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巴德舉起一只手?！盎实郾菹率窃谟懛ゲㄋ沟臅r候受傷的，波斯不可能不知道現在的情況，難免蠢蠢欲動。我先回去？”

    “倫巴德??！”利奧大叫，“為什么每次都是你先開溜！”

    倫巴德攤開手，表情完全是無辜的?！拔艺f的難道不是事實？難道不是亞美尼亞軍區離波斯最近？”

    凱萊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昂冒?，你說得有道理。你回去，還有利奧?！?/br>
    聽他直接點名了，利奧的下巴沮喪地往下一搭?！盀槭裁词俏?？那個，凱萊爾，我升任總督后，還是第一次來，你就讓我在這里多快活幾天，不行嗎？埃蒂烏斯跟你一樣，是在這里長大的，他對吃喝玩樂沒什么興趣，讓他先走？我的總督府這才新修好呢！等回去了，你說什么，我就做什么，還不行嗎？”

    “不行?！眲P萊爾回答。他注視著利奧，緩緩地說，“記住，安逸和奢侈會造成無法挽救的毀滅?！?/br>
    利奧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抓起筆去簽名。凱萊爾看著他笨拙的動作，說道：“我完全不介意我手下的總督是不是知識淵博，精通法律對打仗談不上影響。但是，利奧，你能不能練一下你的簽名？你唯一會寫的一個詞？”

    “算了吧，凱萊爾，寫得難看至少有一個好處，沒有人可以偽造?！卑５贋跛拐f。凱萊爾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表示放棄。

    倫巴德問道：“你想要我們什么時候走，凱萊爾？”

    “越快越好?！眲P萊爾回答，“雞蛋本來就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我們都在這里，本來就不是一個聰明的主意。尤其是，瓦倫斯人已經到了，他的貝利薩也不再是座石像了，隨時可能聽從主人的命令，有所動作?！?/br>
    埃蒂烏斯盯著凱萊爾，問道：“你就那么篤信，瓦倫斯一定會對我們不利？”

    凱萊爾向后一仰，大笑起來?！鞍５贋跛?，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他今天晚上大駕光臨，不惜跟我把臉都撕破了，就是為了塔希爾嗎？三千金鎊的雙倍，甚至更多！帝國一年的財稅總收入也才不到十二萬金鎊。金子打的人都不值這么多！別忘了，每當皇權更替，我們無時無刻都置身于陰謀中！我們每一個人——只要你對金枝有一絲渴望！”

    總督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

    克雷達走在最后。聽到蘆笛吹出來的音樂聲，他詫異地回過了頭。

    凱萊爾坐在那尊大理石女神像的腳下——asphodelos的花叢中。女神潔白的裙裾簇擁著凱萊爾，他就像是依偎在她身前。

    “你吹的什么曲子？”克雷達問，他隱隱約約對這曲調有點印象，不是第一次聽到。相當甜美，仿佛荷馬的詩一般明亮悅耳的調子，帶著一樓淡淡的憂傷。

    凱萊爾看了一眼手里的蘆笛?！靶r候瓦倫斯教我的?！?/br>
    “我記得，他充當了你半個老師的角色，你那時候成天都跟著他。我不止看到過一次你躺在他膝蓋上?！笨死走_說，“不論是你，還是瓦倫斯，都想不到會發生今天這一幕吧？”

    他瞥了一眼凱萊爾臉上的傷口。瓦倫斯是手下留情了，那一刀是非常技巧。傷口斜在左頰上，長長的鮮紅的一道，仿佛是一幅精美的畫像，被人在上面劃了一道，那種殘酷的美讓人不忍正視。

    幸好傷口非常淺，愈合起來也會很快?？死走_又望了一眼凱萊爾戴著腳環的那只腳，他幾乎不敢去想象如果他臉上的傷像他腳上一樣會怎么樣。瓦倫斯只要愿意，凱萊爾臉上的傷絕對不會比埃蒂烏斯好。

    “你覺得，他真的不在意傷害你的臉？”

    “是真的，我確定。如果不是卡珊德拉的幽靈還在這里的話?！?/br>
    克雷達一瞬間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只是攤了一下手?！皠P萊爾，其實，今天晚上，我一直有一句話想說。你也許可以考慮跟瓦倫斯或者喬維安尋求一個更和平的解決方式?！?/br>
    凱萊爾的嘴唇，輕輕拂過那支蘆笛上的孔洞。他的聲音空洞而飄浮，像那些灰色的花，也像曲子即將吹完，最后的一縷音。

    “不可能的，克雷達。從君士坦丁的時代開始，共治的可能性就已經不存在了。把曾經的禮節更改為伏在皇帝面前吻他的腳也是表現之一。沒有人會愿意把手中的權力讓渡一部分給別人——皇權是不可能共享的，具有絕對的排他性。相信我，比愛情更具有排他性！即使可能暫時共治，也會虎視眈眈地看著對方，等待……機會?！?/br>
    克雷達望著他?！坝袀€問題，我想問你。你跟瓦倫斯或者喬維安，是不是發生過某件很不愉快的事？以前你們關系很好，他們都很寵你。我不太明白你們為什么后來會變得這么疏遠，甚至……”

    甚至即將你死我活。

    “不，確實沒有，從來都沒有過?！眲P萊爾答得很快，十分明確，沒有任何晦澀或者含糊的意思?！白屛覀兪柽h甚至對立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br>
    “什么？”

    這一刻，凱萊爾的眼睛看起來是霧蒙蒙的，浸yin著水意，水好像馬上就要滴下來一般?！拔铱偸且L大的?！?/br>
    “……這個原因真是讓人遺憾，凱萊爾?！?/br>
    凱萊爾輕輕地說：“我還小的時候，他們當我是孩子?？僧斘议L大的時候，就成了——或者可能成為他們的敵人。沒有別的原因，克雷達。我不是不感到遺憾，但我們都沒有別的選擇?！?/br>
    就在這時候，他們都聽到，馬蹄聲和喧鬧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寂靜?？死走_感嘆了一聲?！疤炷?，利奧喝太多了，這么吵鬧，明天會有人來指責不合禮節的，畢竟皇帝陛下才剛剛過世?！?/br>
    凱萊爾靜靜地說：“明天他已經離開這里了。沒有人會糾著軍區總督不放，除非他活膩了?！?/br>
    克雷達問：“你對他們放心嗎？”他話一出口就笑了起來，用力搖了搖頭?！芭?，我問了一個多愚蠢的問題！就算我一直對你效忠，但你從來都對我沒有放心過。你對誰都這樣，都不會完全信任。我得說，你是對的?！承拧緛砭褪沁@個帝國最經常發生的事?！?/br>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凱萊爾還真就他的問題思索了好一陣?！澳阋獑栁业脑?，我得說，我始終看不透倫巴德這個人?！绻幸惶?，這些總督里面會有人從背后捅我一刀，那一定就是倫巴德。日耳曼人兇悍的天性，加上羅馬人的頭腦?！?/br>
    “他父親是個蠻族首領，怎么娶到貴族的女兒的？”克雷達問。

    凱萊爾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鞍萃?，克雷達！你竟然比我還重視階級和種族！哥特軍官進入帝國的軍隊，與我們聯姻，這是太過常見的事?！?/br>
    克雷達說：“但倫巴德不是哥特人。哥特人大批進入帝國并取得一定的地位，是有特殊的契機?！?/br>
    凱萊爾做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顯然是不打算與他討論這個問題了?？死走_就看著一抹近于虛幻的微笑，在他臉上閃耀了一下。像水晶燭臺燃燒的燭火，就那么燦爛地熄滅了?！拔艺嫦胫?，瓦倫斯現在在跟塔希爾干什么？那是皇帝陛下身邊的內廷總管呀。也是皇帝陛下臨終前，身邊最親近的一個人。只不過，他嘴夠緊的，我撬不開，不知道瓦倫斯打算如何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