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冒險
上官與漢斯來到隱身在市區僻靜小巷弄里的網美餐廳用餐慶祝,那是一間運用老屋翻新手法所打造的復古懷舊餐廳,店前種有許多綠色植栽,顯得生機盎然,推開壓花毛玻璃大門,耳邊先是響起門鈴鐺清脆的聲音,接著是黑膠唱片所發出的悠揚樂音環繞整個屋內,上官認得出來那個富有特色的甜美歌聲,音色又細又柔,是阿姨生前最喜歡的歌手鄧麗君所演唱的《難忘的一天》。 穿著改良式旗袍,扎著馬辮的女服務生噙著笑意迎上前來招呼、帶位,他們來到靠窗的座位坐下,聽著女服務生悉心地介紹餐點后順著自己心意點了餐點,上餐速度很快,一如往常,上官食不言地用餐,漢斯謹小慎微地觀察著上官,根本無心在美味的餐點上,上官怕他又要浪費食物,所以開口問他還要不要吃,他不要吃就換她幫忙吃,漢斯看著對待自己如往昔的上官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餐后,服務生送上一杯焦糖瑪奇朵,在義式咖啡中倒入一些厚實綿密的牛奶泡沫,芬芳的香草糖漿和軟滑的焦糖所帶出的香甜口感不只能中和咖啡的酸澀,也能保護咖啡的溫度,這層奶泡就像咖啡上面的印記、點綴,給味蕾留下甜蜜的印記,記得有人說:「不要輕易嘗試濃縮咖啡,小心它勾了你的魂!」 濃縮咖啡真的是一喝就上癮的勾魂飲品,喝了一口就把奶泡掛在嘴邊,漢斯見上官沒有發現便拿出手帕想替她擦嘴,才剛要遞上手帕就見她伸出粉嫩的舌頭往頰邊順勢一舔,場面變得有些尷尬,漢斯只好邊假裝咳嗽邊收回自己的手帕。 「阿姨過世那天我很抱歉,對你的態度很差勁,我應該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將情緒發洩在你身上,你是無辜被我牽連,我真的很抱歉!」上官覺得再憋下去遲早會給她憋出病來,所以她還是把話說出來,只是手指從本來敲著咖啡杯邊變成敲桌子,聲音不大,也沒有看漢斯,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樣。 漢斯趕緊揮手說:「沒關係,我確實也有錯,我不該帶著酒氣出現在那種場合,我真的還滿白目的,所以你罵我是應該的,我也希望你可以罵醒我,你不用感到抱歉,是我先做錯了,至于我為什么又會去喝酒……」是因為我無法接受你即將離開的事實,我想要把一切都恢復到你還沒有出現之前,可是我失敗了,不論我再怎么喝,也喝不醉,更無法改變事實,漢斯想著情緒也低落了。 「……還有,我確實不會再到鹿鳴館工作了,已經有國內美術館聯系我畢業后可以過去工作,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不過在那之前我想我會先處理好阿姨的后事,先不論阿姨是否為他殺,我還是希望能早日讓阿姨入土為安,她一定也希望能盡快和我父母早日相會,所以我會把她和我父母合葬,做家族墓園,雖然阿姨生前的友人和學生提議舉辦追思會,但我覺得這并非必要……」 上官自言自語地說著,完全沒發現漢斯在她說到上官苮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 漢斯自從那天聽到舒志萱的電話后他就認定是由貴宙斯殺了上官苮,而他和由貴宙斯的關係將為他和上官的關係增添許多變數,這讓他惶恐不安,他不懂由貴宙斯和上官苮有何恩怨,恩怨到了必須以人命為代價,這是怎樣的深仇大恨?他也不想去問由貴宙斯,他害怕由貴宙斯承認犯行,那樣就真的無法挽回了,在這件事情上他確實寧愿當一隻鴕鳥,將自己再次浸泡在酒精里。 和上官分別后,漢斯開著車又跑去酒店買醉,熟識的mama桑見金主來了自然笑臉迎人,要他點幾位年輕美眉坐檯,他卻說要自己喝酒,別讓任何人來煩他,說著就拿了一大疊鈔票給mama桑,mama桑讓服務生送來漢斯常喝的酒后就把包廂的門關上,笑嘻嘻地數著鈔票。 她還真巴不得漢斯多來幾次,漢斯是好客人,有酒品,不會鬧事,出手也很大方,再加上他長相帥氣,店里的小姐都很喜歡陪他喝酒和聊天,只是前幾個月不只是何緣故居然不再光臨,讓她有些遺憾,幸好最近又來了。 就在她數錢的當下有一疊支票遞到她的面前,她順著支票就看見戴著墨鏡,身穿黑色西裝的魁梧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皺了柳眉。 至于上官本來與漢斯分道揚鑣后想去警局找舒志萱,但分別前漢斯那少見的陰鬱臉色和不斷恍神的態度總讓她掛心,她在想自己對漢斯是不是太過份了? 平心而論漢斯除了態度吊兒郎當之外,其實是一位心地相當善良的人,和孩子一樣毫無心機,有話直說,雖然有時還滿白目的,可是會為他人著想,適時照顧他人的感受,漢斯的光明對比自己的陰暗讓她羞愧,原來她也會害怕被艷陽灼傷而不斷地逃避,她無心傷人,但她的舉止卻完全相反,也只有漢斯能如此鍥而不捨,甚至委屈求全到只求當朋友。 她嘆口氣后便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尾隨漢斯到常去的「酒池rou林」,一看這露骨的店名讓她當場傻住,再看眼前這一座充滿歐洲宮廷風格的挑高式巴洛克建筑,原來風俗場所都是這么「大器」,果然又是去喝酒了,她忍不住想,漢斯那人身上流的不是血液而是酒精。 現在的問題是她要如何進去找漢斯?女人根本不可能上酒店,除非是來上班的,也不會有男人帶女人上酒店。 就在她思索該如何混進酒店時駐守在門外的一名黑色西裝男子走上前來,用毫無感情的語調問她是否來上班的?邊問還邊上下打量她的裝扮和身材,讓她有些毛骨悚然,她還沒開口男人就喝令她立刻滾到后門去,前門是貴賓在走的。 接著就有一位小姐上前來挽住她的手臂,邊道歉邊將她往后門拉去,她就這樣愣愣地被小姐帶入一群似乎是要應徵酒店坐檯小姐的隊伍里面。 那位有著月亮笑眼的漂亮小姐問她是不是初次做這行?她搖頭,對方似乎以為她被剛才的兇神惡煞嚇壞了,所以有些恍神,于是熱心地和她說一些應徵的注意事項,對方溫和有禮的態度讓上官的心穩定下來。 只是她真的要跟著去應徵嗎?好不容易混進來了,不是應該先去找漢斯在哪嗎?所以她用了最笨的方法,假裝肚子痛來脫身,她摀著肚子,好看的臉皺成一張苦瓜臉,很難受地說要去上廁所,就悄摸摸地溜走。 月亮笑眼小姐想攔她也攔不住,因為mama桑已經等她們很久了,而離開的上官確定沒人注意她以后便脫下不合時宜的外套,還好她今天穿了體面的襯衫到學校辦事,然后拿了不知哪位客人遺留在大理石桌上的貝雷帽,邊走邊將黑色的秀發收進帽子里面,再順手摸走正在盥洗室洗臉的男人放在一旁的黑色粗框眼鏡,只是一戴上便覺得有些頭昏眼花,所以她只好把鏡片拆卸下來,先放在外套口袋,戴著鏡架在酒店的包廂里來回穿梭,就是沒有看到漢斯,她在想漢斯該不會回去了? 在她沒有防備的當下,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她一旋身就撞進充滿香氣的溫柔鄉里,差點窒息波濤洶涌里的她聽到有人在訕笑。 她扶著差點被擠掉的貝雷帽,踉蹌地往后退,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結果給她看見一名風情萬種的美女在對她拋媚眼,她癡愣地張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見美女伸出她的蔥瑩玉白,然后撫在自己的下顎,笑吟吟地替自己闔上差點沒脫臼的下巴,有些親密的舉止讓她的雙頰泛紅,她趕緊低著頭,不讓對方有機會看出破綻。 美女正在開口說什么的時候又冒出一個穿著西裝又禿頭的矮胖男子邊拉著她往一間鬧哄哄的包廂方向走去邊說話:「小李你第一次來不熟就不要亂跑,不是和你說上完廁所就回來?我們的包廂在這里……」然后回頭對雙手抱胸的美女說:「米蘭,我們副總向mama桑點你的檯了,你要趕緊過來,他很想你?!?/br> 「等等,米蘭,你先把這瓶酒送去給漢斯少爺再過去,這瓶酒一定要親自送到他的包廂,確定他有喝,知道嗎?我先替你去招呼吳副總,吳副總喝酒后他那個牛脾氣肯定又要上來,你到時可得吃苦了……」說話的是穿著合身剪裁的紫色長旗袍,留有一頭棕色大波浪捲發,手里拿著長煙管的女人,女人的煙酒嗓令人印象深刻,她身后還跟著一位捧著昂貴名酒且面無表情的服務生。 上官發現那位叫米蘭的美女對來人的態度很是敬畏,想必應該眼前這位氣場強大的女人就是傳說中的mama桑吧? mama桑?不好,剛才打算擺脫的,這下好了,撞上槍口了,她女扮男裝被發現的話肯定會被酒店圍事的黑道兄弟打成rou醬的。 她左看右看,思索如何才能逃出險境,卻不料她詭異的舉動全被米蘭看在眼里,本來沉默不語的米蘭揚起了笑容,似乎是發現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眾人開始行動時又冷不防被一個從廁所出來的冒失鬼給撞得跌向四處,但這個冒失鬼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是嘴里不停嚷著我的眼鏡在哪。 上官才發現原來冒失鬼是被她摸走眼鏡的失主,不戴眼鏡就什么也看不到,難怪她戴上眼鏡會頭眼昏花。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應該趁亂溜走才對,所以她慢慢后退,在其他人即將抬頭的空檔準備加速轉頭落跑時,竟然一頭撞進軟玉溫香,場景再現的感覺讓她惶恐,因為她看到米蘭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還對她發笑,笑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她嘿嘿笑了幾聲想要假裝沒事,結果她就聽到米蘭對她說跟我來! 跟我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著米蘭抓著她的手腕往一間關著門的包廂走去,再用力關上門,喀噠一聲,落鎖了,孤女寡女同處一室,這下她逃不了,她感覺自己此刻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擺布,但她轉念一想方才碰見米蘭的狀況還算和諧,如果她解釋的話是不是有機會獲救? 「說吧,你是誰?來酒池rou林有什么目的?又或者是誰派你來的?」擋在門前防止上官跑掉的米蘭身高很高,目測約有170公分以上,留著一頭及腰的公主頭黑發,身穿一套十分辣眼的紅色爆乳短洋裝,交叉的修長雙腿之下趿著一雙顏色比較淡的魚口鞋,曲線曼妙,真是一個令男人血脈賁張的魔鬼身材。 上官邊搔著臉頰邊后退,語氣結巴地說:「我……那個,我是來找人的?!?/br> 「找人?找誰?你和隔壁的在水一方沒有關係?彪哥說前幾天他才逮到一名經紀人上門消費卻藉機挖角,結果被他的手下打得半死,到現在還沒法離開加護病房……」 原來就是非常要不得的挖角文化,行話是「洗meimei」,不只店家會洗,同行經紀和店里的小姐都會洗,手法除了常見的高薪挖角,還有感情挖角、借錢挖角,甚至最恐怖,最沒辦法脫身的就是藥物挖角,而這些不遵守游戲規則的挖角行為時常引來衝突和殺機,也經常躍上社會新聞。 「還是…你要我找彪哥來你才愿意說嗎?」米蘭提高了聲調,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也瞇了起來。 上官趕忙邊揮手邊說:「不,不,不,拜託姑娘你行行好,千萬別撂人來,好,我說,我說,我來找漢斯,剛才mama桑說的漢斯就是我要找的人……」 「漢斯?你為什么要找他?」米蘭對她的話半信半疑,怎會有人跑來酒店找人呢?依她打滾多年的經驗來看,男人來酒店多半是因為純粹嘗鮮、男性本色、公務需求、想找初戀的感覺,又或者想嘗試當大爺的感覺,被酒店美眉阿諛奉承,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上酒店,喜歡上酒店的男人屬于特定族群,在她來看那些男人根本就是沒有安全感,而且自卑,才會透過酒店特殊環境所營造出來的「駕馭感」和「被重視感」來證明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這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與抒發管道,也是酒店多奧客的原因,畢竟有錢說話就大聲。 本來趴在桌上休息的漢斯聽到好像有人在叫他,聲音還有點耳熟,于是坐起身,朝著聲音的方向喊著:「誰找我?」 上官順著聲音看過去,米蘭仗著身高優勢,眼明手快地往上官的頭頂一伸,把她的貝雷帽拿走。 少了貝雷帽的掩護,讓上官隱藏的烏黑秀發瞬間如瀑布般散開,漢斯整個清醒并看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