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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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縝這幾日像是個養了兩房的男人,我起了個大早卻發現他人已經出門了。我躊躇了一晚上的話,好不容易想要開口,卻又只能暫時咽了回去。阿大阿二對于我又要出門感到十分苦惱,我覺得好笑,卻又完全笑不出來。 我自幼習六藝,琴棋書畫亦不敢懈怠,父親為我請了不少名師,甚至花了大把的銀子把我送進太學院,可惜我不知珍惜,耽誤功課,到如今捏著狼毫,對著一大片白紙卻是不知該如何下筆。馮幻那幅巨大的屏風雖給我留下了強烈的衝擊,那畫面即使我閉上眼也會在腦海中浮現,但若要我自己下筆臨摹一幅一模一樣的,仍令我感到力不從心。 我硬著頭皮照著屏風畫了一幅,擱下筆時內心已羞愧得無以加復,只恨自己浪費光陰虛度二十載,到頭來只學會吃喝玩樂。終于能擱下筆,可看著馮幻的原圖我還是重重嘆了口氣,想要揉了再畫,手腕卻被人握住了。我抬頭,只見阿縝不知何時出現,看起來還已經到了有一會兒。我看了看天色,不知是要下雨還是日近黃昏,外頭已十分昏暗,我這才察覺腹中饑餓,畫得太過專注,午飯沒吃多少,就連水也沒喝幾口。 手腕被阿縝這么一扣,我渾身的氣力像是都被他抽走,頓時感到身體空乏,筋骨酸痛。因為畫紙奇大,我只能鋪在地上跪伏臨摹,這會兒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兩條小腿竟沒有了知覺,連直都直不起來,整個人眼看著往旁邊倒去結果撞進了阿縝的懷里。他半摟半抱地帶著我稍稍走了幾步,又彎下腰替我揉小腿和關節,他手勁不小,揉得我嗚嗚直叫喚。那聲音卡在嗓子眼里,發不出來,只有小聲的嗚咽逸出,我嫌丟人硬是憋著,直把自己的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他不說話,耳朵卻紅了,直到被我輕輕地推了一把,才停了手,抬起頭看我。 他那雙眼睛有伽戎人特有的顏色,比我們要淺淡一些,可看著人的時候卻是一樣深沉猶如夜空。他看我時的眼神和過去一樣依賴、忠實且毫無顧忌,仿佛藏著一整個星空。 “少爺腿還麻嗎?” 我搖搖頭,他忙把地上的畫紙收了起來,道,“天色昏暗,也不掌燈,莫要傷了眼睛。少爺畫得那么好,怎么不要了?” 我知道我臨摹出的仿品沒有馮幻真跡百分之一的森然氣勢,也沒有那種渾然天成的細膩筆觸,更談不上他屏風里所流露出的悲憫情感,可阿縝說出這一句肯定時,我心里卻還是抑制不住的高興。 他一如捧著珍寶一般將我那些廢棄的畫紙抱回了家,雖然阿縝沒有一句疑問,可我心里卻七上八下,直到晚上要睡了我才猛然發現阿大阿二不見了。他背對著我,在剪燈花,我上去奪了他手里的銅剪,雙手捧住他的臉,令他不得不直視著我。 “他們照顧不好你?!彼垌謇?,竟有些森然的寒意。 我皺著眉連連搖頭,張著嘴想要解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這種有口難言的感覺叫我越來越急躁,可他的眼神卻猶如冰水將我一腔熱血瞬間澆涼。我一直試圖找回我們過去相處的方式,可阿縝變得如此強勢與陌生,仿佛故意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我他如今的身份與地位,將我一度掩埋起來、自以為可以無視的問題重新挖了出來,直截了當地放在了我的眼前。 他反抓住我的手,往前進了一步,我下意識地后退,直到腰抵到了桌沿,再無可退,只能仰著頭看他,“少爺,你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我本能地吞咽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搖了一下頭,他目中期待的亮光兀自暗了,像是十分失望,他的臉湊過來的同時還松了一隻手,攬住我的腰,把手墊在了堅硬的桌沿上。 “我……”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像是鼓足勇氣才敢開口一樣,“我可以幫少爺,”我瞪大了眼睛,他繼續說道,“只要你開口,只要你說一句,無論什么我都能做到。你搖頭,是不是不信我?” 這叫我搖頭不是,點頭也不是,只能苦笑。 他垂下眼簾,那濃密纖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目光,“阿縝言出必行?!?/br> 我知道,這我都知道。 “我不想再站在少爺的身后了,”他忽然抬起了頭,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站在你的身后并不能保護你。在少爺的心里,阿縝還不是一個可靠的人,也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我必須變得更強大一些,才能好好保護少爺,才能分擔少爺的擔子?!?/br>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皺著眉搖了一下頭,卻不知我的心聲他該如何才能得知?他以為我不愿告訴他是因為我不信任他,仍將他視為尋常一家僕,我原本以為我們是這世上最默契的,這時才發現,我們在對方面前都是如此畏縮。 何故如此輕視自己,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連累你。 我伸手抱住了他,胸膛貼著胸膛,兩顆心貼得那么近,仿佛這樣我的心里話才能傳到他的心里。 那一晚我們兩人坐在桌旁,一支紅燭垂淚至天明。我手中的筆不停,一頁頁寫下我近日所思,他安靜地細細讀過,或皺眉,或點頭,沒什么話,可我久懸多日的心卻落了地。 “太過冒險?!彼畔伦詈笠粡埣?,終于說道。這我自然心知肚明,我攏了攏一桌的紙,三兩張合在一起,置于那快要燃盡的蠟燭旁,只見那原本還微弱的火光驟間大亮,很快又暗了下去,只剩下焦黑的灰燼。 “天亮了?!贝巴庖呀浤苈牭进B鳴。 我扭頭看了一眼,晨光點亮了每一格窗格,點了點頭。 “今日就去?” 我不答。 “我讓阿大阿二陪你?!?/br> 我笑了,湊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卻見他整只耳朵和半邊臉都紅了。 一夜未眠卻一點兒都不困,我沐浴洗漱之后,囫圇喝了一碗粥,帶著阿大阿二還有自己昨日臨摹的畫就出了門,朝最熱鬧的市口而去,這么早連賣早點的都還沒出攤,我定能占個顯眼的好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