絕的強烈的命令感,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下意識的聽從他的要求去做。 這個時候,似乎就能夠隱約的窺見到一些在他往日狀似平和的外表下所隱藏的的潛龍一般的鋒芒。它們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只是被自己的主人給收斂了起來,平日里并不拿出來在外人的面前顯現;可一旦有了需要,那么便也會盡數而出,讓原先所有的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為此而被狠狠的打臉。 若木并沒有立刻予以回應。他們之間的沉默的對峙持續了很久,然而商長殷看起來比若木還要更能沉得住氣。以至于到了最后,最先有些坐不住的人反而變成了若木了。 “……你意下如何呢?!比裟締?。 她就沒有見過這么軸的孩子。 商長殷面上甚至是連唇角笑容的弧度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的眉眼彎彎,同若木說話的時候尾音都在微微的上翹,聽起來是心情極好的樣子。 “我的訴求從一開始就不變?!鄙涕L殷說,“我需要知道在這里寂靜都發生了什么。這是我的底線?!?/br> 若木發現自己并不是這個孩子的對手。她已經能夠預見到了未來將會發生什么,她必然會成為對方的手下敗將,而對面的少年能夠得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在勘明了這一點之后,若木突然就喪失了任何的繼續和商長殷對峙下去的想法。 “……好吧?!比裟菊f,“你確定想要知道嗎?這會是一個很長的、而且一旦知道后就會被卷入其中,沒有辦法脫逃的故事?!?/br> “我確定,我想要知道這些?!鄙涕L殷從容的回答,“請告訴我吧?!?/br> 若木于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那么,我要從你這里得到一個承諾?!?/br> “這一份承諾不會用于任何的傷天害理的事情,也絕對不會給你造成任何意義上的不良的危害和影響。當我給你講完這個故事之后,我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情——如果你答應的話,那么我現在就可以將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于你?!?/br> 商長殷并沒有考慮太久的時間,便已經非常輕快的做出了決定。 “好啊?!鄙倌晁斓拇饝讼聛?,“我給你這樣的一份承諾?!?/br> 若木的精神一振,整棵樹都顯得有力了許多,就是表現的太像是回光返照以至于讓人覺得有些不妙:“那么,由天道見證,契約達成?!?/br> 契約的效果落下,商長殷和若木同時都感受到了契約在自己身上落實的效果。他們之間終于可以坦誠相待,而若木也遵守約定,將她所知曉的部分同商長殷娓娓道來。 云天仙城分五城,而五城當中則是各自擁有著一株神樹、以及一位城主。除了白玉京之主同樣是整座云天仙城之主外,剩下的四城城主,分別是天地之間對應的四方神獸。 “四位尊者的存在,保障了城市的穩定與存在。因為有了他們的鎮守,所以一切才能夠平穩的運行?!?/br> 商長殷于是想到了自己一路上道聽途說到的、關于朱雀城的景況。因為城主朱雀隕落,所以這四象城之一的北方朱雀已經徹底的隕落,淪為了妖魔的樂園。 倘若其他幾城沒有城主的坐鎮的話,那么朱雀城的遭遇便是前車之鑒。 “但是我想,那一天或許已經并不太遠了?!比裟究嘈?,“從天河水當中最先開始出現那等污穢之氣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一邊托夢給析木樓當中的仙人,一邊向青龍尊者發出求援的申請,但是……” 仙人們去了一批又一批,天河的情況不但沒有絲毫的好轉,甚至反而比起以往還要愈發的加劇。青龍尊者始終沒有傳遞回來任何的消息,而若木發現,先前去往查探情況的那些仙人們,有很多都再也沒有回到析木樓當中。 若木心知,那些仙人或許是隕落了。 而至于回來的仙人們,盡管平日里表現都同往常無異,可是若在長久的注視著他們,自然注意到在某些極為不經意的時候,會從這些仙人的身上浮現出某種錯亂感和凝滯感——他們已經不再是自己,而是于不知不覺當中,成為了被他人所寄生cao縱的,無知無覺的傀儡。 但是若木什么也做不到。因為她只是一棵樹。不能動,不能言,就算是擁有著通天緯地的力量也完全沒有辦法調用。 她是這個世界的見證者卻并非參與者,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沉默的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天河水的污染越來越嚴重了。那些蟲子在若木的感知當中,是某種和妖魔的構成極為相似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正在把整座析木樓里所有的——仙也好,人也好,都改造成自己的傀儡,變作與他們一般無二的妖魔。 甚至,蟲子也打上了她的主意。它們借由著天河水的灌溉,試圖啃食和同化若木。若木努力的堅守著,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但是青龍尊者始終沒有予以任何的回應。 她和析木樓都像是處于一座孤島上。沒有人能夠接收到他們的求救信號,自然也就沒有人能夠打破這僵局。 但是,青龍尊者并不是會做出這般視若無睹的舉動的人。那么若木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猜測。 青龍尊者,大抵是出事了。 而在對方徹底隕落的那一刻,朱雀城如今是什么樣的,未來的青龍城,便會是什么樣。 “從青龍城離開吧?!比裟菊f,“這里已經不再是適合停留的土地了?!?/br> 商長殷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稍微的小耍了一下自己得到的這些信息,隨后從容的同若木繼續詢問:“你【支付】了我想要知道的信息,那么現在,我又應該遵守承諾【付出】什么樣的行動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