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71節
邊上的楊敬文站起身,“行啊,那就玩玩吧,權當加個班了。施堯這小子,又欠我一頓飯?!?/br> 導師們相繼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朝后臺走,與自己隊里的樂隊匯合。 從座位上站起身,秦青卓察覺到自己的左耳出現了輕微的耳鳴,觀眾的歡呼聲像是隔著一堵厚重的墻傳進耳朵里。 那種不適的感覺又出現了,他抬手調整了一下耳麥,輕微地皺了皺眉。 朝后臺走了幾步,秦青問陪同自己走向后臺的工作人員:“夏綺呢?” 問完就立刻記起了賽前陳嘉說過夏綺生病的事情。 “夏導今天沒在?!惫ぷ魅藛T說。 “那陳嘉在哪兒?” “嘉姐應該在后臺,秦老師您找她有事兒?” “嗯,”秦青卓點了點頭,停下腳步,“你幫我叫她過來吧,我在這兒等著?!?/br> 工作人員應了一聲,快步朝后臺走過去。 不多時,陳嘉一路小跑過來,神色匆匆:“怎么了青卓哥?” “這環節什么時候加的?”秦青卓直入主題地問。 “就剛剛,施導一看現場很炸,直播觀看人數也很頂,就決定臨時增加這個環節,放大流量。我頭都要爆炸了,事先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綺姐還不在,這真是要了命了……”陳嘉說著,臉上流露出些許崩潰的神情,“青卓哥你有事快說,我還得去后臺協調別的事情?!?/br> 這會兒給她添麻煩,秦青卓有些不忍,但還是開了口:“陳嘉,實在抱歉,這個環節我沒法參加?!?/br> “???”陳嘉立時難以置信道,“青卓哥你開什么玩笑?!” “沒開玩笑,”秦青卓說,“認真的?!?/br> 他的語氣確實不像是在開玩笑,陳嘉沒處理過這種事,頓時有些六神無主:“不是吧,為什么啊……” 秦青卓沒說話,看上去不太想解釋。 見他不松口,幾秒之后陳嘉強自鎮定下來:“這樣吧,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先在這等會兒,我這就去找施導,讓他看看怎么辦?!?/br> “也好?!鼻厍嘧奎c了點頭。 陳嘉快步朝導播室跑過去,秦青卓則站在原地等著。 其實經過了改票數和威脅江岌簽約的事情后,秦青卓并不是很想跟施堯正面打交道,但現在夏綺不在,也確實只有施堯能做得了這個主。 都是成年人,明白就事論事的道理,施堯應該不至于在這件事上太難說話。秦青卓又抬手調了調耳麥。 施堯來得很快,一走近,便主動跟秦青卓打起招呼:“青卓,辛苦了啊?!?/br> 語氣熟絡,好似那晚的不歡而散根本沒發生過。 秦青卓也朝他客套地笑了笑,叫了聲“施導”。 “聽陳嘉說你不愿意參加這個環節,”施堯關切問道,“是有什么難處嗎?” “我好久不唱歌了,最近狀態也不太好,”秦青卓沒繞彎子,直說道,“我就不參加了吧?!?/br> “能不能克服一下?”施堯面露難色,“你看其他三位導師都已經同意了,你就當賣我個面子行嗎?之前咱們在合作過程中難免有摩擦,你別放在心上,回頭我請你喝酒,好好跟你道個歉?!?/br> “跟那些都沒關系,我也不是有意為難你們,”秦青卓搖了搖頭,“這個環節我確實不能參加?!?/br> 他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看樣子是不打算改變主意。施堯沉默片刻,再度勸道:“你再通融通融,咱們這檔節目能走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你看夏綺,為了今天這場直播沒日沒夜地加了幾天班,昨晚在舞臺上累得忽然昏倒了,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到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還有陳嘉……” 他打起了感情牌,秦青卓輕輕皺了皺眉,打斷了他:“施導,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這我知道,但說好的事情不能隨意變卦。當初你們找我來的時候,我就說過,凡事提前商量,不要讓我做不想做的事情,你們也答應了,現在臨時增加環節又是什么情況?” 施堯自知理虧,語塞片刻又解釋:“這事兒確實是我不對,臨時起意加了這個環節,我跟你道歉。但是青卓,你不考慮節目效果,也得為糙面云和江岌想想啊。如果你現在退出這個環節,你覺得糙面云的處境尷不尷尬,直播觀眾又會怎么揣測你和江岌之間的關系?” 施堯前面說的話,秦青卓只覺得聽來煩躁,完全不想同他做無意義的掰扯,聽到這里,他卻出現了一絲動搖。 先前出于心虛,他沒在點評中提到江岌,如今再退出合作環節,會不會將輿論往不利于江岌的方向引導?畢竟施堯之前買過那條“江岌毆打城市坍塌樂手”的黑熱搜,已經給部分觀眾留下了江岌跋扈的印象…… 冷靜思忖幾秒,秦青卓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不如我們各退一步,這環節我還是參加,但我只協助樂隊把這首歌編出來,到時候上臺負責吉他部分,演唱的部分就由江岌來,行么?” “最好還是你來唱,畢竟規則都宣布了?!笔﹫蛉耘f面帶為難,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的方案,“不然這樣,如果你實在不想上臺唱歌,就在后臺提前錄好音,場上我讓他們放錄音版本,你對個口型就行,這樣行不行?” “放錄音就算了,我還是彈吉他吧?!鼻厍嘧繘]再改變主意,“也麻煩施導事先告知主持人,提前跟觀眾知會一下這件事?!?/br> 施堯嘆了口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如果定下來,”秦青卓看著他,“那我就去后臺了?!?/br> 施堯這才點了點頭,語氣聽上去有些勉強:“那青卓,你先過去吧?!?/br> 走向后臺的那段路,秦青卓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有些熟悉,記憶里那一晚也是這樣,周圍到處都是各司其職負責這場直播的工作人員,臺下則坐滿了一臉期待的觀眾。 他腦中浮現出那晚自己上場之前的畫面,一向辦事穩妥的蔡衡再三確認他的狀態,并且非常嚴肅地問他要不要播放彩排時的預錄版本。 “假唱嗎?”秦青卓當時笑了笑,“被發現了我會不會從此被罵出樂壇啊?!?/br> 笑過之后,又抬手拍蔡衡的肩膀:“放心,我能搞定?!?/br> 其實說著“放心”,他自己心里卻沒底,只是看著臺下觀眾期待的眼神,覺得不管怎么樣都得試試。 背對著施堯,秦青卓閉了閉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松懈的動搖。 自從四年前那場演唱會倉促退場之后,就沒怎么再開口唱過歌。 這次要唱嗎……還是別了吧。 沒做好萬全準備就不應該邁出這一步,四年前當眾出過的笑話,決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轍。 走到后臺,糙面云三個人已經等在了那里。 “等久了吧?”秦青卓朝他們笑了笑,“剛剛有點事耽誤了,來吧,是《陷入我夢里》這首對不對?” “青卓哥,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哎!”鐘揚面帶興奮,“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聽到秦青卓在對面給我們唱歌,你知道我有多激動嗎!” “別,我沒有唱的打算,”秦青卓有意把語氣放得輕松,“我有些不舒服,唱歌的任務還是交給江岌,我來彈吉他?!?/br> “????”鐘揚不依了,“你看我都期待成這樣了!而且你這么久不唱歌,你的歌迷肯定也超級期待,你就唱唄!” “等以后有機會吧?!鼻厍嘧空Z氣淡淡的。 鐘揚仍不死心,還想繼續勸,江岌這時打斷了他:“哪來那么多事兒,誰唱不一樣?!?/br> 鐘揚不服道:“哎怎么就一樣了……” “行了,”彭可詩也看他一眼,“你要再吵,歌都編不完了,還是聽青卓哥的吧?!?/br> 兩個隊友都這么說,鐘揚只好作罷。 江岌把手里的吉他遞給秦青卓:“吉他?!?/br> 那晚江岌用這把吉他作了那番剖白心跡的開端,如今再看到它,秦青卓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晚的畫面。 但他面上沒表現出來,伸手接了過來。 鐘揚在旁邊“嘖”了一聲,小聲嘀咕:“這么寶貝的吉他,我平時連碰都碰不得呢?!?/br> 江岌沒理他,秦青卓也沒說話。 周圍幾臺機位對著,鏡頭里,他們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導師和樂手之間的關系。 “時間不多,我就直接說我的想法了,你們有意見盡管提?!鼻厍嘧勘е?,“兩首歌的調性其實挺像的,融合起來也容易,只需要在銜接的間奏部分稍微動一下,主歌可以直接用《陷入我夢里》開頭四句,低八度,間奏這里做個變調處理?!?/br> 他說著在吉他上彈了幾句,間奏部分完全就是融合了兩首歌的旋律,鐘揚驚訝道:“我cao好牛,兩段旋律就這么融到一起去了?好好聽!” 秦青卓笑了笑,繼續說:“副歌部分就接你們剛剛這首,可以不用動,當然我個人覺得如果做個尾音降半音處理會更讓人眼前一亮?!?/br> 他彈出了副歌部分,鐘揚愈發目瞪口呆:“青卓哥,你居然只聽了一遍就能彈出來了!其實《輕啄》這首歌是你替江岌代筆的吧?” 秦青卓笑了一聲:“鐘揚,這個玩笑可開不得?!?/br> “青卓哥,”彭可詩也起了興趣,“你是絕對音感嗎?” “算是吧,”秦青卓笑笑,“不過更多是熟能生巧罷了。來,我們把間奏部分的鼓和貝斯編排一下……” 江岌全程沒怎么說話,往常這種時候都是他負責主導進程,但這次有秦青卓,他可以輕松一點,甚至可以放縱自己些想點別的事情。 能看出秦青卓一聊起音樂,剛剛的心神不寧就完全不見了蹤影,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把控之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游刃有余,非常的干脆、果斷。 江岌看著低頭彈吉他的秦青卓,記起了十年前的那一晚。 那晚秦青卓一邊教他彈吉他,還一邊低聲哼著譜子。這么多年了,其實當時的聲音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但那種“這個人唱歌真好聽”的念頭卻記得很清楚——所以他到底為什么不唱歌了,只是因為四年前那次所謂的“車禍現場”? “我們合一遍吧,江岌來唱,《陷入我夢里》的歌詞能記住嗎?”秦青卓看向江岌。 江岌回過神,看著他說了句“能”。 不長的準備時間被排得滿滿當當,工作人員提醒該去等待區時,樂隊正好合完了一遍。 幾個人站起身,走向舞臺旁邊的等待區。 等待區光線昏暗,通道狹長,是唯一沒有攝像頭拍攝的區域。 臺上其他樂隊演奏的聲響傳過來,鼓點震得墻壁似乎都在顫動,混響聲太大,以至于人聲聽不太明晰。 江岌的目光落在對面秦青卓的臉上,秦青卓這會兒看上去又有些心神不寧了,他在想什么,會不會跟那首《輕啄》有關? 沈姹問他有沒有想過大家會怎么解讀《輕啄》這個歌名,事實上在此之前他還真的沒想過。 這么多年來,他就沒怎么在意過別人的看法,自然也不在乎別人會怎么解讀這個歌名。 想到了,覺得很美,就用了。 別人怎么想是別人的事情。 但站在臺上,看出秦青卓在有意撇清與這歌的關系,他才意識到或許自己的做法有些莽撞。 不過,既已這么做了,也沒什么可后悔的,他還是那個想法,喜歡一個人有什么可藏著掖著的。 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喜歡秦青卓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秦青卓此刻微微出神,其實并沒有去想關于《輕啄》這首歌的事情,只是有點……緊張。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之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做了那么多年的歌手,大大小小的晚會、演唱會、巡演經歷過千萬次,居然會因為一段為時一分鐘的演出而緊張到想逃走。 有什么可緊張的,他對自己說,不過是上臺彈一段吉他而已,又沒有要唱歌的打算,跟上次在音樂節上沒什么不同。 腦中想著這些,站在對面的江岌忽然出了聲,聲音很輕地問:“剛剛那首《輕啄》,喜歡么?” 秦青卓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江岌。 這問題讓他從起伏不定的思緒中短暫地脫離出來。 江岌眼神黑沉地看著他,又是那種很認真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