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108節
* 江岌洗完澡走回臥室,從衣柜里翻找出要換的衣服,躬身穿好了褲子,手機這時響了起來。 他拿過手機接起電話,秦青卓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你在哪兒?” “在排練室?!鳖^發還有些滴水,江岌用毛巾擦著頭發。 “江北呢?” “出去玩了?!?/br> 那頭沉默下來,江岌察覺出不對勁,問了句:“怎么了?” “江岌,你是打算瞞我多久?”秦青卓嘆了口氣,“以前我可能沒跟你說過,我真的挺不喜歡別人對我撒謊,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br> 江岌也沉默了幾秒,擦頭發的動作停頓下來,他坐到了床邊:“我現在真的在排練室,你不信的話可以來找我?!?/br> 頓了頓,見秦青卓仍不作聲,他又說:“至于江北,她在醫院,我一會兒換了衣服也要再回醫院?!?/br> “江北怎么了?”秦青卓這才出聲問。 “昨天回來的路上暈倒了,具體情況我當面跟你說吧,你在工作室?我過去接你吧?!?/br> “不用,我已經在去普濟的路上了?!鼻厍嘧空f回正題,“你知道江北剛剛接受了一家媒體的采訪嗎?” “什么采訪?”江岌怔了一下,“我不知道?!?/br> “我現在發你手機上,你看看吧?!鼻厍嘧空f,“順便把江北的病房號發給我?!?/br> “好?!苯дf。 視頻很快發送過來,江岌點開一看,立刻皺起了眉。 星播報發的采訪視頻……是之前試圖采訪自己的那個記者? 明明當時已經把那記者交給導醫員去處理了,怎么他不但沒走,反而找到了江北所在的病房,而江北還自作主張地接受了采訪……真是夠胡鬧的。 江岌套上衛衣,吹干頭發,動作利索地收拾了需要的東西,然后一邊大步走出排練室,一邊將江北的病房號發給了秦青卓。 第97章 (大篇幅兄妹回憶) 江岌趕到醫院,推開門走進病房,江北床位上躺著的卻變成了別人。 正打算走上前問問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是秦青卓打過來的,江岌接了起來。 “到了嗎?”秦青卓在電話里問。 “剛到?!苯дf。 “剛給你打電話,你可能在騎車沒接到,直接來十一樓吧,我找人給江北換了個病房?!?/br> 江岌應了一聲,掛斷電話朝電梯走。 相比嘈雜熙攘的樓下病房,十一樓顯得極其安靜。 江岌從電梯間走出來時,秦青卓已經等在了電梯門口,正倚著窗臺似在思索什么。 電梯門打開,他抬眼朝江岌看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撒起謊來真是得心應手啊?!?/br> 江岌走到他面前,微低下頭碰了碰他的嘴唇:“生氣了么?” 原本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里,秦青卓下意識抬頭看向頭頂墻角的攝像頭,提醒道:“小心點,有攝像頭?!?/br> 江岌沒去注意攝像頭,無辜地看著他:“這算當街接吻么?!?/br> 秦青卓不知該說什么好,心道如果江岌只是自己工作室的簽約藝人,估計自己現在會相當頭疼,偏偏他還是自己的男朋友,而自己偏偏又挺吃這套。 他嘆了口氣:“走吧,先去病房?!?/br> 江岌隨他朝病房走:“你來了挺久了?” “也不算久,比你早到了半小時吧?!?/br> 高層的病房區域設置了門禁系統,秦青卓抬手刷卡,“相關的情況我都問過江北了,她說是她自愿接受采訪的,因為她不想別人罵你,也不想你因為她當不成明星,小孩子的想法還真是……”秦青卓沒把話說全,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昨天忽然要離開燕城,應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江岌“嗯”了一聲,片刻后,又皺眉道:“那個記者,我明明把他都拎出去了?!?/br> “娛記就是這樣,無孔不入的,為了制造爆點什么招兒都能想得出來。栗子已經去全網處理這段視頻了,盡量不讓它傳播得太廣?!弊叩浇钡牟》壳?,秦青卓壓著門把手推開了門。 他出門去接江岌也就幾分鐘之前的事情,這一會兒的工夫,江北已經睡著了。 睡著的江北側著臉,呼吸均勻,臉頰的嬰兒肥更加明顯,平日里的冷酷不見蹤影,此刻看上去完全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的模樣,甚至比八歲的年紀還要更稚嫩一點。 兩個人倚著窗邊,看著病床上的江北。 “原來江北不是你親meimei,”秦青卓這才問起來,“以前怎么沒說過?” “忘了,”江岌說,“也沒什么說的必要?!?/br> 又看了江北片刻,秦青卓才移開目光:“江北得的是什么???” “一種腎病,”江岌拿出手機,在屏幕上觸碰幾下后遞給秦青卓,“看這個吧?!?/br> 秦青卓接過來,輕聲讀出屏幕上的內容:“iga……原發性腎小球腎炎,腎功能損壞嚴重,活檢可見慢性纖維化……終末期需進行透析或行腎移植術……” 盡管在看到江北所在的病區后,秦青卓已經對江北的病情有了猜測,但在看到江岌遞來的這份資料后,秦青卓還是因病情的嚴重程度而感到了震驚。 “所以江北……現在已經到了終末期?” “差不多?!?/br> 秦青卓艱難地消化了這個事實,又問:“是什么時候患上的這個???” “不知道,”江岌說,“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挺嚴重了?!?/br> “怎么不早點和我說?說不定……” “說了也沒什么意義,”江岌打斷了他,語氣淡淡的,“發展到這種程度,再好的醫院也沒辦法,只剩下換腎一條路,至于腎源,也不是錢能買到的。而且,一個撿回來的小孩,你沒必要為她耗費這么大的心力,我一個人就夠了?!?/br> 秦青卓一時沒說話,雖然江岌的表情和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但他能從江岌微垂的眼神中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極輕地嘆了口氣后,秦青卓說:“跟我說說你和江北的事吧,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我還挺想知道你們的這段過往?!?/br> “我想想?!苯Э恐砗蟮拇芭_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應該是一年半之前吧,最開始是她偷了我的手機?!?/br> 他說著,腦中浮現出一年半之前的畫面。 那會兒他白天偶爾給人做家教,晚上則固定在一間酒吧做夜場服務生,租住的地方在一個破敗的城中村,周圍環境極其雜亂,毫無治安可言。 給母親過完了頭七,次日他去周圍街角的一家小理發店剪了頭發,出來時微微走神,因為想到了俞蘿自殺前的那一天,躺在病床上看著他說頭發有點長了的那一幕。 正對面走過來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又瘦又矮的小孩,他沒留意,擦肩而過的瞬間,個頭只到他腰的小孩很輕地撞了他一下,江岌回過神,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伸手摸了一下兜,手機果然已經被摸走了。 其實那手機他已經用了很長時間,根本就不值錢,但里面存著的聊天記錄和照片很重要,于是他立刻轉身追了過去。 以江岌的速度,追上一個小孩其實很容易,但那小孩看上去對周圍一帶相當熟悉,專挑犄角旮旯、只有她能鉆進去的縫隙走,而且身手極其靈活,滑得像只泥鰍,讓江岌跟得著實有些窩火。 江岌費了點工夫才追上她,但他沒立刻走過去奪回自己的手機,而是表面佯作沒找到,實則若不經意地繞著彎路跟著她。比起教訓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江岌更想收拾一下教唆小孩偷東西的團伙。 那小孩自以為擺脫了江岌,走進了巷子拐角處的一家不太起眼的手機修理店——那是個違建的平板房,連門面都沒有,就只在窗戶上貼了“手機修理”四個字。 店里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這個,能給多少錢?!甭牭铰曇?,江岌才能確定剛剛那小孩的性別,原來是個小女孩。 “行啊兔崽子,活兒越來越好了,”一個男人調侃道,“能自己出師了啊?!?/br> 另一個男人則罵罵咧咧的,“什么玩意兒,偷個這么破的手機你還想要錢?” “不要就還我,我自己拿去賣?!蹦切∨⒄f。 “自己賣?翅膀硬了是吧,給你兩個鋼镚,趕緊滾?!?/br> “把手機給我?!?/br> “不滾是吧?得,不滾兩個鋼镚你也別要了?!?/br> “我叫你把手機還我!” …… 聽著門內傳來的爭執聲,江岌站在側墻的窗邊,拿出煙盒抽了一支煙出來,他挺樂意聽到這出狗咬狗的戲碼。正要用打火機點著火,他聽到屋內其中一個男人忽然抬高了音量:“cao,小兔崽子你還學會咬人了是吧!” 隨之響起一陣腳步聲,兩聲響亮的耳光聲傳了過來——聽上去,男人走過去狠狠扇了那小女孩兩巴掌:“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就這么欠揍?咬人是吧,我他媽今天非把你的狗牙給卸下幾個!” 江岌皺了皺眉,聽著屋內的毆打聲和小女孩痛苦的悶哼聲,他收起打火機,抬步朝那家手機修理店走了過去。 見有人走進店里,動手的男人暫時停了動作,對著江岌笑了笑:“不懂事,教育一下,你要修手機?” 江岌沒說話,朝男人走過去,二話不說,扯著他的領口一用力將他摜在了墻上,緊接著用膝蓋狠頂了他腹部幾下,沒幾秒,面前這人已經被他揍得直不起身。 柜臺后面的男人被江岌這突如其來的一頓狠揍搞懵了,反應過來后立刻起身走過來幫忙,但剛一靠近,正要捏著拳頭朝江岌揮過去,卻被江岌一轉身拽住胳膊,緊跟著一記拳頭就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男人罵了句臟話,從兜里抄出一把折疊刀,伸手就往江岌腹部捅過去,江岌一閃身躲過去,那個被踹到墻角的小女孩卻忽然朝男人撲了過去,對著他的手就是一口。這一口咬得挺狠,男人猝不及防地大叫一聲,將那小女孩重重甩到地上,江岌趁機把他手里的折疊刀打落到地上,然后一抬腿將他踹到墻上,走過去半蹲下來,又給了他幾拳。 見被打的兩個人都被打得沒有了還手的意識,江岌便收了手。 末了,他目光朝周圍掃視,看到了之前因爭執而掉在地上的手機。他走過去,躬下身撿起手機,旁邊那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這時也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手機另一端,與此同時惡狠狠地盯住江岌不說話,似乎在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宣告著這是她的東西。 江岌抬眼,冷冷看向她,正打算加重手上的力氣拿過手機時,那小女孩卻忽然松了手,頭也忽然一低,脖子連帶著上半身前傾著倒在了地上,沒有了任何反應。 江岌拿過手機放進兜里,正打算起身邁過她,動作卻頓了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幾秒之后,他半蹲下身,試著叫了一聲那小女孩:“哎?!?/br> 但那小女孩毫無反應,渾身上下也軟綿綿的,似乎陷入了昏迷狀態,完全失去了知覺。 要把她扔在這兒么?江岌抬眼看了看剛剛那兩個男人,雖然現在被揍得不敢上前還手,但保不準自己走后,對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又會是什么嘴臉。還有,這小孩為什么忽然暈了過去…… 江岌嘆了口氣,將那小女孩扛了起來,帶著她去了附近的醫院。 本想等醫生把這小女孩弄醒就走,沒想到帶著她去醫院做過檢查之后,江岌才得知,這小女孩暈過去竟是因為她患有腎病,目前腎功能損壞嚴重,按照醫生的說法,如果不立刻進行血液透析,幾個小時之內就有可能失去生命。 已經帶到了醫院,江岌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于是他去繳了費,給這小女孩做了透析。 坐在透析室外,他覺得自己純屬一時腦抽、善心泛濫,明明自己還背著一身債務,為什么要拿出小兩千塊錢給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小孩做透析? 從醫院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做完透析的小女孩面色蒼白、身體虛弱,雖然能自己走動,但看上去就是一副隨時會暈倒的模樣。 送她回去的路上,江岌問起她父母的情況,但她什么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