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94節
他可以因為滑雪而骨折,卻絕不允許因為旁人的緣故令自己受傷。 他不愛看愛情電影,嘲笑英雄主義,不理解為了愛人犧牲生命的情節,將其一律稱為蠢貨。 這樣的周頌臣,故意感冒不吃藥發展成肺炎,故意將自己摔成骨折。 甚至在他失蹤時,為了逼他露面,將自己折騰進派出所,不在乎是否會毀掉規劃好的人生。 確實很極端,也很荒唐。 周頌臣還說過,他不會為穆于付出一切。 江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穆于抬起眼,只見江萊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你在笑什么?” 他笑了嗎? 穆于側過臉,一旁透明玻璃倒映出一張唇角微勾,十分愉悅的笑臉。 第88章 穆于發了條朋友圈,照片里是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一杯奶茶,江萊坐在桌對面比心。 不多時就有好事的學生家長在評論里詢問:小穆老師,在跟女朋友約會嗎? 棋社的一些家長十分關心他的終身大事,屢次三番要給穆于牽線搭橋,介紹女生。 穆于編輯回復:是我朋友。 圣誕節過后沒幾日便是跨年夜,他收到了很多消息。 陳路問他有無安排,叫他去家中吃飯聚餐。 李蟄約他去海上輪船跨年,帶他到島上看煙花。 江萊問他去不去市中心聽鐘聲倒數。 連羅軍都給他發了消息,說俱樂部準備在跨年夜那天徹夜下棋,征戰到底,誠邀穆于加入。 穆于誰都沒有答應。 在跨年的前一日,他買了許多日用品和食物回到家中,將它們分門別類地填滿了空蕩蕩的家。 穆心蘭出差去了,家里沒人。 穆于簡單地給自己做了個炒飯,吃完以后就擼起袖子搞衛生。 天色更晚些時,穆于開始清洗柜子里放了一年的衣服。 狹小的陽臺上,洗衣機轟隆隆響著。 小區很安靜,他靠在震動的洗衣機往外看,只能瞧見樹蔭在夜色中擠成了一團團墨綠,間隙中透出點路燈的光斑。 他們所住的樓道臨近小區大門,門口緊鄰小廣場,轉進單元樓途經狹小的走道。 走道上偶爾會經過行人,但都形色匆匆,誰也不愿在這種天氣中停留。 穆于拉出小板凳坐了下來,膝蓋抵住陽臺闌干,右手拿著手機抵住下頜,眼皮低垂,像是盹著了。 洗衣機從開始運作還未到十分鐘,穆于的手機就響了。 穆于接起電話,電話那頭久久沒人說話,他也不言語。 他能聽見電話那頭隱隱的風聲,還有打火機點燃的聲音。 漫長的拉鋸后,是周頌臣認輸的聲音:“在家嗎?” 黑色的欄桿切割了樓下的景致,站在樹蔭旁邊,被路燈照亮的人影似被畫框圈住了。 穆于試圖看清那道影子,將臉貼到了冰冷的闌干上,結果撞到了額頭,砰的一聲響。 然后他就見到那道影子動了動,在黑夜中旋了個身,似乎望到了樓上來。 穆于掛斷電話,穿上外套,從樓道一層層轉了下去。 他走得很快,周頌臣顯然也不慢,于是他們半道上相遇了。 周頌臣今日沒有穿西裝外套,而是一件黑色羽絨服,看著跟穆于身上那件白色的是同款,年齡也比平時瞧著更小了些。 他右手拿圍巾,左手夾煙,仰頭望著穆于。 穆于快步下樓,頭發在腦袋上一翹一翹的,像對耳朵。剛在周頌臣面前站定,還未說話就被圍巾兜頭包住臉。 周頌臣拉住他的手,將他從昏暗的樓道中拽了出來。 穆于沒有問去哪,周頌臣也沒說。 他們一同上了車,穆于按著脖子上的圍巾,毛絨絨的:“你織的圍巾?” 周頌臣扶著方向盤,怪異地看他一眼:“可能嗎?” 穆于按著嚴密的針腳:“一般情況下,追求者都會親自織圍巾?!?/br> 周頌臣打開了電臺,用音樂中止這個可怕的話題。 車內很暖,窗戶覆上一層朦朧薄霧,穆于用掌心拭出一角,街燈車影匯聚成光的溪流,緩緩地淌過車身。 “我們去哪?”穆于心情頗好地問。 周頌臣說:“吃不吃小餛飩?” “吃!”穆于雙眼亮亮地說。 冬夜里的一碗小餛飩,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暖了。 老婆婆做完他們最后一碗就收了攤,周頌臣帶著穆于從自己參與規劃的美食街緩緩走過。 不少街邊攤正在收檔,拉鐵柵門的聲音很響,從街頭灌到街尾,回音陣陣。 他們沒有立刻回到車上,哪怕天氣很冷。 北市老城區頗具年代感,不少老舊房屋未經過城改仍然維持年代特色。低矮樓房與不遠處的高樓大廈對沖,像是時代的兩面。 他們并肩行走在寒冷的人行道上,已是深夜,街邊的店鋪都關了。 “你怎么沒去跨年?”穆于說話時口中呵出的霧氣一團團的,似浮在空中的霜花,不多時就散了。 沒到節假日,周頌臣都會有許多約,因為朋友很多,所以總是很忙。 穆于能認得周頌臣那輛重機車的聲音,每當響起那熟悉的聲音,他總會走到陽臺去,就能瞧見周頌臣騎車離開的背影。 春夏秋冬,日夜交替,他總是看著周頌臣的背影。 “現在不是在跨年嗎?!敝茼灣祭硭斎坏卣f。 穆于反問道:“你不怕我已經出去了嗎?” 周頌臣似乎從未想過穆于會有約:“很多人約你?” 穆于嗯了一聲,把今日約自己的人說了一遍。 這個行為有些幼稚,像是小孩在炫耀自己多少玩具,幾次滿分,他的臉紅了。 周頌臣顯然不是一個能為穆于交際圈擴大而感到高興的人:“李蟄約你了嗎?” 穆于特地沒說李蟄的名字,不料周頌臣主動提起。他不愿在好日子里同他爭吵,指了街邊一個賣紅薯的老伯說:“好香啊,我們買一個吧?!?/br> 穆于撕開紅薯綿軟guntang的表皮,露出橙黃甜蜜的內里,送到了周頌臣嘴邊,哄人一般道:“你不是愛吃甜的嗎,試試看?!?/br> 烤紅薯確實很甜,周頌臣的臉色卻沒有因為這口甜蜜而好上些許。 穆于也吃了一口,被甜得直皺眉。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炸響,穆于嚇得縮起脖子,鼻尖邁進了圍巾里,圍巾被周頌臣拿了一路,同樣沾了他的味道,穆于認為比紅薯還要甜上幾分。 他們紛紛扭頭望去,視線越過老舊的建筑,一路望到高空,漆黑的夜空中像是炸開了一捧飽滿的花,下起漫天金燦燦的雨。 煙花尖銳劃破高空的聲音,好像更符合穆于心中流星墜落的配音。 煙花某種意義上與流星相似,一樣盛大,一樣易逝。 穆于很少看煙花,以往跨年的時候他大多都在室內,不曾見如此盛大的花火。 福至心靈般,他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人。 周頌臣沒看煙花,一直在看他,側臉被明明暗暗的花火映亮,那雙眼睛里藏著自己也不知的柔軟笑意。 穆于心頭一動,那種感覺很奇妙。 就好像他似隱蔽墻角的一簇植株,從無人在意的角落努力生長,終于攀上了屋檐,被日光照亮。 周頌臣牽住了他的手,在夜風中他們兩人的指尖都不如何溫暖,但掌心卻很燙。 穆于握著紅薯被周頌臣拉著一路前行,肩頭越過了一盞又一盞的街燈,他們離煙花越來越近,周遭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 終于他們走到了更加適合看煙花的廣場,四周已經擠滿的人,而周頌臣牽住他的力道變得更大。 他們站在人群的邊緣,沒有往更擠的地方去湊。 耳邊是噪雜的人語,鼻尖能聞到煙花盛放后的硝煙味道,建筑屋上巨大的時針在緩緩轉動,新年倒計時開始響起。 五、四、三、二、一。 穆于跟隨著人流一起倒數,一還未脫口而出,周頌臣便俯身吻住了他。 在盛開的煙花中,在人群的歡呼中,他們的嘴唇柔軟地貼合,以親吻度過了年歷的交替。 穆于驚訝錯愕地睜大眼,直到他被周頌臣牽著帶離了人潮,仍然久久未回過神來。 周頌臣帶著他原路撤回,手機上的年份已經跨越了一個節點。直到坐上車,他看向穆于,發覺對方仍然保持睜著那圓潤的眼,下巴和嘴唇都藏進了圍巾后面,露出被凍紅的鼻尖。 周頌臣想了想,點評道:“新的一年是紅薯味的,挺特別啊?!?/br> 穆于眼珠轉動了一下,落到了周頌臣臉上,等意識到他口中說的紅薯味是什么時,耳尖便也一起被凍紅了。 周頌臣俯身過來,穆于猛地往下縮,就像是個受驚的蘑菇,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泥地里,生怕周頌臣又一次偷襲。 周頌臣頓住動作,若有所地地挑起眉梢:“怎么,在陌生人面前跟我接吻很丟人?” 穆于不知道剛才有多少人看見他們接吻了,想來是不少的,離開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有人在討論他們兩個。 “不是……下次你要做這種事之前,能不能跟我打個招呼?!蹦掠谛÷暤卣f。 周頌臣不止一腳踹開柜門,簡直是把柜門踩在腳下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