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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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那個身影慢慢接近馮幻舊宅的時候,我在這個初夏驕陽天發了一身的冷汗。剛剛我還在思考如何再次入宮向陛下秉明一切,然而此刻突然見到他卻令我躑躅不前,不知該不該跟上去,相比剛剛才從別人口中訊問出被隱瞞的真相,他會出現在此處更叫我震驚。 錯過了下種的季節,所以小院里仍是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鮮活的顏色?;覊η嗤咭琅f,木門緊閉,像是一直在等誰將它輕輕推開。楊牧晨就站在那扇門外,西津一代雄主佝僂著背,仿佛將這一生的意氣盡數收斂在這條軀體中,竟叫人瞧出了幾分蒼老。 他們的故事應該很長,但是馮幻已經不在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糾葛或愛或恨也早就塵埃落定,留下來的只有那些會隨著時間慢慢褪色的回憶了。 “他以前喜歡坐在椅榻上看書,累了就索性睡了,所以要墊得夠軟夠厚,待在這兒真是委屈他了?!睏钅脸吭诔聊协h視了一圈后,突然開口說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我聽。他的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表情,非常溫和沒有一絲戾氣,就像是一隻回了巢的猛獸,將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全都收斂了起來,只露出溫柔和善的一面。 此刻他不是君王,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我并沒有刻意隱蔽,他也應該早就察覺到了我,但他對此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排斥,仿佛此行是我倆早就約好一同前來。 “他可矜貴了,每日晨起要飲一杯梨花醴,還要盛在玉龍夜光杯里才行。他的東西別人還碰不得,碰了他便要生氣?!蔽乙娺^不少珍寶,還是有些見識的,那夜光杯是五百年前陵氏祖先剛做主江山的時候,北海國送來的貢品,現在在世上的便只有這一隻了。如今東川三道十四國只剩下這么幾個,北海國的國都已經荒了,恐怕早就被荒沙掩埋。 楊牧晨隨意翻著馮幻的那些書,自然會看到他留在書上那些信筆所圖的小畫和隨意記錄的批註,也忍不住會心一笑,他笑起來十分溫柔,簡直判若兩人。他頗為留戀地看了很久,長嘆了一口氣,合上了書下意識地想要揣進了自己的懷里又覺得不妥才悻悻地作罷,卻也拿在手上捨不得放下。他坐在那張特別矮的椅子上,蜷曲著腿,沉默了良久才抬頭問我,“他出身高貴,世襲爵位,自幼聰穎過人,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若換作你是他,敢不敢就這樣跟著當年還是個奴隸的孤亡命天涯?不但顛沛流離、與親朋反目,被斷絕父子親情,還折了雙腿,終生不能再站立行走?!?/br>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笑了起來,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這世上只有一個馮幻。皮囊再如何相像,總歸不是他。遇見他,便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伤麉s十分可憐,他什么都沒有了,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我的身上,我卻令他一敗涂地?!?/br> 可此刻楊牧晨的表情卻像是在說一敗涂地的人是他自己。 他站了起來,手指在傢俱、擺設上一一細細拂過,閉著眼睛,臉上慢慢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冷漠神情,輕輕吟道,“祥光春色滿皇州,紅墻遙想輕舟。 “飛花逐水平生志,獨筆書青史,都在相思外。 “鐵馬冰河冷寒衾,慣看濃秋風哀。 “綠蟻新釀無人飲,良人依舊在,沉夢千宵里?!?/br> “沉夢千宵里……千宵里……”他突然捂住了臉,反反復復地重復著最后那句,聲音都變得顫抖,“沉夢……千宵里……沒有,從來沒有,為何如此狠心?!” “陛下!” 他像是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漢,連站都站不穩,左右搖晃仿佛即刻就要跌倒在地上。我此時顧不得越禮,連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卻被他一把推開,只見他眼角發紅,像是被逼到了絕境。 “沒有!這三年里孤從沒有夢見過他一回!” “您要去哪兒?”我看他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跑去,不知又準備往何處去,不由擔心地問道。他猛地站住,一動也不動,我攔在了他的身前,“陛下,您是如何從宮中出來的?身邊為何連一個侍衛都沒有?若再不回去,只怕宮里已是急得人仰馬翻了?!?/br> 可他根本聽不見我說的話,他力氣極大,一巴掌便將我扇到了一旁,我根本攔不住他。僵持中不遠處響起了腳步聲,我定睛一瞧,那衣服看著十分眼熟,以為是巡邏的禁軍路過此處,我連忙大聲疾呼。 來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薑慈。 他并非碰巧路過,確實如我所料,因為陛下私自出宮,此刻宮中已然大亂,不單是他,阿縝所在的禁軍也在尋找陛下。 然而陛下此刻卻狀若瘋癲,根本不認得任何人,也聽不進任何話,武璋軍的兵士不敢冒犯龍體,而楊牧晨又是伽戎第一勇士,幾乎全被他撂倒在了地上。他指著躺在地上不敢還手的一干人等,陰惻惻地冷笑道,“看誰,看誰還敢攔著孤,看誰還敢幫著馮幻躲著孤?!?/br> “陛下應該是又服了金丹了?!蔽衣犚娝K慈說道。 可我還沒有原諒他,不想同他說話。他吃癟,臉色尷尬,但更多是難過。 薑慈別無他法,立即叫人跑去通報,此處偏僻,還以為要等上許久,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見一隊人馬疾行而來,為首的正是霍縝。 他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見了我,不作任何猶豫便直沖而來,卸了背著的長槍,同楊牧晨動起了手來。 我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既擔心阿縝不是陛下的對手,又擔心他出手重了傷了陛下,又落得個忤逆的大罪。雖不知陛下吃的是什么金丹,但我猜測恐怕是會令人產生幻覺的丹藥,只見他出手狠辣,阿縝只是閃避,步步后退,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你還在等什么?”我轉向薑慈,終于忍不住怒問道。 他苦笑了一聲,道,“你終于理我了?!?/br>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只聽那頭阿縝低聲說了一句“下官得罪了”,緊接著一指狠狠戳在楊牧晨背脊上某一處,對方的拳頭竟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兩眼瞪著前方,仿佛難以置信,然后渾身僵直地向后倒去。薑慈眼明手快,伸手一托,將陛下穩穩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