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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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這幾天道賀的人會絡繹不絕,沒想到卻格外清凈,一個上門的客人也沒有。阿宇告訴我,是陛下賜了間新宅連同僕役給新科武狀元,恭賀的人都直接到新宅去了,可這事阿縝一點兒都沒同我說過。 二娘的癡傻日愈嚴重,嘴里一直叫著我的名字,每每我去后院看她,她那雙渾濁黯淡的眼睛才會亮一亮,拽著我的手不放,拿些撥浪鼓、布老虎之類的小孩玩意送我。這些東西我拿也不是,不拿也是,低頭看著樣式都是舊的,可保存得十分好,看起來還像是新的一樣。 “這是嬤嬤給你買的,”二娘是錦州人,離南湘很近,說話口音也與那邊很接近,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鳴兒喜歡嗎?” 我點了點頭,她很少敢這樣親昵地叫我,以往我都會給她臉色瞧。我看著她已經全白的頭發和蒼老的臉,輕輕點了點頭。她得了我的肯定,像個孩子似的興奮了起來,“鳴兒要都藏起來,不能被她們瞧見了,否則就都沒了……沒了……” 她喃喃著“沒了沒了”,神情也跟著黯淡了下來。 我還是說不了話,阿縝心焦,找了不少大夫都瞧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是我一直在寬慰他。我知道他總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身上,怪自己沒有照顧好我,尤其是薑慈那件事之后,他特意遣了自己的兩名護衛寸步不離地保護我,就算是在家里,也要守在我屋子門口。 那對兄弟面容極為相似,年紀也不過就十四、五歲,云城人,父親早早被抓去當兵,一直了無音訊不知死活,下面原本還有個小妹,在某一年深秋被他們年邁的奶奶領了出去,就再也沒回來過。去年冬天兩人母親病重,兄弟倆花光了賣了祖屋田產得來的錢還是湊不夠,不得已只得有一個出來插標賣首,可兩人誰也不捨得讓對方為奴,被奔去投軍的阿縝撞見,施了銀子,可老母還是沒挨過今年這個綿長的冬季。兄弟倆安葬了母親,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索性跟著阿縝一同入伍了。 兩人就叫阿大、阿二,鄉下小子性子單純老實但有些畏生,老是被阿宇那些滑頭小鬼欺負,和我說話畢恭畢敬,對阿縝則是崇拜尊敬??上?,他倆都沒讀過書,我寫字他們不識,所以我們之間甚少交流,他們只知阿縝叫我少爺,對于我的身份一概不知。 我要出趟門,阿大、阿二都面露難色,我只得留下字條說明去向,叫阿大跑了一趟禁軍營,結果過了晌午阿縝就回來了。 他要親自陪我去。 阿縝的過度保護與擔憂令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痛恨自己連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總是令他擔心,我只希望這一切都能快結束,我們都從這接二連三的噩夢中逃離出來。 崇翹沒料到我會把阿縝帶來,可神色也只是微微一滯,立刻換上笑顏,“崇翹見過霍大人,當初一見便知霍公子并非池中之物,沒成想再見已是陛下欽點的新科武狀元了,果真是一飛沖天。恭喜霍大人,恭喜鹿公子?!?/br> 阿縝不言不語,只是淡淡地看著崇翹。近幾日類似的恭維恐怕他已經聽了不少,加之他性格使然,于此仿若未聞。崇翹看慣了人臉色,對此只是報以粲然一笑。我好不容易“說服”阿縝先下樓,就看見崇翹坐在對面一雙眼來回打量。 “你們倆,”他細白的手指摩挲夠了茶杯的邊緣,拿起來沾濕了嘴唇,“看上去關係和過去不一樣了?!?/br> 他是何許人也,我根本就沒有想要隱瞞我和霍縝之間的關係。我瞥了他一眼,在紙上寫下“宋瑉”二字推給了他。他拿起那片紙手指劃過那個名字,目光流連不忍移開,嘆了口氣。我猜測他們大概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而我最近和宋大人也沒有多少接觸。一來我被薑慈“請去”數日,回來后又住到了阿縝那里,就算是有心想要同他聯系也沒有那個機會了,更何況他希望我在寧察郡王一事上能緩一緩,這與我的計畫背道而馳,所以我與他的聯絡也就冷淡了下來。他自然有他的打算,光我這個籌碼恐怕不足以徹底絆倒寧察郡王,可對我而言,我等待這個時刻的到來已是度日如年。 “雖然他現在禁了足,可我知道他至少是安全的。將來……我也絕不會再讓他有一點危險?!背缏N透著堅定的語氣令我羞愧難當,我亦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同樣絕不會允許我的任何一個親人朋友再因為我的事受到一點傷害。我倆相顧無言,他淡淡笑了一下,問道,“那鹿公子現在是作何打算?你家狀元郎在陛下面前為你求了恩典,你理應進宮謝恩才是,那便有機會面見圣上陳述你鹿家的冤情了?!?/br> 他前傾身體,屈起手指,用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像是誠懇建議,可我卻覺得他事實上并不希望我這樣做。果然,他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憂色,道,“只是若真能治了他的罪還好,可就怕寧察郡王權勢滔天,狡辯逃脫,說句過頭的話,鹿公子再壞也不過現在這樣,可霍公子就不一樣了。他現在正是如日中天前途似錦之時,恐怕……不過,霍公子那樣的性格勢必不會將權勢前程放在眼里,他既然能在武場上同陛下討這樣一個恩典,恐怕早就想好了。鹿公子索性就承他這個情吧?!?/br> 不得不說,崇翹所言確實足以攪亂我的心神。我哪里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事實上這也正是我一直隱隱感到不安的問題。這是我眼下最好亦最適時的一次能夠面圣的機會,若錯過,恐怕我今生再也等不到??砂⒖b怎么辦? 我不能利用他。 崇翹連喚了我兩聲,我終于提筆問他有何見解。他像是立刻緊張了起來,說起話來也吞吞吐吐,“你們讀書人不是有一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霍公子總是站在你這邊的?!?/br> 我苦笑了一聲,算是明白了,這是要我依靠霍縝而活,利用現在“前程似錦”的霍縝去報仇。我年少時出了名的清高,不管是真清高還是假清高,至少還是有些真氣性的,年少氣盛與人一言不合就再也不肯瞧對方一眼、說一句話,可現在卻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繼續喝茶聊天,說不到一塊兒便將這個話題略過罷了,可崇翹擺明是不肯給我這個機會的。 他拐彎抹角這么久,其實同宋大人的意思并無二致,亦是希望我不要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上就告寧察郡王的御狀。 “我有個主意,”崇翹突然開口,唇邊那淡淡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神情竟顯得有些嚴肅穆然,“只是事成之后,鹿公子要替我做一件事……先別急著拒絕,并非什么強人所難、傷天害理之事?!?/br> 我竟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一絲哀求的意味,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善于掩飾自己的情緒。在他一片懇切的目光中我緩緩點了下頭。 回去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不知為何又踱到了后院,二娘未醒,她昏睡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我坐在她身邊,晚風吹在身上有些涼,我給她披了件袍子,坐看院子里的草木在暮色中漸漸失去了蔥綠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