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指連心(十二)
“張師兄!” 蘇棠春手持一道符上火,從一旁的小門里走到張無有面前,溫暖的火光映出兩人有些狼狽的神色。 她說道:“我看過了,這里應該是個屠宰場?!?/br> “屠宰場?”張無有從小在山上長大,從來沒有見過屠宰場。 蘇棠春點頭:“就是養殖戶屠宰牲畜的地方。我看到那邊的大廳里有很大的案臺、掛rou的鉤子和金屬軌道,上面還有殘留的血跡?!?/br> “原先生呢?” “我找到了小原先生,他躲在了大廳的桌子下面不肯出來,大原先生沒看到,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被拉進來?!彼麄冊缈吹搅恕按笤壬辈〈睬皩懼摹凹韭牫薄?,但是都默契地只當他姓原。 蘇棠春攙扶著張無有,問道:“能走嗎?” 剛剛他們不知道被誰暗算了,張無有被人用利器狠狠地在小腿上刺了一刀。 “沒事,只是皮rou傷?!?/br> 張無有給自己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處沒有陰氣,但那么快的速度來看,出手的應該是修行者,就是不知道是人是妖。 “先去找小原先生?!碧K棠春道。 “好?!?/br> 微光驅散黑暗,兩人通過小門,來到了蘇棠春所說的大廳,找到了原微。原微躲在一個貼著光滑瓷磚的案臺下,捂著耳朵瑟瑟發抖。 “不、不要……不要過來……” “原先生?” 蘇棠春拉了他一下,原微驚嚇過度,揮著手尖叫:“——別過來!” “噓?!?/br> 張無有直接捂住了原微的嘴,“別吵?!?/br> 鬼域里有鬼有人,原微這樣亂叫只會把他們都引過來。 蘇棠春低聲說:“原先生,現在情況復雜,你不要叫,否則會驚動其他人?!?/br> 原微拼命地點頭,寬大的眼鏡從鼻梁間滑落了些許,張無有松開手,原微壓抑著哭腔問道:“這是哪兒?我們不是在醫院嗎?聽潮……我哥呢?你們看到他了嗎?” “你就當你現在在做噩夢?!睆垷o有直截了當地說。 忽然,一點異樣的腳步聲響起,大門被推開。 “吱呀——” 之前蘇棠春試過了,這大廳的大門明明打不開。 蘇棠春熄滅手中的符火,和張無有向前移動了幾步,躲在另一個案臺下偷看,白到有些發藍色的燈光從門口傾斜進來,一條拖長的人影緩慢地移動,看著像一個穿著寬松工服的男人,他手里還握著一把長長的砍刀。 “噠、噠、噠——” 他走得很慢,說話時帶著粗重的喘氣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豬呢?還沒送過來?怎么燈也不打開?” 隨后,咔噠一聲,燈亮了。 原微不適應地抬起頭,正好與那個滿臉橫rou、一雙倒叁角眼的屠夫對上了視線。 “啊——!” 屠夫伸手來抓他,原微驚慌失措地尖叫,藏在一旁的蘇棠春猛地飛踢上去,徑直將屠夫踢開了叁米有余。 原微雙腿發軟地從案臺下爬出來,張無有一把抓過他,將他藏在身后。 屠夫見好事被阻,怒發沖冠,雙眼赤紅地揮刀砍向蘇棠春,蘇棠春及時側身閃過,然后順手從腰后扯出了一道叁角形的令旗—— 那令旗通體黃色,邊緣飾以同色流蘇,旗面上繡著彩文云龍,上書“赦召萬神”四個字。 “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開旗急招,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蘇棠春念咒畢,一連串火花自旗尖炸開,只逼向屠夫面門,屠夫慌忙后退,卻躲避不及被那道雷擊中左眼,隨即砰地一聲炸開! “啊啊啊啊啊——!” 他捂著左眼嚎叫,淋漓的鮮血從指間流出去,“我要你死!” 屠夫放下手,將手心破破爛爛的眼球、被染紅的眼白碎rou甩到一邊,雙手握住砍刀又沖了上來。蘇棠春躲開屠夫拼盡全力的砍刺,將一面旗幟揮舞得呼呼作響,帶著連綿不絕的火光閃電一次又一次地擊向對方。 忽然,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劍鳴,張無有的劍飛落直下,對準了屠夫的天靈蓋,感受到逼近的危險,屠夫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蘇棠春臉色乍變:“不行——!” “他沒死!他還是活人!” 剛要沒入的法劍生生停住,張無有被反噬,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怎么會……” 而在他身后的原微卻大驚失色:“……高……高鳴……!” “你認識他?!”張無有快速收回劍,問道。 原微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人,他搖著頭:“不、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 蘇棠春卻試探著喊醒屠夫:“高鳴?高鳴!” 屠夫眼神渾濁,忽然猛地搖了搖頭,猛地閉上眼睛后又重新睜開了雙眼:“……是葉瀾……救救、救救我兒子……??!” 他嚎叫了一聲松開屠刀,十根手指不自然地彎曲,指間的皮膚變得青白,整個人滾在地上抽搐著。 “他的手……和聽潮一樣……”原微震驚地捂著了嘴。 “沉局,不知道怎么回事,高鳴突然開始抽搐了,好像是癲癇發作?!?/br> “找找看有沒有能幫忙的醫生護士!” “啊——!放開我!放開我!” 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的痛嚎在大門外響起,蘇棠春飛速地掠至門口,看到好幾個半透明的人影綁著一個人,往這邊拖過來。 張無有一瘸一拐地帶著原微過來,問道:“是人是鬼?” “被綁著的那個是人?!?/br> 這時候,原微卻看清楚了那是誰:“馮總!” “你也認識?” “對,馮總是聽潮的發小,今天晚上他來看了聽潮?!痹⒁呀洀氐淄俗约涸撛趶垷o有和蘇棠春面前掩飾季聽潮的身份。 蘇棠春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地上打滾的高鳴,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這個馮總救下來?!?/br> “好?!?/br> 蘇棠春取出令旗,快步跑了出去。 張無有一邊分神留意蘇棠春那邊的動向,一邊問原微:“這些人你都認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原微急得差點哭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那個高鳴……高總……我和聽潮也有十年沒見過他了……” 張無有想起高鳴說的兒子,問道:“他兒子是誰?” “……我不太熟,只知道好像叫高赫軒,也是寧州人……”原微努力地回憶著,“我……十年前生了病,吃過藥、治療過后好多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張無有道:“原微,你好好想想,現在被拉進來的這些人你都認識,那么那只鬼可能也跟你有關?!?/br>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原微拼命地搖著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張無有被他哭得手足無措、心煩意亂,忽然聽到一點風聲,于是立刻將原微推開,喚出法劍。 “?!?!” 一把毫無裝飾的古樸銅刀扎在了他的法劍上,刀劍相接,發出刺耳的金屬音。 張無有抓住劍柄打落那把小刀,迅速箭步向前,刺向來人,對方顯出身形往后退去,莞爾一笑:“被發現了?!?/br> 那是一個穿著青色絲綢長裙的女人,二十叁四歲的年紀,桃腮杏目柳如眉,長發挽起,盤在耳后,帶著一身說不出的妖異。 “你是誰?” 那把刀又飛回了她的手上,女人道:“我是……” 她眼神瞬間變得狠厲,身形鬼魅地出現在張無有身后,“……你奶奶!” “孽障!” 張無有反手擋住她從底下刺來的一刀,緊緊掐著她的手腕,一個鷂子翻身,靈活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將其甩了出去。 那女人咯咯地笑,就像自己是在庭院里蕩秋千,隨手就抓住了天花板的吊燈,穩穩地立在半空中。 她看著原微仰頭看她的裙擺,忽然變了臉地嬌嗔:“流氓~!” 原微只卻只覺得一陣冷風吹來,什么東西像針扎一樣刺進了他的眼睛里:“啊——!好疼!” “原先生!”張無有替原微查看,才發現那是妖氣。 他驅散了原微眼睛里的妖力,看向那個女人:“你是妖?!?/br> 那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裙擺,下半身的長裙瞬間變成了長褲,她自顧自地說道:“殺人越貨還是得穿褲子,否則奴家的貞潔就要不保了呢~” 再抬起頭時,她的眼瞳變成了豎瞳,嗜血地盯著自己此行的獵物—— 張無有。 “她是沖著我來的,你走?!?/br> 張無有推了原微一把,他反手執劍,另一手結印,指尖在劍身滑過,絲絲縷縷的靈氣依次附著而上。 原微幾乎是軟著雙腿跑出大廳。 外面蘇棠春已經救下了馮飛舟,她轉頭看到原微,道:“你怎么出來……” “小心!” 原微回過頭,看到高鳴高舉著砍刀向自己劈來,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用力地朝邊上一滾,躲開了這一刀。 “怎、怎么回事!” 馮飛舟被拖行了幾十米,臉側和手臂全是摩擦出來的傷口,疼得不行,現在又看到瞎了一只眼的高鳴穿著工服,拿著砍刀在追殺原微,整個人都快嚇瘋了。 “我怎么會在寧州?。?!” “寧州?這是寧州哪里?” 蘇棠春一邊問,一邊扔出旗幟,飛擊在高鳴的頭上,高鳴踉蹌了兩步,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原微趁機使勁全身力氣跑過來,躲在了蘇棠春的身后。 “說——!”蘇棠春收回令旗,逼問馮飛舟道。 馮飛舟舔了舔嘴唇,道:“寧州……楊氏養殖屠宰場,這是高鳴小舅子的廠……這廠早在幾年前就關了啊……” 說是高鳴小舅子的廠,其實只是掛在了高鳴小舅子名下,實際上還是高鳴的廠,高鳴進去沒多久,他小舅子就做不下去了,早關了。 “你……你是誰???”馮飛舟終于反應過來,他仔細看著蘇棠春的臉,“你不是那個什么陪床嗎?” 原微弱弱地說:“不是……蘇道長和張道長是聽潮請來的道士先生……” “道士……我們這是見鬼了?!” 高鳴是鬼??? 原微毛骨悚然地望向高鳴。 不對??!高鳴沒死??!他剛剛才在醫院見了高鳴呢! 蘇棠春聽到大廳里隱約傳來打斗聲,急忙問原微:“里面是誰和張師兄在打?” 原微囁嚅著:“妖……張道長說她是沖他來……” 話還沒說完,蘇棠春就猛地沖了進去。 “蘇道長——!” 原微和馮飛舟還來不及阻攔,地上的高鳴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瞎掉的眼眶里溢出鮮血:“……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殺了……把你們都殺了……” “再也不會有人……再來……亂我的事……” “……尤其是你,葉瀾芝!” 高鳴用青白僵硬的手指握住砍刀,雙目赤紅,刀尖對準了原微。原微恐懼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渾身僵硬。 葉瀾芝……是誰…… “媽的!快跑??!”馮飛舟一巴掌拍在原微頭上,“老季養這么多年還是個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