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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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課下,霍熙辰翹起二郎腿坐在窗臺上,大罵蔣樓不講義氣:“我英語成績也不錯呢,你怎么不幫我報名?” 蔣樓笑:“你要想當課代表自己就舉手了,還要我幫?” “那不一樣,你不推薦我代表你心里沒有我?!被粑醭窖萆狭?,“呵,男人就是善變,翻臉比翻書還快!” 周遭男生紛紛作嘔吐狀,有個男生說:“沒記錯的話,你倆暑假分班的時候才剛認識?!?/br> 霍熙辰嗆聲:“那也比轉學生認識的久吧?!?/br> …… 黎棠無顏面對般地趴在桌上裝睡,心里百轉千回,一會兒琢磨他怎么知道我想當課代表?一會兒又想,班主任說他樂于助人,看來也不全是亂夸。 上午最后一節課下,班長李子初來報,英語老師欽定黎棠當課代表。 快到讓黎棠驚訝,明明只去了一趟辦公室,就這么成了? 很難不懷疑里頭有什么貓膩。 走馬上任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為同學講解英語題。 來的是先前一起打球的周東澤。他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大高個兒往黎棠桌前一蹲,仰著腦袋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很有些滑稽。 黎棠恪盡職守,不厭其煩地從基礎講起,讓聽慣了老師的“這題都不用看只能選c”的周東澤如逢甘霖,感嘆如此細致的講解連幼兒園小朋友都能聽懂。 黎棠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禮尚往來道:“是你理解能力強?!?/br> 連講好幾道題,后面黎棠摸出門道,發現鼓勵的重要性,但凡周東澤說聽懂了,他就夸道:“很好……真不錯……太棒了?!?/br> 問完問題,周東澤笑說:“這么會教,應該去當老師啊?!?/br> 黎棠不敢越俎代庖,連連擺手:“我就是個半吊子,首選還是問咱們英語老師?!?/br> “那我就管你叫小老師吧?!敝軚|澤說,“以后再請教你,你不會嫌我煩吧?” “怎么會?!?/br> 教會別人,自己也會產生成就感。 “那就好?!敝軚|澤道,“周末放假一起玩啊?!?/br> “好啊?!?/br> “那回頭微信聯系?!?/br> 中午,黎棠和李子初一起去學校食堂吃午飯,李子初給介紹了味道比較好的幾個窗口,黎棠終于在這所學校找到還算合口的午餐。 他飯量小,吃一半就飽了,有一勺沒一勺的舀碗里的蛋花湯,李子初見他無聊,找話題道:“首都離這里挺遠,你怎么會想到來這里念書?” 黎棠不欲過多解釋:“我mama的家鄉在這里,我陪她過來?!?/br> “哇?!崩钭映醺袊@,“你真是個大孝子?!?/br> 黎棠看對面的人一眼,心說好在他表情誠懇,并無揶揄的意思,不然這話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在諷刺。 又聊回本班級,李子初說:“我和蔣樓初中和高一都在一個班,他一直是數學課代表?!?/br> 黎棠想了想:“老師們好像都蠻喜歡他?!?/br> 李子初點頭:“不止是老師?!?/br> 想到開學第一天在天臺偷聽到的對話,黎棠認可道:“追他的女生很多?!?/br> “男生也多啊?!卑l現有歧義,李子初補充道,“不是那種追,就是大家都喜歡圍在他身邊,你知道的,長得好看成績又好的人多少有點驕傲,對其他人的態度難免高高在上……可蔣樓不會,和他相處很舒服,他從不會讓人難堪?!?/br> “那你們打球不帶他?” “是他自己說不想拖我們后腿,他就是做什么事都會替別人著想,要不是他讓我,班長也輪不到我來當?!?/br> 黎棠有點明白了,難怪能一句話就讓老師選他當英語課代表。 可是…… “為什么要當班長?” 在黎棠眼里,班長就是個給老師和全班同學當牛做馬的活兒,竟然有人上趕著要當? “因為習慣了吧?!崩钭映跆谷坏?,“我從小學起就是班長,哪天不讓我當了我反而渾身難受?!?/br> 黎棠心想,這說不定是一種m心態,隱形受虐狂。 嘴上說的卻是:“那他挺了解你,還知道你想當班長?!?/br> 吃飽喝足,李子初放下筷子,最后總結陳詞:“所以我說,沒有人會不喜歡他?!?/br> 周五沒有晚自習,下午大掃除后直接放學。 好巧不巧,第一周的值日生是第四組最后排的兩名同學,也就是蔣樓和黎棠。 第一次在學校參加勞動的黎棠,面對各種打掃工具無從下手,蔣樓挑了一根拖把和兩塊抹布給他:“去洗手間打濕,我來掃地?!?/br> 黎棠聽話地去了。洗拖把的時候手心刺痛了下,翻過來看,掌心不知道什么時候扎了一根木刺,摳了幾下弄不出來,索性先放著不管。 扛著濕答答的拖把回來的時候,教室里多了一個人。 是那天在天臺給蔣樓遞情詩的女生,隔壁(2)班的語文課代表,黎棠在辦公室聽過老師喊她名字,蘇沁晗。 聽見有人進來,蘇沁晗撐著課桌回頭,看黎棠一眼就轉回去,當他不存在。 蔣樓也看過來,說:“還沒掃完,你先休息一下?!?/br> 黎棠是被安排的那個,沒資格挑剔,于是回到自己座位,趴了下來。 繼續拔手上的木刺。然而那木刺仿佛有自己的脾氣,經過一番折騰,手都摳紅了,木刺反而扎得更深。 一碰就疼,伴隨輕微的麻癢。黎棠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看著只冒一個尖尖在外面的木刺,手指戳一下,再戳一下。 有一下力道重了,痛感沿著感覺神經一路刺激到大腦皮層,黎棠猛一個機靈,這才清醒過來。 趕緊摸出手機分散注意力。 他把手機藏在桌肚的書包里層,安全的時候就拿出來偷玩。 也沒什么好玩的,他對游戲不上癮,點開國際學校班級群,曾經的同學在討論的話題,他已經插不進嘴了。 私聊曹洋,那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沒回他。 黎棠只好隨便點開一個講奇聞逸事的公眾號。然而再精彩紛呈的故事,好像也沒有那邊的對話來得吸引人。 “怎么樣,周末一起去玩?” “還玩,蘇校長不管你?” “好好的干嗎提我爸,煩死了?!?/br> “你也不想我再被喊到教導處問話?!?/br> “唉算了算了,我寫的詩你看了嗎?” “看了?!?/br> “那我要抽背了哦,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想想?!?/br> “怎么還要想啊……誒你先別掃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趴著的姿勢實在催眠,黎棠聽著聽著竟然困了。 殘存的一線意識他迷迷糊糊地想,最后一句是什么呢? “我愛你”,還是“請你和我在一起”? 醒來的時候天色微暗,黎棠豁然抬頭,目及一道瘦高身影,才忽地放松下來。 他站起來,走向教室后方:“……怎么不叫醒我?!?/br> 蔣樓正在整理工具,聞言沒抬頭:“沒多少活兒?!?/br> 蘇沁晗已經走了,不知道是怎么被哄走的。黎棠幾分局促地撥了撥睡亂的頭發:“還有什么要做的嗎?” 蔣樓瞥一眼一旁的抹布:“講臺還沒擦?!?/br> 黎棠怕他以為自己故意偷懶,麻溜拿起抹布往講臺跑。 邊擦邊往教室后面看,此時蔣樓背對講臺站著,黎棠發現他肩背寬闊,所以即便瘦削也不顯得羸弱。 這樣看,一只耳朵失聰這件事放在他身上,確實堪稱天大的遺憾。 李子初說,自跟他開始做同學起,他左耳就聽不見了,所以要么生來如此,要么是在初中之前…… 對了,當選英語課代表的事,還沒向他道謝。 在從前的人際交往經歷中,黎棠慣于與人等價交換,不擅長單方面接受別人的幫助,因此考慮得久了一些。 正欲開口時,被對方搶了先。 “你剛才做噩夢了?!笔Y樓說。 并非疑問語氣,黎棠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說夢話了?” “嗯?!笔Y樓說,“你喊‘mama’?!?/br> 他轉過來,目光直直看著黎棠:“喊了三聲?!?/br> mama,mama,mama。 …… mama去哪里了,mama不要我了嗎? …… 我的mama叫張昭月,哥哥你有沒有見過她? 不合時宜的亂入的記憶,讓黎棠猛然一怔,眼睛微微睜大。 傍晚黃昏,教室色溫偏高的白熾燈下,蔣樓身上的矛盾感再度浮現——厭煩的疲倦,不解的躁郁,還有一些類似冷漠的情緒。 即便他面目平和,嘴角還噙著笑。 語氣也淡淡的,隱約透著關心。 蔣樓問:“一直叫mama,是想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