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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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蔣樓就要掛電話,裴浩了解他的脾性,忙喊道:“誒別掛別掛,沒還回來,沒還。那手鏈他已經戴上了,說明他已經把那盒子打開了,我把項鏈和手鏈放在一起?!?/br> 既然放在一起,必然看到項鏈了。 看到了,卻沒有讓裴浩帶回來,就代表已經收下。 這話好比一顆定心丸,或者一劑強心針。 沉寂多年的心臟罕見地生出類似喜悅的情緒,蔣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無所適從般地來回走了幾步,又坐下來。 還是難以置信。 他又給裴浩打了個電話,問他:“那融資的事,怎么說?” 裴浩正在走路,聲音微喘:“我都到門口下車了,你就不能等我到了再問……誒,這誰的同城閃送?” 剛好在門口遇到快遞員,裴浩把東西帶了進來,邊走邊看收件人名字:“蔣……樓……” 蔣樓已經出來了,一瞧那四四方方的快遞盒,再看快遞發出的地址——熟悉的酒店名,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前臺摸了把裁紙刀,把快件弄開,果不其然,是裴浩昨天給他找來的那個盒子,連紙袋都完好無損地包在外面。 裴浩撓頭,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說不定只是把包裝盒還回來……” 說著,蔣樓將那盒蓋打開——黑色珠串已經物歸原主,那絨布底托的中間,正是那條沒送出去的玫瑰花項鏈。 黎棠愛玫瑰,尤其是紅色玫瑰,愛到手機里存滿圖片,愛到不辭辛苦地把收到的第一束紅玫瑰制成永不枯敗的干花,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床頭位置。 現在,卻對送到手邊的紅玫瑰視而不見,燙手山芋般地送了回來。 短短的五分鐘里,蔣樓心一霎高懸,又倏然跌落,仿佛從天堂摔進地獄。 由此再一次認識到,當年被他親手捧上云端,又狠狠推下去的那個人,所承受的痛苦,只會是千倍萬倍還不止。 他憑什么敢靠近,憑什么去奢望? 他當年就該死在拳臺上,或是縣高的cao場上,或者更早,死在雨點般落下的拳頭里,那花盆應該砸爛他的腦袋,讓他再也睜不開眼睛。 總好過茍活到現在,徒勞無力地站在這里,眼睜睜看著原本白璧無瑕的人,滿身是他親手造成的傷痕。 第50章 一顆風滾草 回首都的飛機上,黎棠受不了齊思嫻充滿求知欲的炯炯目光,沒辦法地嘆一口氣,問她:“有什么想問的嗎?” 回程兩人坐一排,齊思嫻就等他這句話,迫不及待地問:“roja的蔣總,是不是和您……嗯?那個呀?!?/br> 黎棠能拖則拖地裝傻:“哪個?” “就那個嘛?!?/br> “哦對,念書的時候和他是有點矛盾?!?/br> “誒呀別掩飾啦?!饼R思嫻說,“真有矛盾的反而不會這樣避嫌,成年人面子最大,在生意場上碰到,就算裝也要裝出一笑泯恩仇的樣子啊?!?/br> 黎棠覺得她說得很對:“那下次我好好裝,爭取不被你識破?!?/br> “那您這是承認啦?”齊思嫻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倆這么配,肯定談過!” 好在八卦也僅止于此。 都是成年人,就算好奇到抓心撓肺,也不至于無腦到當面挖別人的過往,揭別人的瘡疤。 既然是“談過”,說明已經分了,而且看樣子分得還不算愉快,說不定鬧得魚死網破體面全無。 后半程,齊思嫻忙著剪片子,選bgm,打算一下飛機就發布“旅行vlog”。 黎棠則靠在椅背上休息,剛瞇一會兒,聽見前排傳來動靜。 左眼開一條縫,瞄見前排的楊柏川正在椅背間的縫隙里探頭探腦,欲言又止。 黎棠明白,該吃藥了。 看著黎棠吃完藥,楊柏川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黎棠心想他不會也想八卦吧? 結果楊柏川憋了半天,問:“黎總您吃的藥是不是抗抑郁的?” 黎棠暗自松了口氣,坦率道:“是啊,怎么了?” “這種藥會增加腸胃負擔,最好不要長期服用?!睏畎卮ㄕf,“我mama是市中醫院的醫師,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讓她幫您開幾副藥調理一下……不一定藥到病除,但溫和養身,可以試試?!?/br> 黎棠先是愣了會兒,然后油然而生一種“我家員工初長成”的欣慰感。 不枉他天天在外面跑生意,酒桌上喝到吐。 “那麻煩你了?!崩杼男χf,“看你母親什么時候有空,我挑她不忙的時候去?!?/br> 下了飛機,黎棠接到的第一個電話,是來自敘城的未知號碼。 剛接起來的時候還有點猶豫,等到聽出電話里的聲音,黎棠就笑了:“好久不見?!?/br> “聽個聲也算見面?”蘇沁晗哼道,“來敘城也不告訴我,你心里根本沒有我!” 原來蘇沁晗今天正好閑著,逛街路過周東澤家的咖啡廳進去小坐,順便給周東澤發了條微信,開玩笑問給他在微博宣傳的話能不能免單,兩人聊著聊著,蘇沁晗便得知黎棠昨天剛來的事了。 “這次行程太趕,本就沒打算驚動你們?!崩杼那溉坏?,“等下回有空……” “誒誒誒別跟我說下回,成人年嘴里的‘下回’基本等于后會無期?!碧K沁晗說,“你在首都給我等著,下個月我要去首都參加活動,到時候喊你出來你可別拒絕啊?!?/br> 黎棠應道:“當然?!?/br> 走出航站樓,望著首都的萬里晴空,黎棠深吸一口氣,才有一種從濕悶環境中脫離的舒暢。 或者說,一種找回對自己的身體和意識的控制權的輕松。 雖然…… 剛往前走兩步,黎棠就忍不住縮起脖子。 比起敘城,首都的秋天未免太冷了吧。 隔天公司開會,全票贊成對roja提供融資。 散會后,回歸崗位的李子初邊收拾東西邊問黎棠:“真的不用再考慮考慮?作為霸總,你有一票否決權?!?/br> 不用問,roja的合伙人之一是蔣樓的事,自然也是周東澤告訴他的。 黎棠合上筆記本:“我看上去像那種很昏庸的一言堂霸總嗎?” “不是,只是當年……”李子初不知該怎么提,“跟他的公司合作,以后勢必要經常碰面,你不膈應得慌嗎?” “工作是工作,既然roja通過了我們嚴格的考察制度,我就不可能因為私人理由把它撤下來?!崩杼陌压P記本往李子初捧著的資料上一放,“后續的跟進就交給你了,我盡量不出面?!?/br> 李子初仍覺不妥,還欲說什么,黎棠走出去幾步又回頭:“霍熙辰怎么樣了?” “……已經能下床了?!?/br> “那今天可否占用你下班后的一點時間,陪我去看個房子?” 這次看的房子位于公司附近,商住兩用的loft,除了租金和水電費貴一點,其他都堪稱完美。 黎棠不想再為租房奔波,找到一處各方面都比較均衡的房子,干脆定下了。 租房合同自當晚生效,李子初立馬張羅著給黎棠搬家。 酒店里的床單被套帶不走,只好去超市現買。黎棠比過品牌比價格,比過價格看尺寸,連枕頭里的鵝絨含量都研究過了,一旁的李子初直翻白眼:“看看你哪有點霸總的樣子?!?/br> 黎棠不在意,拎著大包小包入住新家,鋪床打掃手到擒來,看得李子初又嘖嘖稱奇:“我還以為你住酒店是因為不會做家務呢?!?/br> 黎棠笑一笑。他在國外獨居七年,還有什么學不會? 晚些時候霍熙辰來電話,沒開免提,黎棠都能聽見他哼哼唧唧撒嬌,喊著“哥哥快回來”。 于是讓李子初先回去,他自己一個人收拾整理,擦桌掃地,連新買的一套碗碟都手洗過一遍。 等忙完已近零點,渾身熱到不需要開暖氣,黎棠一屁股坐下,身體往后仰倒,躺在地上,看雪白而陌生的天花頂。 這一住,說不定又是好幾年。 沒有歸屬感,自然也稱不上“家”。無所依附的這些年,黎棠經常會發出一些看似無稽的疑惑,比如——我為什么是個人類? 他覺得自己可以是一片柳絮,一顆風滾草,一只流浪動物……它們或許會渴望家,但沒有家也能活。 為什么偏偏是有感情的,脆弱到一戳就破的人類呢? 雖然,人類世界也有許多溫暖時刻。 周末,黎棠獨自待在住所休息,一會兒手機震動,楊柏川發來消息說下周他當醫師的mama隨時有空,一會兒門鈴響,周東澤遠程送來一束花,祝賀喬遷之喜。 花是玫紅色的弗洛伊德玫瑰,七年前在敘城,周東澤就送過同樣的花作為給黎棠的生日禮物。 稍微剪過枝,黎棠找了個窄口花瓶裝水,把花插上。 今天陽光明媚,舒展的厚實花瓣有一種在深秋里盛放的美。 可沒來由的,黎棠想到了寂靜黑夜里,從書包里探出頭來的紅玫瑰。 還有那支被濃縮在一方黑色小盒子里的火紅色玫瑰項鏈。 紅色與黑色,素來如此相配。 所以將那盒子蓋上,重新打包好寄出去的時候,怎么可能沒有一丁點留戀不舍的心情? 新的一周,黎棠準時收到用玻璃碗裝好的湯,還有一句讓他多休息,不要為工作熬壞身體的叮囑。 黎棠明白張昭月對自己有一種愧疚的補償心理,可是二十年之期已經過去,她沒有必要再守著自己。 想起出國的第一年,張昭月曾陪同他一起出國,照顧他的起居,也曾深夜里扶起發作暈倒的他,把他送去醫院……雖然知道這“母愛”需要代價,黎棠仍于心不忍。 他給張昭月回了條信息,說自己現在很好,不再有輕生的念頭,病情也已穩定,讓她放心地回敘城去。 畢竟她真正的兒子,在那里。 張昭月收到他的消息似乎很驚喜,回復的語氣有幾分雀躍。她說她已經找到工作,在教育機構當老師,并且已經在準備和黎遠山離婚,今后她會在首都和敘城兩地來回跑。 黎棠驚訝于她的決心,想問個究竟,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便簡單地表達了祝福,祝她健康平安,順心遂意。 或許一個人的順心總要以另一個人的不順為代價,第二天,黎棠就接到了父親黎遠山的電話。 年逾五十、久居高位的男人,在電話里有種不符合他年紀和地位的暴躁:“我看你投了敘城的一家科技公司,這么大個首都是沒有能入你眼的創業項目嗎,非要去那破地方找?” 黎棠在心里嘆一口氣,不得不把這些天幾輪考察的結果,和決定投資roja的理由,向黎遠山逐一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