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燈影聲雨
白哉加班結束回家的時候,雨還沒有停。他進門時抖了抖滿身的寒意,迎上來的千叔告訴他小家主晚上沒吃什么東西,悶在椿院里不肯出來。 因為椿院素來禁止旁人出入,千叔頂多只能隔著門跟一護交談幾句。大部分情況下千叔對這些五六年就會換一次,年紀只是他年紀一半的小家主都不會表現出什么過多的干涉或者關心,他不過是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將家主的“異動”告知了真正的監督者罷了。 白哉知道弟弟不喜歡下雨天,不過相比起雨天,大概弟弟更不喜歡他。 曾經在他們倆還沒有搬到東京來的時候,每當下雨的夜晚,一護為了不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老是無限期地延長晚飯時的話題。白哉后來意識到那大概是因為弟弟每逢下雨時都會特別容易覺得寂寞,就經常在下雨的時候“監督”一護課業。兩個人一塊坐在桌子邊的時光寧靜又溫柔,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心口一片溫暖。 所以他以前很喜歡下雨天,千家燈火沐浴在雨簾下,而弟弟會格外地需要他,依賴他。在內心里,白哉一直希望一護覺得寂寞的時候,都能第一個想到他。 不過五年前的那一天,也下著雨。 雖然契約要求他們倆每日進行一次纏綿,但“同床共枕”并不算在內。大部分的時候弟弟并不會主動排斥他討要這種的福利,畢竟每次白哉清理完床鋪的時候,一護都已經昏昏欲睡,顧不上糾結他究竟睡在哪里。再加上家務需要他們自己cao持,白哉便趁機沒有另外為自己整理出一個臥室來。 他的這點小把戲,只有在下雨的時候不太成立。 以往在雨天會喜歡跟他待在一個地方的弟弟,現在變得很排斥他了。在下雨的時候,弟弟的情緒也會變得尤其不穩定。白哉并不是感覺不到,畢竟當一護對他的痛恨跟惱怒無法抑制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反抗跟他的親密行為。而有些難以啟齒的真相是,當白哉窒息的時候,會比較容易早洩。 如今的下雨天,也變成了白哉極為難熬的夜晚。因為他即將面對一個豎起全身尖刺的小刺蝟,如果他想要親近,只能把自己扎得頭破血流。但即便知道會疼痛,白哉仍然必須要靠近他?,F在的兄長把分享弟弟內心里的痛苦作為了“弟弟需要他”的替代,苦中作樂地找到了點義無反顧的勇氣。 總之因為千叔的這一番話,白哉并沒有直接去椿院,反而先去了一趟廚房。待他提著一壺白鮮湯拉開一護房間門的時候,不出所料地看見弟弟背對著他孤零零地坐在窗邊望著院子。 屬于椿院的院子相比起志波家其他的院落來說算是小的了,雖然精緻,但畢竟幾百年全靠祭品自己cao持,仍然處處透著一股子陳腐的氣味,看個幾個月也就膩味了。一護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盯著院子看,并不是因為那些常開不敗的椿花有多么漂亮,只不過是表現出“并不想跟你說話”的態度罷了。 即便弟弟不想理睬他,兄長仍然要主動送上門,對他說:“現在夜里氣溫低了,喝點熱湯暖身吧?” 在一護跟前擺好他的那一碗之后,白哉便裝作不在意弟弟喝還是不喝的模樣,埋頭喝自己那一份。一護低頭看了看,自己碗里幾乎看不見湯水,全是堆滿的山鮮。下意識便瞧了眼只顧著自己吃的哥哥,一言不發地也端起了碗。 湯的味道一如既往,一護很快便渾身都泛起了舒暢的暖意。在父親去世之前,不論是他還是哥哥都沒有點亮什么廚藝天賦,所以最拿手的菜基本上都是一鍋亂燉?,F在志波家自然有手藝出眾的大廚,但一護仍然最喜歡哥哥親手做出的味道,真摯又樸素,總讓他想起之前相依為命的日子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回到過去。只是時間永不可能倒流,不論前面是怎樣一條陰霾重重的路,他只能繼續走下去。 一護本不想繼續任由自己在悲觀的情緒里越陷越深,可他還是忍不住要想,等到半年之后,或許自己就再也喝不到哥哥的湯了。 他心里想著這樣的事情,身體的感覺就會遲鈍很多。兩人都躺到了一塊,哥哥的手按部就班地拉開了他的腰帶,順著他光滑的腰線上下摩挲的時候,一護卻在想像哥哥與不知名姓的女子在廚房里忙碌,而他們的孩子背著書包剛從學校里回來的畫面。 或許他心志堅定的哥哥甚至還能與他回歸兄弟關係,毫無間隙地邀請他作為一個弟弟來參與到他溫馨完美的家庭之中來,但一護光是想到那樣的場面,他都情不自禁地咬緊了后牙根。他甚至說不清自己想要撕裂那美好一幕的衝動究竟是來自于哪里,一護覺得又沮喪,又憤怒,又傷心,又絕望,情不自禁地便開口說道:“你也會結婚的吧?” 就像小桃一樣,哪怕一護不愿去設想,這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甚至一護只要稍微去尋找一下蛛絲馬跡,他便能發現許多仿佛理所應當一般的證據,早就明晃晃地擺在了他的眼前。 白哉的手都快摸到軟綿綿的弟弟的弟弟了,他還以為心情不好的一護今天是決定要當咸魚了,沒想到一護卻猝然間提出了這么古怪的一個話題。他不由得有些心虛,悄悄地又把手給縮了回來。 “誰結婚了?” 拿背脊對著他的弟弟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的…前女友?!?/br> 白哉的腦海里迅速閃現出了那個扎著團子頭,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子的形象。在那個下雪的傍晚他送這個女孩子回去的時候,只旁敲側擊地同她說過幾句話。在那個時候的白哉看來,這個少女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清純,善良,對待這份感情很認真,因為努力地想要在心上人的家人跟前留下一個好印象,顯得有些笨拙得可愛。 一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之匹敵的女孩子。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但白哉并不認為雛森桃在弟弟心目中的印象有過絲毫的減分。他并沒有忘記給雛森打電話分手的時候,弟弟通紅著雙眼,拼命維持著聲音的穩定,但手卻在發抖的模樣。 一護很快又打斷了他的回憶,開口道:“我并沒有期待她會等我,我也不希望她這么做。我早就已經配不上她,我也會祝福她未來的幸福生活。男婚女嫁,再也正常不過。哥哥的話…當然也一樣吧?” 白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弟弟都把話說得這么滿,他該怎么應對才不會引起一護的懷疑? 白哉自知自己是個卑鄙小人,為了圓滿自己骯臟的欲望才坐視弟弟在這樣不公平的命運中沉淪。而他害怕讓弟弟知道真相,千方百計地想要遮掩。但他雖然混蛋,有些原則仍然不會打破。白哉不愿欺騙一護,他既然喜歡的人是一護,又背地里與藍染有了合謀通過這樣的辦法得償了心愿,哪怕這輩子都不能將自己的心意訴諸于口也罷,他這一世都不會再喜歡別人了。 哪怕萬分之一的概率落到了他的腦門上,能跟心上人在一塊,他也不可能結婚。因此白哉只能把問題拋回給一護:“一護大人希望我結婚嗎?” 一護聽他做出這樣逃避問題的回答,便輕笑了一聲反問道:“若是我說不希望哥哥結婚,哥哥就不結婚嗎?” 白哉在心里叫苦,他已經預想到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怕是要瞞不住這個秘密了。但他還是只能順著一護的回答硬著頭皮說下去:“要是一護大人不愿意,我就不結婚?!?/br> 一護猛地一翻身,兩人本來就睡在同一個被窩里,這下更是臉貼著臉,胸口之間不過兩個拳頭的距離。窗外陰雨連綿,透不過半點月光,屋里也滅了燈,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白哉只能感覺到弟弟暖融融的呼吸落在臉上,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哪怕他知道一護此刻什么也看不見,他仍然緊張地板著臉,兩眼發直,保證自己的表情不會露出半點端倪。 “哥哥,”一護喊他的聲音似乎帶著笑,聽著俏皮又尖銳,“你當我是小孩子,隨口說幾句就能哄得我開心了是嗎?” “我沒有?!蹦呐略谝蛔o還小的時候,白哉對他的弟弟也是很認真的,從不會為了哄弟弟開心而說些漂亮話。 一護聽他還要辯駁,便冷笑了一聲。兩人挨得近,他一伸手便觸碰到了兄長的胸膛,薄薄的一層睡衣覆蓋下的肌rou結實guntang,伴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一護的手順著胸肌往下摸,就是紋理分明的腹肌。原本一護也是籃球社的主將,有一身久經鍛煉的肌rou。只可惜到了現在他整日窩在椿院中,也就只剩下在床上展開運動的機會了。一護能感覺到兄長的心臟怦怦直跳,顯然是因為他的觸碰而格外緊張。不過還沒等他的手繼續往下摸到紋身,白哉便攔住了他。 “哥哥你看,”一護的手動彈不得,臉卻湊得更近了些,像是快要親到白哉嘴唇上一般。動作這樣親昵,弟弟的聲音卻變冷了,“你一直在抗拒對我有感覺,其實你有心上人的,對不對?她一直在等你嗎?還是說…她也像小桃一樣,已經另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否則就算我說不愿意,哥哥你捨得不跟她在一塊?” 一護本該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若不是因為今晚下著雨,又驟然意識到更加絕望的事實,他萬萬說不出這樣好像在責問丈夫是否出軌的妻子一般的臺詞的??梢蛔o以前從沒想過哥哥可能是有喜歡的人的,他之所以在紋身存在的情況下還能這樣消極逃避,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心。 可他的哥哥,都已經把他給掰彎了。 追根溯源,這并不是哥哥的過錯。哥哥都這樣消極怠工,顯然沒有招惹他的意思。至于哥哥心里喜歡了誰,這更加算不上什么過錯了,更加礙不著一護這個弟弟什么。一護要是冷靜些,清醒些,便不會使用這樣的態度說話。所以他說完了之后,心里也有些彆扭。 不過他的哥哥沉默了片刻,仍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不論我有沒有心上人,你永遠是我的弟弟。在父親不在以后,你就是我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你若是不愿意,我就不會跟任何人結婚?!?/br> 白哉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委屈或者猶豫的意思。一護瞭解他的哥哥,明白這番話是出自真心,沒有半點摻假。他一時間覺得有些懊悔,明明之前不是早已經決定了嗎?就算只有哥哥能幸福也好…他其實只是想要知道哥哥喜歡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罷了。 一護便將手收了回來,低著頭說道:“哥哥有喜歡的人,能跟她結婚自然是最好的?!?/br> 白哉能聽出一護聲音里的低落,而且一護也沒有提及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這說明了雛森結婚對弟弟仍然有著不小的影響,雖然弟弟嘴里說著不在乎了,但其實心里還是有著疙瘩的。因此他便伸手將弟弟摟在懷里,不含情欲地輕柔撫摸著一護的背脊,開口說道:“方才一護說,你對雛森并沒有期待。而在我心里,一護是最重要的人,你是我僅剩的家人,一護有資格對我的未來有任何的期待。因為不論是什么樣的未來,我都不會拋下一護一個人,所以這并不是只屬于我的未來,而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未來?!?/br> 倘若讓第三個人來聽的話,這番話幾乎就是告白了。但一護卻并沒有半點懷疑,他反而覺得心口一陣溫暖。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放縱自己依偎在兄長懷抱中了,哥哥提著的那盞燈現在也照耀著他,讓他充滿了一種“不再會孤單”的錯覺。這五年來獨自一人的戰斗讓他筋疲力竭,每時每刻提醒著自己哥哥的背叛好讓自己能夠變得冷酷無情也讓他無比煎熬。在這樣一個溫情的時刻里,有些話便不自覺地從嘴里冒了出來。 “…哥哥,大概我以后不會結婚了?!?/br> “有可能,我…我以后不會再對女孩子有性方面的衝動了?!?/br> “我聽說在同志的圈子里,想要找到一個穩定的終生伴侶并不那么容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一個能理解或者接受志波家這種‘傳統’的人…” “我本來并不想這么自私,可是哥哥,在我找到那么一個人之前,我其實希望你能陪著我?!?/br> 那要是一輩子找不到該怎么辦?一護知道自己的愿望壓根就是自私到家的,可他還是說出來了。畢竟現在聽他說話的人是他的哥哥,就像白哉之前所說的那樣,白哉也是他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在這五年里一直拼命把自己惟一的親人往外推,時刻準備著要與他進行心理跟生理上的廝殺,只讓一護覺得更加寂寞。 所以他示弱了,用這樣的話表露出自己已經原諒了兄長的意思,來交換一個承諾。 白哉已經許久沒有從一護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語氣了,雖然一護仍然喊他作為“哥哥”,但其實一護說話的時候卻不再將自己放在“弟弟”的位置上。一時間他也又驚又喜,哪里想得到弟弟的要求有什么“自私”?他多半是恨不得一護能更加自私一點,好讓他能名正言順地陪著弟弟一輩子。 “我會陪著你的,”他撫摸著弟弟的頭發輕聲說,“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的時候?!?/br>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