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日月所望 190 相信靈魂,好嗎?
從一踏進葬禮范圍,第一時間投來的目光有三,因此婪燄也在第一時間便注意到尊貴的三位親王,因為誰也不想落后,便只好一起到來,很顯然的,他們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這名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由左至右是并蒂、阿雷季、沉,「小梓小姐,多拉斯親王日安?!?/br> 「真是稀客,沒想到小小的葬禮竟迎來了如此身分貴重的客人?!估窡鹫局鄙眢w,位置落在我的左前邊,是個保護意味與佔有慾濃烈的角度。 「親王大人日安,我的腿腳不方便,不能起身行禮,還望三位大人見諒?!刮业膽B度不卑不亢,臉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無妨?!拱⒗准静辉诤?,「多日向多拉斯親王府遞拜帖求見小梓小姐未果,想著這樣的日子,按小姐重友的性子定會參加,吾等便懷抱著最誠摯的心意前來祭奠?!?/br> 拜帖?我瞄了婪燄一眼,依舊是看不出端倪的微笑,對面三位人精發現我的眼神,心里很是清楚,果真如他們所想,對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婪燄把帖子通通擋了下來,「這陣子我的身體多有不適,無法與諸位大人會面,真是非常抱歉?!?/br> 「我也是這么想的,肯定不會是某個男人私心把你藏了起來?!共⒌倜难垡庥兴傅仫h向婪燄。 藏算什么,他還關過我呢!我面無波瀾,「請問大人們找我有何事?」 「這次能揪出因可靳這名叛徒,阻止陰謀,小姐可謂是不小的功臣,十日后由我們三位親王合辦的慶祝晚宴上,希望小姐能賞面成為座上賓?!拱⒗准臼諗科鸨?,難得勾起合宜的微笑,多了幾分斯文的氣質。 全場一聲明顯的倒抽氣,賞面,不管是偷覷還是觀察的血族統一驚訝的看了過來,「慶祝晚宴?」我略為訝異的瞥向婪燄,而且說是三位親王合辦的,「你沒參與?」聽起來就是個拉攏勢力的好機會。 「我沒空?!估窡鹚坪跤行┎惶栽诘陌咽植暹M口袋里。 「可不是嗎?自從因可靳事件過后,多拉斯親王起初幾日還有活動,后面卻完全斷了消息,若非還有里爾家小子在活躍,我們幾位都要以為這位年輕有為的親王去哪兒搞大事業了?!共⒌僬{侃。 「誰在說我?」 稚森伙同自己的父母前來,臉上是熟悉的戲謔笑容,金和克萊茵對他們行禮完后,克萊茵彎下腰與我平視,手友好的搭上我的肩膀,輕聲慰問:「身體好點了嗎?」 我正想開口,有人快了我一步,「她很好?!估窡鸩恢圹E的撥開克萊茵的手。 金的眉頭微乎其微的挑了挑,我朝他遞了一個暗示性的歉疚眼神,「我沒事?!刮⑿τH自回答克萊茵的關心。 克萊茵顯然沒把婪燄的舉動放在心上,「沒事就好了?!垢吲d揚起笑容。 「家師非常想要當面向你道謝?!咕瓦B寡言的沉都開口邀請。 我看回三位親王,「三位大人的邀請我心領了,不過各位也看見了,我目前身體有恙,腿腳也不便行走,怕是參與如此盛大隆重的場合會給各位帶來不便?!?/br> 沉麻木的眼神掃了我全身,最后停在雙腿上,「站不起來嗎?」 當問句出口,他的眼睛似乎浮現一點溫度,我微怔,「諸位親王不必掛懷,小梓的事有我處理?!估窡痖_口說完便彎下腰把我橫抱起,「前面沒人了,我帶你過去?!?/br> 被甩下的眾人愣了幾秒,「阿森,小燄這是吃錯藥了?」克萊茵喃喃詢問自己的兒子。 稚森聞言,望著那挺拔的背影,無奈一笑,想說什么又注意到一旁的親王們,「各位大人請別介意,最近多拉斯親王情緒上有些緊繃,若有失禮處,我代他向你們致歉?!怪缮瓋炑诺男辛硕Y。 「稚森?!骨胺絺鱽砗魡韭?。 稚森倒像是知道婪燄的意思,「失陪了?!惯呎f邊提了手邊的一張椅子上前去。 葬禮上的人們隨著婪燄的移動而分成兩邊,空出了墓碑前的位置,稚森把椅子放到了墓碑之前,婪燄把我放到椅子之上,「梅呢?」他問。 「去提安家抓人了?!怪缮瓏@道,「再怎么逃避現實也都半個多月了,也該出現…啊,說人人到?!?/br> 梅拉著一名身形貌似少年的男人踉蹌走進,婪燄和稚森眉毛一抖隨即平靜,等他們走近我才聞到一股nongnong的酒臭味,「沒打理過再來嗎?」婪燄瞟了一眼身體微晃不穩的提安,看向梅,語氣聽不出怪罪或什么的。 「好歹也洗個澡吧!」稚森皺皺鼻子,「這是公眾場合?!?/br> 「洗過了?!姑返恼Z氣中不難聽出疲憊與無力感。 金色的眼睛回到提安身上,著身的西服凌亂,像是被人硬套上的,柔軟的頭發捲翹,天使般的臉龐泛著酡紅,眼神迷離朦朧,感覺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酒呢?」提安呢喃,「我的酒呢?那個誰誰誰你去拿瓶酒給我?!顾氖肿笥覔u晃的向前伸出,食指正好指向了他前方位置的我。 婪燄兩眉迅速一皺,稚森趕緊把他的手壓下不讓他指著我,「這里沒有酒,你清醒點?!?/br> 「沒酒?那帶我來這干嘛?我要喝酒,走了?!固岚菜﹂_稚森的手,轉身就要走。 婪燄出手扯住他的后領,絲毫不客氣地把人丟到墓碑前,低聲喝斥:「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什么場合!」 提安撐起身體,抬眼正好對上墓碑上的一張畫像,眼睛瞪得大大的,渾身僵硬住,一動也不動維持半伏的姿勢,我們看了半晌,「婪燄,去詢問巴德魯家主葬禮是否能夠提前結束,然后去拿些酒過來?!?/br> 沒有得到答覆,我轉頭望向他,婪燄顯然不太愿意的抿著下唇,「好嗎?拜託你?!刮艺A苏Q劬?。 幾秒鐘后,婪燄勉為其難的點下頭,帶著稚森和梅處理去了。 四張椅子,一座墓碑,坐在椅子上的人們半圓的面對著墓碑,一聲不發的逕自喝著酒,而我手中的是一杯溫熱的開水,「你別喝酒?!鼓莻€雖說要事事以我為主的男人仍有些霸道尚未收斂,直接塞了開水杯子給我。 「還差兩個月就三十年了?!固岚差j喪地靠著椅背,忽然說道。 我們朝他看去,「我們一起搬進交誼廳的那天,你看起來超傻的,憨厚老實只差沒拿筆寫在臉上,哧?!固岚侧托σ宦?,「你就只有下棋厲害一點而已,別人圍剿叛徒,你去湊什么熱鬧?為什么不好好在家休息,等事情過去就好?」 「告訴你多少遍,天塌下來還有強人頂著,老大當時雖然倒了,不過不是還有稚森嗎?不是還有其他親王嗎?有他們頂著,你去干什么?你說??!你當時去因可靳那傢伙的親王府干什么?」 「我們不是約好了嗎?事情結束以后,我們兩個要單獨去旅行,結果搞成這樣,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了,你說我該怎么辦?臭傢伙,沒事找事很好玩嗎?跟你講過多少遍了,你腦子不靈光還有我,為什么不來跟我說?我要是知道,肯定會拉著你不讓你去的,非去不可的話我也會跟你一起去,幫你顧著背后,就像這么多年來一樣,為什么不來找我?為什么不跟我說?你把我一個人丟著是什么意思!」提安氣得大吼,連酒瓶都摔在了地上。 拳頭握得死緊,「小梓說……」哽咽,「小梓問我,喜不喜歡你,她為什么要這么問?是不是你跟她說了什么?」 間隔許久,我發現提安像是憋著氣,整個眼圈都泛了紅,最后撐不住的出聲:「哧!…嗚……」 眼淚如同聽聞噩耗那天,潰堤而出,略為慘白的唇瓣清晰顫抖,些許敞開唇瓣可見里頭的白齒仍緊緊地咬著,最后他彷彿承受不住地緩緩抱住了頭,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洗滌他的臉龐,白齒松開,「嗚…傻瓜……」就說你是個大傻瓜,為什么還不懂得變聰明些? 看著提安,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捉住衣襟,低下頭忍受胸口的隱隱作疼,一隻白皙的手穿進我的視線,握住我的手,我抬眼,婪燄眉眼心疼,那雙金色的眼睛宛若在對我說:有我在,別逞強,罪,有我替你揹。 頓時,艱難的呼吸順暢不少,我撐起笑容對他示意沒事,他把手攬過我的肩頭,納入懷中,吻了吻我的額角。 黎明將至,提安頹廢的倚著墓碑,席地而坐,我坐在椅子上,熬夜整晚難免昏昏欲睡,「小梓?!箍迒〉暮魡?。 我提起精神看去,提安哭腫的雙眼落在虛無,他的雙臂抱著自己,像個無助的小孩,唯一的支撐便是那座墓碑,「你說,這世上有靈魂嗎?」 我一怔,「孔令曾告訴我,他覺得只有這一輩子和我相處還不夠,他想要生生世世都和我一起?!?/br> 『感覺…不夠呢!』健壯的男人慵懶地支著頭,臉上不是平日里的寬厚,而是少見,或者提安幾乎可以確定那是只有他才見過的,晦暗不明的眼神,那樣的孔令每每都令他感到難以捉摸,『總覺得和你相處的時間都過得飛快,感覺不管有多少時間都不夠用?!?/br> 『哈,我也有這種感覺,畢竟這世上和我最合拍的,也就只有哥們兒你了?!惶岚泊笮?。 『一輩子,兩輩子…不,生生世世好了,提安你覺得呢?』孔令微微勾起一側嘴角,成熟沉穩的迷人風采,朝對方遞出一隻手,『愿生生世世,靈魂相依,彼此不離?!?/br> 提安記憶猶新,當時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自己還愣了好幾秒,笑出聲:『我們誰跟誰??!好兄弟還搞得這么煽情?!?/br> 伸出手,搭上那片掌心,『我們這么合拍,肯定是得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否則失了你這個好兄弟,我多吃虧,你說是吧?孔令?!惶岚矤N笑,耳根微紅。 「有?!刮艺f,提安迷濛的望向我,「這世上,有靈魂?!?/br> 「所以你別放棄自己,為了下一次相遇,你必須振作起來?!箿厝嵊謭远?。 為了下一次相遇,提安咬了咬唇,「但要是相遇了,他也不記得我了,我也認不出他,會不會我和他…就錯過了?」 「雖然沒了記憶,但有些感情是雋刻在靈魂里的,即使容顏不再,當你們相遇時,一定會有所感覺的,哪怕錯過一次兩次,就算有過爭吵仇恨,只要不放棄……」 『我不會放手的,就算是死也不放!』金色的獸瞳偏執執著。 「總會走到一起的?!刮也唤麚P起淡淡的笑容,「所以哪怕你放棄了自己,也請你為了他好好活下去,相信這個世界,相信愛情?!拐Z末笑容加深,蒼白的小臉綻放出一朵燦爛的笑靨,好似十八歲時候的少女。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固岚参亲?,撐起笑容,回頭凝視墓碑上的畫像,男人溫和的面容上有一抹寬容的笑意,就如過往歲月中,那個男人總是包容自己的胡鬧任性,額貼上它,「生生世世,靈魂相依,彼此不離?!惯@次換我走在你之前,懷抱愛情,等你。 感覺到灼熱的目光,我偏頭看去,不遠處是清理好環境的婪燄三人,視線與他交會,藉由目光的熱度,顯然剛才和提安的對話他沒有錯過,我垂下眼簾,靜了一會兒,又抬眸看他,露出微笑,「來,」伸出手,「回家吧!」 婪燄大步向前,牽住我的手,握緊,「嗯,我們,回家?!箯澭鹞?。 因為熬夜參加葬禮,翌日我睡到了下午才起床,坐在椅子上的人轉頭,「怎么是你們?」 稚森和梅放下手邊的工作資料,「老大和小月蓋房子去了,不曉得你會睡到什么時候,所以要我和梅來顧著,等你醒來去叫他?!?/br> 稚森解釋完便要起身,「等等,我想問你們幾件事?!?/br> 我撐坐起,梅俐落地幫我在身后墊好枕頭,「謝謝?!刮沂娣耐罂亢?,梅淡然的表情在面對我時變得溫和許多,「因可靳事件的后續發展怎么樣了?」 稚森沒有太多遲疑,顯然不意外我的問題,「因可靳倒下后,底下的附庸經過徹查,合謀的有五家,照律法實際參與人處死,其馀家族成員給予削爵,終生為民不得晉升處置,剩下與事件無關的清白家族解除附庸狀態,幾乎平均的被三大親王底下的人手收編?!?/br> 「多拉斯家族呢?」 「本來老大是最快出手的,預計能收復三分之二以上,但后來……?!怪缮瓫]說下去,他知道我已明瞭。 還記得婪燄當時的勢在必得,在其他親王還忙著清查還有無叛徒并理解完整事件時,他已窺得先機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頭,在現今血族貴族勢力發展成形穩定的狀態,這次的動盪非同小可,一名親王的垮臺,簡單來說就相當于血族五分之一的勢力群龍無首,尤其因可靳還是位當了超過百年的親王,底下勢力龐大且繁復,不說完全收納,三分之二也是一筆可觀的數量,至少也是幾十個家族,更別提其中涵蓋的人口數還有領地、產業了。 正如婪燄對我說的,他若成功,無疑能把多拉斯家族推向另一個高峰,更勝尤彌爾在位時的神話。 可惜,他停手了,不為需要靜養的自己,而是為我這個半身都躺進棺材里的人類。 「這陣子老大只讓我維持基本的運作,沒有其他計畫?!沟嗬辜易宓漠a業在尤彌爾時期,本身就幾乎可以說是掌握了金多司的經濟命脈,后來婪燄接手,有他們幾人配合,短短九年也只夠他們五個小輩完全熟悉后錦上添花而已,而現在婪燄為了全心全意照顧女人,把所有的工作都丟了下來,提安喪志,梅又忙著和帕金格處理醫療問題,一下是婪燄,一下是伊蓮妠,還有眼前這個女人,只剩他一個人負責,忙得夠嗆,簡直跟個陀螺似的,稚森覺得婪燄可把他壓搾得夠徹底的,不過看提安昨晚的情況,也許再過個兩三天他就能去把提安抓來一起陪他受折磨了,稚森在心里敲著小算盤。 「當初前親王大人遺留的家族優勢,與現在收攏因可靳勢力的三位親王算是持平,老大也因這次事件在所有血族面前站穩了腳步,整體來看,老大不算損失?!姑窊奈視谝庾载?,主動解析局勢。 不算損失,「他要的,不只是這樣?!刮页冻蹲旖?,對婪燄而言,他的野心從不止于〝不算損失〞上,『無關權力,我只是…不想輸給他?!凰A,不只是贏其他親王,更要贏那個締造神話的男人──他的親生父親,尤彌爾。 「沒錯,」稚森認同,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婪燄對尤彌爾的情感,「可他依然選擇了你?!辜词箤ψ约焊赣H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以及誓死超越的雄心,但在面對女人垂死絕望之時,婪燄還是選擇了愛情,甚至沒有耗費太多時間考慮、掙扎。 「小梓,老大他真的很愛你?!姑吠?,輕聲說道。 我沉默了幾秒鐘,「三王合辦的慶祝晚宴是怎么回事?」 他們兩人一怔,我看向他們,發現他們眼中的猶豫,「不是慶祝晚宴吧?」我說。 他們互看一眼,「是,的確是要公開因可靳完全的罪刑并有慶祝的意思?!怪缮f,停隔一下,補充道:「檯面上?!?/br> 「藉由這個名目,晚宴上會聚集所有貴族,并在公爵位階其中挑選下一任親王的候選者,而為了公平起見,通常會由剩馀的四位親王聯合cao辦,給予親王與候選者彼此拉攏的機會?!姑氛f。 「不過這陣子老大是謝絕會客,擋掉了大批自愿的追隨者和拉攏者的機會?!怪缮橇税堑鹌珌喡樯念^發。 「可這樣的場合,親王他們為何要邀請我參加?」分明是上百位血族貴族的盛大晚宴,還獨獨邀請我這一名微不足道的人類。 「不管是哪位親王,多拉攏或與另一名親王親近都是必須的,不說沉、并蒂、阿雷季三者之間的關係好壞,老大于他們本來就是新來的角色,上任以來,拉攏試探的小動作不斷,可老大幾乎算是油鹽不進,與他們保持著差不多友好又差不多疏遠的態度,加上這次因可靳的事件,他表現出不一般的能力,打破三位親王略為小看的心思,沒了試探的必要,想拉攏尚且找不到突破點,何況目前局面是,并蒂是我們這次的合作者,沉與他恩師被我們解救,欠了兩個救命之恩,在剩馀的四位親王中,老大隱隱成了中心者?!?/br> 「不論阿雷季和并蒂,就算是沉也不會喜于這樣的情勢,太受人制肘了?!?/br> 我點點頭,能理解稚森和梅的意思,親王共治講究的就是平衡,可現在明顯這種平衡的天秤正往婪燄傾斜,這對同為親王的另外三人來說,怎么會甘心? 「可又關我什么事?」我不解,照理來說,因可靳事件結束后,即使他們欣賞我這個人,但到底我是個人類,心高氣傲的血族親王怎么會看得上我? 「你還不明白?」稚森笑。 明白什么?我眨眨眼睛,梅看見這副嬌憨的模樣,勾起溫柔的微笑,「你是老大的弱點?!?/br> 我一頓,「不僅如此,你還是老大手中最令他們忌諱的資產?!?/br> 稚森的這句話我就不懂了,「我就是個人類,有什么忌不忌諱的資產,他們誰來一根指頭都能隨便殺死我?!刮沂?。 「小梓,我這么說好了,回顧這次的事件,我們能成功,你覺得其中有哪一個環節是多馀的嗎?」 我微愣,想了想,搖搖頭,「沒錯,稻禾負責偵察并提供后勤支援,老大策劃整個計畫,皇甫靖凌潛進沉親王府搜救人質,雷湛強勢由后突破因可靳親王府吸引走大部分武力,整個環節缺一不可,可以說是我們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拐f稚森不自豪是騙人的,在事情未爆發之前,他和婪燄曾預估過傷亡損失,他們當時本以為犧牲大部份資源后能險勝,并在事后從其馀親王手中勉強保住自身,沒想到最后的損失結果卻是可以少到當作忽略不計,還讓沉欠下了救命之恩的人情債,至少在沉還完人情之前,這名親王可以算是友方的勢力,「然而,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組合?」 「是你,」看著我怔忪的樣子,稚森和梅都眼露暖意的笑著,「他們這些人會來到金多司,并參與到其中,都是因為你,甚至多虧有你,老大才能重新甦醒?!?/br> 「我可以肯定這樣的組合,世上無人能敵,但前提是,你才是這個團隊的中心,他們都是為你而來?!怪缮c出,「擁有你與你背后這些人脈的老大,才是現在真正使其他三位親王忌憚的多拉斯親王?!?/br> 「也就是說,拉攏你就等于拉攏老大,就算拉攏不到老大,你的離去也足以拔掉猛獸的尖牙,恢復成令人揉捏的軟柿子?!?/br> 「呵,」聽到梅的形容詞,我忍俊不住,「婪燄就算沒有我,也不會是顆令人揉捏的軟柿子?!狗駝t他怎么有辦法在尤彌爾手下茍延殘喘,甚至成長茁壯? 「不過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簡單來說,三位親王現在就是想給予我尊貴的榮寵,拉攏我就對了?!?/br> 稚森他們點頭,「可惜,就算拉攏我也沒多大用處,我都快死了?!刮沂u搖頭,梅和稚森聽見我的話,低了先前幾分愉悅的心思,「這樣的場合,婪燄恐怕不能不參加吧?」 「嗯?!股頌橛H王必定得到場,就算不拉攏,也必須審視候選人的資格,與其他親王們投票,「只是我看老大的興致不高就是了?!怪缮氲剿屠窡饏R報晚宴的事情時,婪燄淡淡的表情,比起以往的不動聲色,那是明顯的漠不關心。 最近幾天,稚森心里總有感覺,婪燄似乎已經沒有心思在工作上,或者說是沒有馀力,因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感情上,和以前不近人情倒像是沒有心的男人相比,相距甚遠。 原來一個看起來再無情的人,傾心去愛后,竟可以到達放棄自我的地步,彷彿生活了上百年,之所以無情,都是為了能把所有感情付諸在一個對的人身上,不浪費一絲一毫在其他不相關的人等身上。 話說,這不相關的人等貌似也包含著自己,稚森摸摸鼻子想。 「我會讓他去的?!?/br> 稚森聽見床上的女人說道,停下了內心的感想,「再怎么說,他也是個親王,怠忽職守也該有個限度?!刮掖瓜卵酆?,云淡風輕的笑著。 晚餐時刻,距離餐廳門口最遠的餐桌一角,一盤圓圓的白色餐盤上有一撮小山般的白rou,絲絲縷縷柔軟的層疊在一起,宛若上好的絲綢,「小梓來,我幫你剔好了刺,這條龍芠鯖魚是上午剛捕上來的,很新鮮,你多吃點?!估窡饞熘懞玫男σ獍巡捅P往我面前一推。 一雙筷子夾取了些許魚rou,放進嘴里,「嗯,挺鮮的?!剐≡聺M意的點點頭。 婪燄溫暖的眼神從我移到小月咀嚼的臉上,降溫幾度,口氣仍舊溫和,「小月,盤里的魚還有,別搶你mama的份?!寡韵轮?,別搶老子的愛心。 小月瞥了半身剩骨的魚,又瞥向我面前整理好的魚rou,「這兒有人殷勤獻得勤快,我干嘛不吃?」壞壞一笑,繼續要夾我盤里的魚rou。 這殷勤可不是獻給你這小子的!筷子尚未落下,餐盤被往旁邊移了一點,「小梓你聽,連小月都知道我在獻殷勤,你就吃點吧?」婪燄笑道。 看著那抹帥到足以閃瞎人類眼睛的笑容,我在心中無奈的笑著,表情維持漠然,「嗯?!箍曜訆A了一些魚rou放進嘴里,發現小月和婪燄都十分關注的盯著我,期待我的答案,待我咀嚼完吞下,慢吞吞地說:「很鮮?!?/br> 「看吧!我就說比起紅rou,月孃更愛吃魚?!剐≡掳浩鹣掳脱?,似乎稍早時段婪燄和他曾經討論過相關話題,「她以前老說,吃魚會變聰明?!?/br> 聞言,我不禁笑起,睨了自家兒子一眼,「那你說,你是不是被我養得很聰明?」 「怎么不說是我的基因好?」婪燄不甘示弱。 「你?」我瞟向他,「你不知道嗎?先天的條件不是絕對,后天的培養才是最重要的?!?/br> 「沒錯,我之所以這么優秀,都是月孃教得好?!剐≡赂胶?。 婪燄挑眉看著我們,我和小月對看一眼,默契的一同笑起,他見狀,放任我們繼續不羞不臊的自吹自擂下去,表情柔和的揚起淺笑,有妻,有子,他真心滿足。 他想,他終于明白當年那首歌的意義,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好在,他還沒失去她。 吃飽飯后,我讓婪燄抱著我去了庭院,他本是不同意的,覺得天黑了,風冷,氣溫又涼,「可我今天還沒去看我們的家?!挂痪淦降脑?,瞬間擊敗了他。 小月看我情緒好上許多,便尋著帕金格等人學醫補足曠課幾天的進度去了,因此只有我和婪燄兩個人,他陪著我坐在草地的絨布上,望著不遠處仍趕工趕得如火如荼的區域,安靜不語。 「門廊上放張搖椅吧!」 婪燄看向我,「這樣以后我們就能坐在那里看日出日落?!?/br> 他不禁隨著我的話想像出那個畫面,一男一女并肩或者相擁而坐,橘黃的日光灑在彼此的面容,底下的椅子輕輕搖擺,氛圍安逸親暱,「嗯,那把花也種在這里,這樣以后能一起欣賞?!估窡鹬赶蚰疚莸淖笄胺?。 我想像了一下,「什么樣的花?」轉頭問他。 「這你怎么會問我呢?我不是把選花的工作交給你了嗎?」婪燄失笑。 聽他一提,想到那本厚厚的花卉圖集,嘴唇扁了扁,「太多了,我還沒看完,選不出來?!骨宓拿加钜驗榭鄲篮捅庾斓膭幼?,多了些許生氣和調皮,「不如你去幫我把書拿來,然后你幫我挑出幾個讓我選?!共豢蜌獾闹甘沟?。 他坐著不動盯著我笑,「笑什么?快去??!」我挑眉催促。 「好──遵命,我的女王大人?!顾{侃道,起身,臨走前還不忘吩咐:「你坐在這,別亂跑?!?/br> 我失笑幾聲,現在的我連走都沒辦法了,還能跑得了?「瞎cao心?!灌洁斓?。 忽然,眼角馀光發現一人從陰影處走出,我轉頭看去,對視了一會兒,「雷湛?!?/br> 婪燄邊走邊想起剛才的對話,臉上的笑抑制不住,對方剛剛說我們呢!還主動和他談起了以后的日子,加上最近這幾天不分你我的頤指氣使,??!感覺真是太舒爽了,通體舒暢! 如果以后的日子都這么幸福,那他真的準備考慮退休了,嗯……不曉得小月行不行繼承王位了?而且要是小月繼承親王之后,未來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對方過兩人世界了,啊…真是個不能再好的主意,婪燄忍不住笑彎了金眼,步伐又快了幾分,心里打著算盤,決定從明天開始就來制定一個親王繼承人的速成培訓計畫。 魁武的男人與我并肩而坐,望著相同的方向──那群忙得腳不著地的建筑工人,「氣消了?」 他隔了好幾分鐘,才低低的發出聲音,像是從鼻子里哼出的,「嗯,……你呢?」雷湛停頓一下,「氣消了嗎?」 我也沒有立即回答,拖了一下,「嗯?!馆p聲回應。 兩人從此陷入無止盡的尷尬靜默,好像從前的我們也是如此冷戰,誰也不理誰,等著對方先低頭認錯,這樣的置氣其實只是在比,比誰比較愛對方,因為愛人恆多者,總是比較卑微也容易妥協。 「張梓……」他喚了一聲,心中有千言萬語,比如他想告訴對方,現在的生活他也能給她,比如他可以保證他對她的愛絕對不比婪燄少,或者,他想問,他到底輸在哪里?為什么對方能接受婪燄,卻不能再接受他? 只可惜,話到嘴邊,僅剩一句,「你還愛我嗎?」即使語氣平淡,甚至因為逞強而聽起來有些冷酷,可他自己知道,他問得有多心酸,有多卑微。 如果雷湛看我就會注意到,我的視線雖然在前,焦點卻不知落在何處,也許是落在過往,想著回不去的,他曾帶給我的美好與幸福,「我想……」 『張梓,跟我走吧!』年少輕狂的青年總是義無反顧的對自己伸出手,即便后來成王之后,他甩開我的手不止一次,我仍對那名年輕的狼族太子無法忘懷。 永不忘懷。 「我想,我無法不愛你?!固钩?。 眼眶發熱,雷湛抿下唇,雙拳握緊,「婪燄說的沒錯?!刮掖瓜卵酆?,「在我內心深處,我認定的丈夫,一直都只有你,誰也無法取代?!箖嵐芪疑诵≡?,婪燄的孩子。 「從在絲爾摩特意外救了你的那晚,校際旅行我們不慎跌落山坡的那晚,甚至是往后的每個日子,比起婪燄的高不可攀,你于我而言,距離更近,不知不覺走到一起,就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就連在阿克勞蒂亞城,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你我仍然相遇?!瓜氲皆谌肆饔縿拥慕值郎?,強風吹動發絲紛飛,也吹落那頂篷帽,展現出璀璨的銀發,男人女人四目相接,面容相對,一股無形的牽引力系著彼此,那剎那,我真的清晰感覺到,「我和你,真的像是命中注定?!?/br> 「愛上你,就像命運,沒想過抗拒,和你在一起,很幸福也很自然,嫁給你,我覺得很理所當然,也心甘情愿,所以后來你說你擅自辦了婚禮娶了我,即使我根本不在場,只是被你事后告知,我也沒有多大反彈?!狗吹故亲约喉樒渥匀坏亟邮芰?。 「只是,雷湛你知道嗎?有時候光是只有命中注定是不夠的?!沟镀鹱旖?。 雷湛震住,他不太理解對方話里的意思,內心卻極其震盪,彷彿他雖然不懂,可是他的靈魂明白著什么,久久無法言語,直到無名的激昂稍稍平靜,他才脫口而出:「我不會放棄,我還沒有輸?!?/br> 我無聲笑起,想起那天稻禾對自己說的話。 『既然你選擇了婪燄,又對婪燄這么有信心,不再考慮我的提議?』稻禾望著我的不發一語,推推眼鏡繼續說道:『小梓,不管你現在再怎么逃避,也改變不了一項事實?!?/br> 『這場比賽只會有三種結果,婪燄死,雷湛死,或者你死,當初是你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結局,所以不惜拖伊蓮妠下水,聯合尤彌爾設計婪燄,逃離他的身邊,避世生活拖延比賽時間,現在不管雷湛和婪燄他們怎么傷害你,你再怎么頹喪,依舊不會改變什么,何況就算現在改變初心,決定要殺了婪燄或者雷湛,也拯救不了你無藥可醫的身體,所以婪燄死或雷湛死的結局已毫無意義,只剩下你死,既然目前已經是最差的狀況,為什么不試著賭一把?』 『說句難聽一點的,就算你提前激活他們的記憶,導致比賽結束,世界毀滅又如何?你現在這樣拖著也拖不了多久,最多不到三個月,你一死大家都得死,以我的角度,我寧可你去賭一把,用我人生既定的最后三個月去賭一個機率不高卻有可能性的未來?!?/br> 我眉頭扯動的看著稻禾,他的眼神異常堅定,『你腦子很清楚我說的沒錯,你只是不想面對而已?!?/br> 我咬下唇,沒有否認,『我們先不說雷湛,你現在默認了婪燄,無非是因為他愛你愛到失去理智,成為一個沒你就活不下去的瘋子,既然如此,有沒有可能他恢復最初記憶以后,我們不抱太大期望他會像現在這樣瘋狂愛你,但是否還有機會念及一點舊情?』 我松開貝齒,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你還真樂觀?!?/br> 『那得是,是你說的,人還活著,求的就是一個希望?!坏竞绦?。 「雷湛,」我轉頭看他,「如果可能,你還會想我活著嗎?」 雷湛一怔,「想!」二話不說,立刻握住我放在膝頭上的手。 凝視深邃眼眸中的熊熊火光,隔著皮手套都能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我微微垂下頭,避開他灼燒的目光,半晌,我緩緩抽回自己的手,他僵住,「我知道了,謝謝?!箍椿厍胺桨氤尚偷姆孔?,「你先回去休息吧!帶著凌?!?/br> 雷湛愣住,不只是他,連同一旁躲在樹干后的男人也震驚不已,「讓我想一想?!?/br> 雷湛想再說些什么,卻發現我不再理會他,只好聽從我的話,與凌兩人偕同離去。 再坐了幾分鐘,婪燄回來了,態度依舊熱絡,面帶微笑,盤腿坐在我身邊,邊翻開花卉圖集邊說:「小梓你想要哪種類型的花?」彷彿什么也沒聽見。 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