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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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靠雙腳從容城走到昆稷山,若不是已經去掉了半條命,我不禁要忍不住欣賞起眼前這漫山遍野猶如梨花盛開的霧凇美景。 “你可以在這兒看一輩子?!贝蟾攀俏夷樕系谋砬樘^明顯,那押送我的官兵狹促地笑了起來,還指著遠處冰封的淄河,“渡過淄河,翻過東邊的山頭就是東泠了,那里更冷,但景色更美?!?/br> “你見過?”我問道。 “沒有?!彼袅颂糇旖?,不懷好意地笑道,“見過的人都死了。叛國之罪可是要株連九族的?!?/br> 我一愣,“那你怎么知道那邊風景更美?” 他嗤笑了一聲,答道,“我猜的。若不是那邊更美,每年又怎么會有那么多不安分的人不計生死地想要過去?” 他這是在警告我,我默然不語。那些人豈是因為東泠的景更美,怕只是在這里的勞役折磨得他們無法再活下去了而孤注一擲尋找生路罷了。 可他多慮了,我同這里的犯人不同,我很快就能離開昆稷山回到容城。 昆稷山人跡罕至,猛禽野獸時常出沒,就算夏季也十分酷寒,幾乎沒有人會在這里安家落戶,最近的城池也相距數百里。到了地方只一間小木屋突兀地立在官道上,旁邊一塊小小的界碑,上書昆稷二字,木屋上頭掛著一面旗,屋前生著爐火,里頭只零星一點火光,也沒人加炭眼看就要滅了。一個穿著差撥衣服的老伯把我們帶進了內堂,待那個官兵交了公文,將我驗明正身之后,便由他將我帶去昆稷山的牢城。說是牢城其實也沒怎么修葺過,這種地方本就是個天然的牢房,只要進來了便是插翅難飛。 我微微嘆了口氣,再看走在我前面領路的那個老伯,儘管佝僂著背,但他身材并不枯瘦,肩膀挺寬,手臂看起來仍是十分有力,步伐穩健,想必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否則又豈會派他一人來領新來的犯人進山。 他一路上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連之前在小木屋里,面對那兩個押送我的官差也沒有開過口,沉默卻手腳麻利,倒令我緊張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來,不合時宜地欣賞起了眼前昆稷山的雪景。 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我在這里的時間也不會太長。 “快到了?!彼蝗婚_了口,嗓音低沉沙啞,像是一面迎著朔風擊破了的鼓。我喏喏地應了一聲,忽聽他問道,“帶錢了嗎?” “什么……” “若帶了銀兩,可免去些皮rou之苦?!彼穆曇舻偷偷?,仿佛說上一句就要花很多氣力,若是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見了管營大人,便得領那二十殺威棒,我瞧你……”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瞥了我一眼,那雙眸子令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與此同時我也驚訝地發現這個人也許并沒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蒼老。光看背影大概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可那雙眼睛卻有著比年輕人還要銳利的目光,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連強壯健碩的漢子挨上二十棍殺威棒也得在床上趴兩個月,我瞧你這副身子骨怕是一棍子下去,氣兒就上不來了?!?/br> 我低下頭,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他瞅了我一會兒,伸出了一隻手,搖了搖,“十兩?!?/br> 我身上是有些錢的,臨出城時父親偷偷往我懷里塞了一些,也不知有多少,這一路上,帶著木枷鐵鎖趕路就耗去了我幾乎全部的精力,我早就忘了自己身上的那些錢。經這差撥一提點,我忙伸手往懷里去摸,手早就凍得沒有知覺了,手指更是僵硬連簡單的彎曲都變得異常困難。我哆嗦地掏出了一疊銀票,抽出一張交予他,“全是百兩的?!?/br> 他卻沒有接,只是盯著我,忽然嘆了口氣,道,“你若是尋死有千百種方法,可以尋個簡單的?!?/br> “你什么意思?” “財不露白,在牢城里也是一樣,這些錢在你身上買不來安逸,只會令你死得更快一些?!?/br> 我偏過頭去,心想,我留在這里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他輕輕搖了搖頭,從懷里摸出了什么東西,喚了我一聲便拋了過來。我沒有伸手去接,木楞地立在那兒,看著那晃眼的物什從我眼前落下,直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清了地上的錢,才終是清醒了過來。我彎腰將那幾塊碎銀拾起,那上頭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 “你為何要幫我?”我拿著銀子問他,還有些不可思議。 這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每年來昆稷山的囚犯那么多,我可不認為每個沒有錢要挨殺威棒的犯人他都會出手相助,更何況,我顯然不是個沒有錢的。他的舉動太不尋常,我又一次仔細地打量起了他的模樣。他頭上戴著一頂十分常見的氊帽,但是有些舊了,脖子上圍著一圈狐貂的圍脖,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毛色,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得那雙眼睛看得真切。 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倒是那雙眼睛叫我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是要在昆稷山待一輩子的人,可不能那么快就死了?!?/br> 我覺得他的說法十分好笑,“一輩子?” 他篤定地點了點頭,轉過了身去繼續走,并沒有想要再解釋的意思??粗麥嫔5谋秤?,我忽地心中一沉,想要快走幾步,可腿腳實在不聽使喚,只得在后面大聲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他依舊背對著我,只是伸出了手朝我擺了擺。 我不死心,又問道,“那你是誰?叫什么名字?” 他也不答,可腳步卻慢了下來。 “我不能平白受人銀子。你想要什么?” 聞言,他終是停下了腳步,我連忙跟了上去,忽聽他微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轉過臉對著我苦笑了一下。我沒有看錯,儘管他的臉被遮擋住了大半,可眼睛中流露出的些許無奈的笑意卻是無法隱藏。 我微微一怔,只聽他反問道,“除了你身上那幾百兩花不出去的銀子,你還有什么?別想這么多,我不是壞人,也不圖你什么。你只要……” 他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臉上,但很快地就移開了,我看到他飛快地眨了眨眼,停頓了半晌,直到牢城的吹角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淡淡地說道,“你只要好好地活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