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72節
一旁抻著脖子看向舞臺的鐘揚扭過頭,目光在江岌和秦青卓臉上逡巡一圈,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神色。 彭可詩的眼神也在兩人臉上輕飄飄一掃,裝沒聽見。 “很……”喜歡兩個字就要說出口,臨到舌尖又拐了個彎,秦青卓說,“很好聽?!?/br> “那你喜歡么?”江岌又問了一遍。 秦青卓沒說話。 少年人的喜歡是旁若無人的,但江岌有沒有想過節目組可能在這里安裝了收音設備?他有沒有想過這事兒如果曝光出來,會給他的人生帶來什么樣的打擊,又會讓他遭受什么樣的謾罵? 他忽然就想到了季馳,季馳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極盡謹慎、瞻前顧后,懼怕戀情的曝光會影響到自己來之不易的轉型之路。 “就這么難說出口么,”江岌忽然笑了一聲,“是問你喜不喜歡歌,” 后面一句的聲音低下來,秦青卓是根據口型讀出來的——“又不是問你喜不喜歡我?!?/br> 忽然的一下心悸,定了定神,秦青卓說:“江岌,別亂說話?!?/br> 江岌偏過臉,嘴角不甚明顯地揚了揚,像是看出他的慌亂而因此得了逞。 -------------------- 網絡投票的票數我瞎敲的,反正看別的節目數字都挺夸張的_(:3」∠)_ 第67章 舞臺上,沈姹和她的樂隊完成演出,從另一側退場。 主持人上臺跟觀眾互動:“沈姹老師剛剛這場演出可以說顛倒眾生了,我都能聽到現場的心跳聲了,大家覺得美不美?” 觀眾高聲捧場,主持人又說:“接下來有請最后一組合作的導師和樂隊,大家一起喊出他們的名字好不好?” “秦青卓”和“糙面云”被觀眾高喊出來,混在一起分不明晰,高熱的氣氛迅速在整個演播廳內蔓延。 秦青卓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一口氣,看向樂隊三個人:“走吧?!?/br> “導師走前面?!苯冗^身給他讓出位置。 這種場合沒什么好讓的,秦青卓走到江岌前面,帶著樂隊三人上了場。 他們一露面,臺下的呼喊聲被瞬間點燃一般炸裂開來,聲勢更大。 見幾個人在舞臺站定,主持人繼續跟觀眾互動。 “大家還記不記得上次在舞臺上見到秦青卓是什么時候?” “四年前!”觀眾高聲回答。 “那還記不記得上一次聽到秦青卓在舞臺上唱的是什么歌?” “《陷入我夢里》!” “那大家期不期待這場久違的演出?” “期待!” “接下來,請大家準備好耳朵,來聆聽這場由糙面云樂隊演奏、秦青卓導師演唱的《陷入我夢里remix輕啄》!” 臺下頓時掌聲爆發,猶如雷動。 秦青卓卻徹徹底底地愣了一下。 前面主持人跟觀眾的幾句互動,他雖然覺得不舒服,卻也只當主持人在熱場。 然而現在是什么情況?明明跟施堯說好了提前知會主持人,自己只負責吉他部分,為什么從主持人口中說出的,卻仍是由自己演唱? 棚頂的幾束燈光瞬間聚攏到秦青卓的身上,時間似乎忽然靜止了,站在臺上,秦青卓能看見臺下所有注視著自己的面孔,幾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神態各異。 有真心期待的,有假意應和的,有面帶興奮的,還有一臉冷漠等著看熱鬧的。 好像忽然回到了四年前的演唱會舞臺上,臺下觀眾的每一聲回應都震耳欲聾,落在他的耳朵里,卻像是隔著一堵厚厚的墻,沉悶而微弱。 與之相對的,體內的聲音卻聒噪地響了起來。 先是左耳耳鳴,然后右耳也開始發出持續的呲呲啦啦電流般的聲響。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颶風灌到耳朵里。 心臟也發出巨大的跳躍聲響,一下又一下,如同鐵錘般沉重地敲在悶堵的耳膜上。 一道聲音忽然腦中浮現出來——“青卓,我也很想跟你說這種情況能夠完全康復,但事實是,它很難根治,非常難,所以我們只能努力降低它復發的頻率……” 四年了,每一次要重新唱歌的時候,它就總是會如約而至。 比什么都來得準時。 明明這次沒想唱啊,為什么它還是出現了?秦青卓有些煩躁地想,沒完沒了了是嗎…… 手臂忽然被碰了一下,秦青卓倏地回過神,轉頭看向江岌。 江岌注意到秦青卓的狀態不太對勁,全然不似平時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樣,看上去有點焦躁,還有點難受。 “怎么了?”江岌朝他做口型,“不舒服?” ——亦或許不是做口型,秦青卓想,只是自己聽不清而已。 秦青卓搖了搖頭,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抬手調整了一下耳麥耳麥,對現場的觀眾說:“各位觀眾,實在抱歉,節目組的信息可能傳遞有誤,我已經提前跟導演說過,這場演出由江岌負責演唱,我只負責吉他部分?!?/br> 說完又用手指調了調耳麥,明明說話時聲音不高,在他聽來卻響得難受。 他話音剛落,臺下觀眾頓時一片sao動。 先前的期待值已經被吊高到了天上,這會兒聽他說不唱了,觀眾席中頓時起了一片抱怨—— “什么啊,白期待了!” “太掃興了吧……” “怎么說不唱就不唱了!” “憑什么就你不唱,別的導師都唱了啊……” “尊不尊重節目規則??!” …… 呲呲拉拉的耳鳴聲越來越大,堵在耳朵和外界之間的那堵墻也越來越厚重。 臺下議論紛紛,落在秦青卓的眼里,卻猶如一場電影默片,只能看到看到幾百個人一張一合的嘴唇,卻聽不清他們發出的聲音。 大抵因為耳朵聽不明晰,于是觀眾抱怨的表情和嫌惡的眼神,便更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先這些抱怨聲還只是在小范圍內蔓延,大多數人也只是在跟自己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但忽然地,觀眾席前排的一位觀眾站了起來,揚起聲音朝臺上高喊著質問: “秦青卓,四年了,你都沒有開口唱一句,你對得起支持你的粉絲嗎?你為什么就不能為我們開口唱一次呢!” 這聲音蓋過了整個竊竊私語的現場,全場觀眾不約而同地靜止下來,目光聚攏在秦青卓的身上,等待著他給出回應。 尖銳高亢的腦鳴聲兀自在大腦深處響起,如同壞掉的電器發出的持續而刺耳的嗡鳴聲。 頭骨猶如被一把很鈍的鋸子在來回切割,悶而鈍的痛感連同耳膜的刺痛一并清晰傳來。 秦青卓左手按著耳麥,腦鳴帶來的強烈眩暈感讓他全然無法思考,就連站穩都有些費力。 旁邊忽然伸過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有力地扶住了他——是江岌。 “糙面云樂隊放棄這場演出?!?/br> 江岌握著秦青卓的手臂,對著話筒說。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 沒等所有人做出反應,江岌拉著秦青卓,帶著他大步離開了這個舞臺。 彭可詩和鐘揚對視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江岌拉著秦青卓走得很快,有工作人員從后面追上來,但他沒理,徑自往前走。 有那么一段路,秦青卓完全不知道在朝哪兒走,腦中混亂一片,裝著的是幾百張嫌惡的臉,那些臉的數量還在增加,連同四年前臺下的上萬觀眾也一并裝了進來。 大腦被塞得滿滿當當,高亢的嗡鳴聲還在持續,像是在醞釀一場劇烈的爆炸。 只能感覺到江岌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腕,腳步邁得越來越快,最后快得要跑起來。 雜沓的腳步聲、急促的呼吸聲、嘈雜的議論聲、滋滋的電流聲、尖銳的嗡鳴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讓他分不清到底哪一種聲音是腦中的,哪一種聲音又是真實的。 江岌拉著秦青卓走進電梯,鐘揚和彭可詩快步也跟了進來。 電梯門合上,秦青卓靠上身后的墻壁,閉了閉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氣。 江岌側過臉看向秦青卓,秦青卓面色蒼白,嘴唇上的血色也褪了個干凈,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微蹙著眉,看上去還是很難受的模樣。 像極了那天早上他發燒的模樣。 江岌松開他的手臂,將塞在他耳朵里的耳麥取了下來。 秦青卓的耳骨很薄,燈光下幾近透明,能看清上面細小的絨毛,還有三個很小的耳洞。 他動作很輕,秦青卓睜開眼,看見江岌正皺眉看著自己,眼神憂心。 對面的彭可詩和鐘揚也是一副擔憂的模樣。 目光看到江岌嘴唇張合,好像說了句什么。 “什么?”秦青卓將目光移到他的嘴唇上。 一瞬間,江岌腦中忽然有了某種猜測。 數個畫面浮現出來——秦青卓得知季馳出軌而喝醉的那晚,還有次日發燒那個清晨,以及自己第一次親吻秦青卓之前…… 最初他注意到秦青卓盯著自己的嘴唇時,還以為那只是秦青卓的某種習慣。 但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那么簡單。 “你……” “你”字說出口,他卻止住了話頭,沒把后面半句“聽不清嗎”說出口。 “好點了嗎?”他換了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