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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春脫離高中生涯的日子很快到了。假日,他收拾文具坐到車里,母親說得要快點到考場去報到,這樣才有時間給他復習功課。他笑說,復習什么?他真為這種舉止感到些許厭煩,但沒有把話接下去,悠悠望著窗外。 許抒傳來簡訊,要他加油。他看了下,簡單回句:你也是。如果是以前還會多些甜言蜜語,或者一些rou麻的話,可是他沒有什么心情這么做。矛盾的心情難以言喻,后來他稍作思考,打通電話給女人,當然是在母親將車開走之后。 『喂……?』高興的聲音,與過去的懦弱不大相同,估計是遇到什么值得慶祝的事。 「我到了?!?/br> 那端稍微停頓,『嗯……好。你要加油喔……』他想像女人說話時,眉睫垂得低低的模樣,掐著電話線,也許嘴角會噙著小小的笑。 『我會……幫你……禱告的?!?/br> 申春的心情也跟著變好起來,他發出好聽的笑聲,瞇起眼,看向魚貫而入的考生們,他自負地說句「知道啦」,掛上電話,肩膀的重負似乎輕了許多。 考試的時候沒花多少心思,會的就果斷地涂抹答案,不會的就停頓會兒一一篩選,但每次總落到艱難的二選一之間。以前的經驗告訴他相信直覺會比較好,太過深思熟慮,選擇的永遠是錯誤的。申春將眼睛瞇得細細的,今天天氣難得放晴,陽光柔柔灑下,像女人的懷抱。 偏冷的暖意。 第一天結束后,他和母親沒有直接回家,選擇在一處餐館解決晚餐,母親笑說今天想放假一天,不洗手作羹湯了。申春也沒多問,安安靜靜吃著熱騰騰的飯,落地窗外行人往來,不知怎么眼神就踟躕在某一角。 一對情侶走過,男的明顯一臉稚嫩,女的則是成熟且穩重,男的攬著女人的腰有說有笑,女人從頭到尾都僅是側耳傾聽,偶爾抿嘴一笑,兩個人不約而同飄散出幸福的意味,申春看著,就失了神,腦里居然開始想起總駝背坐在客廳打稿的女人來。 母親問他怎么了,他避而不答,只說,這飯沒她煮的好吃。 他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嗎?申春坐在車上腦里浮現這么一個問題,后來他想,還有許抒,肚子那個孩子,如果有人發現了,是不是就該他負責?男人說不定早遠走高飛,許抒的個性不比他軟上多少,說過不想替他添麻煩,就絕對不會去追。 申春忍不住笑起來,該不會一畢業就得當了爸爸。 他沒和女人說,直覺認為女人聽完以后只會愣愣著他,像要他自己做決定,后來才會囁嚅出一句「我們慢慢討論」,說不定還會偷偷哭呢。其實女人很像個小孩子,既笨拙又蠢,人家話一說得好聽沒準就跟人屁股后面跑去了。 如她的年紀一般穩重,出現的機率實在是少之又少。 一定是給她母親慣壞了,申春偶然會聽見女人說她的事,凡事必定多做干涉,不管女人說什么,老會摻雜點意見,好像女人不照她的話做明天就馬上會死一樣。申春曾經拿這事取笑她,說她母親真是老母雞轉世,但女人面色一凝,像生氣了,難得地露出不悅要他以后不可以再這么說。 申春總算知道開女人玩笑的底限在哪。 「媽?!顾麊厩白哪赣H一聲。 「什么事?」 「我讓你覺得很放心嗎?」申春斜倚在座位中,街道的霓虹燈不斷變換顏色形狀,他看得有點累了。 母親笑了一聲,笑的時候眼尾夾起一點痕跡,「當然啊。我一直都認為你是乖寶寶呢,從小到大,你都沒讓我煩過……」 申春自嘲地斜揚起嘴角。 是不是他都隱藏得太好?有點像是為了引起注意做的事,后來又被自己給彌補起來,原本呼之欲出的很多事,結果又后悔地收住手,申春在國中時一直像在跳板上來回彈跳著,究竟是要跳下,還是不跳? 「媽?!顾謫玖寺?,「你覺得我要上家附近的大學嗎?」 「不用啊,去外地闖闖也好嘛?!?/br> 申春輕「嗯」,女人那時敘述一次她母親撕掉她志愿表后對她破口大罵,后來又半夜偷偷幫她黏回去,女人在被窩里哭得渴了下來拿水就看見這情景。他看她說起來的時候眼眶泛紅,嘴唇忙得很,該笑還是該癟拿不定個主意。 「你也罵罵我」,申春閉上眼,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對誰懷了期待,不知道。 接下來的科目都得心應手,答案也在當天的報紙上刊出來,他對了對,成績還不錯,想上間不錯的學校已綽綽有馀。母親探頭過來看,笑說父親一定會很開心的,提議不如晚上來開個慶祝會好了。他回答一句「還太早」,藉口要去找許抒出去,不顧母親的竊笑就騎了車前往女人的家。 第一句話該說什么,風颳過臉的時候絞盡腦汁,到的時候,他摘下安全帽走上樓去,剛才反覆思索的話已經沉淀下來,申春覺得好笑,走到門前按了電鈴。 來應門的人卻讓他臉上的笑硬生生褪下。 「先生,找哪位?」與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蹙起濃眉問,身上還穿著圍裙,這還不打緊,問題是那頭微濕的發還有女人家沐浴乳的香味,都讓申春腦袋糊涂起來。 「阿猛,是誰?」女人的聲音從里頭傳來,然后是咚咚咚的腳步聲,探出頭來,見是申春便睜大了眼睛,趕緊擠開男人幫他開門,一張臉紅得要命。申春進門脫鞋,男人還在門邊帶著點敵意看著他,申春給他一個略顯善意的笑,男人輕哼和女人偕同走進廚房,留申春一人冷著臉看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 礙眼。 「靜,等等先放蒜爆一爆?!孤犚娔腥擞H密的稱呼申春僅是挑高眉頭。 女人縮肩著急地嘀咕,「糟糕……我怕……」將手里的鍋鏟給了男人,后者接過手,也沒有嫌棄什么,嫻熟地炒起鍋來。 申春看了自討沒趣,準備回家,累積多時的好心情也漸漸冰涼。對方的身份他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學肥皂劇里的妒夫揪住女人的發狠狠甩個一耳光,粗聲粗氣問他是誰,因為這些女人從沒做過。 這時他卻怨懟起女人懦弱的寬宏大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