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指連心(十三)
高赫軒意識恢復,發現自己被人按住了四肢,頭頂上是一盞明亮刺眼的白熾燈。 “放、放開我!” 一個虛虛的人影正拿著一把刀一根根地割他的手指,錐心的疼痛讓他不停地嚎叫:“啊——!滾啊——!” “大少爺,別玩了?!庇腥苏f,“快把東西找出來?!?/br> 然后,高赫軒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呃……你們弄吧,我也不會這臟活兒啊……” “哈啊哈,是不敢了,金貴的大少爺,你爸可殺得一手好豬?!蹦莻€人說道。 年輕氣盛的高赫軒被這話激起了勝負欲,他搶過了那人手里的刀:“我來!” 而此時,躺在臺案上的高赫軒突然想起來了,接下來“他”將要做什么—— “他”要將要將他開膛破肚,找到那枚被咽下去的數據卡。 “不要不要——!救命??!求求你!放開我??!” 高赫軒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冰冷的刀尖貼在肚皮上時,他的雙腿間漫開一片尿sao味的濕意。 他嚇尿了,被過去的自己嚇尿了。 而這時,一雙屬于女孩子的手用力地握住了“高赫軒”的手,她抬起頭對他說道:“他肚子里什么都沒有,沒有你要找的東西?!?/br> “高赫軒”松開了手,面容逐漸變化,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正是此前季云馳在醫院洗手間里見到的那個滿臉血痕的男鬼。 “那我的證據……在哪……”他問。 這時,高赫軒屁滾尿流地爬到一邊,他用血流如注的雙手用力地抱住自己的頭:“對不起……對不起……” 瓊白看著他似乎變得平和了,于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對方愣了愣,突然反應了過來,怒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證據在哪兒!” 瓊白的耳麥里傳來黎錦秀斷斷續續的聲音:“不要……惹怒他?!?/br> 瓊白也有點著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不能把他收起來?!?/br> “我明白,我這邊在查,你穩住……”忽然,他又問道:“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有一個海鷗的logo?” “對?!?/br> “是季云馳之間遇到的那個……”黎錦秀的聲音消失在混亂的雜音里。 而這時,那個男鬼抓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刀,朝著躲在一旁的高赫軒走去:“……還給我……還給我……”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 高赫軒記得這個人,但是根本就不記得他的名字。 那一天,他偶然跟他爸過來辦點事,他爸說抓到個人,讓他跟著手下人四狼去觀摩一下,練練膽子。后來他爸的手下故意激他,高赫軒就將那個人的肚子剖開了,剖得亂七八糟地,腸子內臟流了一桌,所以當時他根本就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數據卡,還是他爸的手下又重新將那個人的內臟剖了一遍才找到。 高赫軒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人是什么時候死的,他只記得他叫得很慘,不過聽久了和那些豬被殺時發出的叫聲也差不多。 高赫軒又是惡心、又是手抖,但更多的是還是興奮。 不愧是高鳴的兒子。 他爸的手下這么說,他爸也這么說。 “爸、爸——” 而現在,高赫軒抱著自己的頭,鼻涕眼淚不停地流下,“我沒有殺你!救救我……爸!爸!” “寧州失蹤人口……” 黎錦秀在公開的網頁上翻動,“太多了,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出跟高鳴、高赫軒父子相關的人?!彼麌L試爬蟲。 樊赤云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找人,卻還是說道:“能不能問問知情者?” 黎錦秀停了下來。 他不能問沉蓓,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沉蓓出于職責也不可能告訴他,黎錦秀回憶著尹樸聲之前說的話,當時與高家父子關系密切的人……馮飛舟。 他找了兩個熟人,很快就要來了馮飛舟的電話,而后撥出。 “滴——滴——滴——滴滴滴滴!” 馮飛舟跟張無有的情況相似,黎錦秀心里一沉,難道馮飛舟也遇到什么事了?無人接聽掛斷后,黎錦秀毫不猶豫又重撥。 這一次,馮飛舟接通了。 “……誰???”他聲音十分慌亂,帶著重重的喘氣聲。 黎錦秀讓樊赤云先去前面,他放下前后車廂的格擋,厲聲問道:“馮飛舟,高鳴父子當年在屠宰場殺了誰!” 瓊白進去后就在同步告知黎錦秀里面的情況。 馮飛舟嚇得臉煞白,身后有高鳴在追殺,耳邊傳來帶著電流的年輕男人聲音,他以為是葉瀾芝來電,惶恐地說道:“葉瀾芝!不是我殺的你!你別找我——!” “啊啊啊——你別過來!”馮飛舟尖叫了一聲。 黎錦秀想到某個可能,又問道:“你現在在屠宰場???” “啊啊啊——別來找我!高鳴!我是馮飛舟!我不是葉瀾芝!” 噪雜的聲音里還夾雜了一個熟悉的尖叫聲,那是原微,他們都在里面???黎錦秀想要再問問時,電話突然掛斷了。 他眉頭越皺越緊。 這么多人都在里面,瓊白怎么可能救得過來! “霍霖漓……” 他話剛落有,金子燭便竄了出來:“黎錦秀,我去!” “不行?!?/br> 黎錦秀毫不猶豫地拒絕,里面的狀況太復雜,金子燭情緒不穩定不能進去,“霍霖漓去?!?/br> 霍霖漓慢悠悠地顯出身影:“好,我去?!?/br> “可是我現在鬼力大減,可能護不住什么人?!?/br> 黎錦秀注視著他:“我不要你護住什么人,你把鬼域破了,我相信你有辦法?!?/br> 霍霖漓苦惱地嘆了口氣:“我試試吧,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透過車窗,望向醫院的方向,“供電是關鍵。供電恢復了,鬼域可能就破了?!?/br> “那你去看看備用電源和供電局的人哪里需要幫忙?!崩桢\秀反應很快。 霍霖漓點頭,消失在空氣中。 被留下的金子燭飲恨地看著黎錦秀重新連線瓊白,告訴她—— “葉瀾芝,那個人應該叫葉瀾芝?!?/br> 十年以前,颙南省吉安市長順鎮的金家老叁見到了葉瀾芝。 “我是你的哥哥,我終于找到了你?!?/br> 葉瀾芝很高興,他眉眼彎彎地笑起來,眼睛都是晶瑩的淚水,卻忽略了金叁冷漠的眼神。 金叁沒那么大的情緒波動,只打量著他的穿著—— 質地舒適的衣服、黑勾的球鞋,這些年,葉瀾芝應該過得比他好多了。金叁清楚,同為兄弟,葉瀾芝長相比他好看,性格也好,所以早早地被人領養了,而他卻被人暴力劫走,拐賣到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累了十幾年。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金叁問道。 葉瀾芝愣了愣:“……還有些事需要跟你現在的養父母協商,我不能直接帶走你……” “跟買賣人口的人有什么好協商的,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要我?”金叁逼問。 葉瀾芝道:“不是,你誤會了,小小,哥哥找了你那么年,就是為了帶你回去?!?/br> “哥哥現在是公務員,雖然收入不是特別高,但很穩定,也肯定能養活你,不過……” 也正是因為公務員的身份,葉瀾芝要嚴格地提起訴訟、走流程才能將金叁帶走。 葉瀾芝提前跟金叁的養父見過一面,對方根本不肯放棄這個唯一的男丁,也不肯承認金叁是買來了,只說是他們撿來的,所以葉瀾芝必須提供足夠的資料、找律師、找公安局,才能將金叁的撫養權要回來。 “你先別跟你養父母說你見到了我的事,我需要先做個dna,準備好材料,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走你?!?/br> 那天,葉瀾芝帶走了金叁的頭發。 金叁等了他一周、一個月、叁個月,終于將隱約的期盼等成化不開的仇恨。 金叁的養父察覺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就像從小到大一樣狠狠地將金叁打了一頓。養父罵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也不許金叁再去上學,他還找來繩子,把金叁像條狗一樣拴在了屋子里,每天讓智商癡傻的次女去喂飯。 金叁討厭這個家里的一切。 他討厭狠毒的養父和懦弱的養母,討厭比養母更懦弱的大姐和癡傻的二姐,他還討厭自己碗里的肥rou—— 連瘦rou都不舍得吃的家庭憑什么買他???憑什么養他??? 金叁知道二姐想吃他碗里的rou,所以每次會故意嚼兩口又吐出來,讓二姐去撿著吃。二姐分不清好壞,也和這個家里其他人一樣,不管干不干凈,只要能吃就會往嘴里塞,她總是眼巴巴地等著金叁嚼了rou又吐給她,還以為金叁是在對她好。 金叁看到這一幕他總會開懷地笑。 當然,他干過的舒心事不止這么一件。 金叁往養父酒瓶里撒過尿,往豬圈里丟過大姐喜歡的貓,故意捏碎了養母心心念念的雞蛋,一顆又一顆。 每一次事發,金叁都會挨一頓毒打,但他卻樂此不疲。 沒辦法,養父沒有更多的錢再買一個男孩了。 金叁清楚地知道養父的命門,也知道養父的命門就是這個家的命門,所以他可以欺負所有人,因為他有根rou。 就這么簡單。 金叁十二歲的時候,村里的瞎子算命讓他認了他做師傅,說金叁和他一樣,是潦倒一生的命,學學術法,或許還能賺點糊口錢。 金叁對瞎子師傅說的話不屑一顧,卻如饑似渴地學他教的東西,正如瞎子師傅說的那樣,他腦子聰明、適合這一行,無論六壬、太乙、推命,還是符、箓、咒、訣,瞎子師傅只需教一遍,金叁就能記住,稍加琢磨便融會貫通,甚至舉一反叁。 瞎子師傅覺得自己后繼有人,倍感欣慰,卻不知金叁從未在心里真的將他當成授業恩師,也從不肯聽從他的勸說。 不過,金叁對他與旁人還是有點不同,金叁告訴了他葉瀾芝的事。 彼時瞎子師傅行將就木地躺在床上,聽著金叁明顯炫耀的話語,無奈地笑了:“哎,你別想了……你我前世罪孽深重、今生皆無親緣……我曾經也以為自己能有所愛、所親,為此還做錯了許多事情……但最后……還是……” “曇花一現……” 被戳破心里那一點微薄的希望,金叁第一次在瞎子師傅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暴怒,他死死地掐住瞎子師傅的脖子:“你是在嫉妒我!我們不一樣!不一樣?。?!葉瀾芝會回來我接我?。?!” “……回、回不來了……” 瞎子師傅赫赫地喘氣,“金……子燭……切勿弒師……” 金叁想起他講過的陰司,觸電般地松開了手,愣愣地看著這個自己喊了五年的師傅逐漸失去了生機。 而一如他所言,葉瀾芝沒有再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