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言辭懇切,字字泣血。 周蕪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感覺腦子一片空白,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腦海里面只回蕩著一件事情:原來爹爹和娘親是被人害死的,原來當初那十萬將士本不該死的。 他還記得出征之前,爹爹撫摸著他頭頂,告訴他不出三個月便可歸來。他還記得將士出征的前一夜,母親坐在蠟燭前替他縫制新衣,青州的那十萬將士也是瞧著他長大的,無數叔叔伯伯的手曾經抱起過他,無數哥哥曾經帶著他在練武場上騎馬射箭掏鳥蛋。 可是九月的出征隊伍綿長悠遠,十二月的西疆埋葬著他們的音容。 周蕪怎么可能不介懷,擊鼓鳴冤的那位無名小卒,說的每一句話都猶如鋒利的鋼針扎在了他的心尖上,將內臟攪的血淋淋,筋骨如同寸斷。 戶部侍郎郭鳴奕,他好大的膽子。他是當今貴妃的嫡親哥哥,雖無實績,但庸庸碌碌,勤勤懇懇,終究無功無過。 安國公雖是武將,但是并無匪氣,乃是一名儒將,待人寬厚有禮,與他共事者無人不稱贊他的好脾氣。安國公夫人在鄴都也是廣袖善舞,各家夫人沒一個和她鬧過紅臉。 他們何時得罪過郭鳴奕?竟然要郭鳴奕直接對運輸糧草下手,倘若真的是安國公一家得罪郭鳴奕,那十萬青州將士又何其無辜? 周蕪想不明白,也咽不下這口氣。 周蕪還來不及表示什么,宮里的人便來了,傳召周蕪入宮。 周蕪來不及披件外套,急匆匆跟著宮里的太監去了宮,他的父母為大周而死,那些十萬青州將士也是為大周而死,今天就是拼了他這一條命,他也要還給那些人一個公道。 天子坐明堂,冕旒遮掩住了他面上的神色,周蕪跪在大殿之內,身形單薄,卻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而周蕪身側則是站著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郭鳴奕,還有當初糧庫負責人員。 周蕪不明白,為什么郭鳴奕三言兩語之內,戶部侍郎失職叛國的事情便從他身上摘的一干二凈,反倒變成了糧庫負責人員以次充好,用陳年稻米和蘆花棉衣糊弄眾人。 郭鳴奕在旁邊慢條斯理的解釋著,周蕪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的耳邊一陣陣轟鳴,似乎千萬個人聲在他耳邊響起,有的人說他們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有人說這是圣上故意為郭鳴奕開脫而來。 最后所有人都說完了話,周蕪的耳邊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最終的定罪也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是糧庫負責人員欺上瞞下,是郭鳴奕任職期間出現失職。糧庫所有負責人全部腰斬,郭鳴奕的戶部侍郎也坐不穩了,直接被圣上擼了下來,職位由五年前年的新科狀元郎接管。 圣上當眾宣布這個判決之后,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無論是賞是罰,無論面上如何神態,同時跪下接旨謝恩,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周蕪跪在明晃晃的大殿之下,圣上望著臺階之下的少年,兩秒之后,微微皺起了眉頭:“周蕪,朕是瞧著你長大的,有憐惜你十三便失去了父母,有什么委屈和請求可以和朕提,合情合理之內,朕會允許?!?/br> 周蕪的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冰冷的石磚,少年人的嗓音沙啞,但是吐字清晰:“草民懇請圣上派調查當初青州西疆的押運糧草路線,以及郭鳴奕是否延誤糧草,將原本的糧草偷送于其他州販賣?!?/br> 明堂上的天子沒有出聲,站在周蕪旁邊郭鳴奕急切道:“世侄,我郭鳴奕對天發誓,沒有做過這種該遭天打雷劈的事情。當初的糧草問題我是真的不知,直到今日才知被那群老東西給糊弄了。安國公的死,我也深感內疚,但是不能因為一個不知來歷的人胡編亂造,便能定我的罪吧?” 周蕪跪著,他雖然是跪著,但是比站著的郭鳴奕更有氣勢:“郭大人何須著急辯解?倘若那位不知來歷的人是胡編亂造,明察秋毫的圣上又怎么會判負責糧庫的諸位大人鋃鐺入獄? 我不是來故意刁難郭大人,我只是想要當年那些事情的真相,青州十萬將士性命不是為國戰死,而是因為幾個人的一己私欲,黃土掩忠魂。如果就這樣輕飄飄的處理,恕我難以接受?!?/br> 天子聲音莊重威嚴:“周蕪,那你想要什么?” 周蕪想要什么?周蕪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我想要知道當初那一批完好的糧草,到底最終落入了誰的肚子里。此時事關前線戰場糧草運輸,兵家之事,糧草為重中之重,不可輕拿輕放?!?/br> 天子眉頭皺了起來:“是朕已派人查明,乃是糧庫負責人員利欲熏心,無需再大費周章?!?/br> 周蕪沒有說話,但是仍舊跪在大殿之下,給天子施加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當今天子動怒揮袖,周蕪這副模樣是油鹽不進,非要圣上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你這是在威脅我?”天子瞇著眼睛望著周蕪,他記憶中的周蕪,還是三年前的小孩模樣,見著他都畏畏縮縮,不敢說話,如今周蕪長大了一大圈,雖然身子清瘦,但是身骨已經養成,桀驁不馴,不肯低頭。 周蕪不卑不亢的回答:“不敢?!?/br> “不敢?”圣上冷笑一聲,幾乎當場動怒了,竟然直接拂袖離去?!澳銗酃蚓凸蛟谶@里吧,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回去?!?/br> 周蕪被宮里的老人請出養心殿,三月的春風吹在周蕪的身上,并不覺得涼快,而是感覺一陣陣的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