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舞會
十二月的上海下起了第一場雪，雪量不多，卻足以將大地鋪上一層白色地毯，對東方人而言，十二月并沒有什么重大節日，但在西方國家卻有整年最重要的日子，圣誕節。 上海的法國領事館和英國領事館合辦一場圣誕節舞會，廣邀各界知名人士參與，野田大助和喬關也在受邀之列，梁秋死后，衛子遇暫代其位，因此也收到了邀請函，喬關想這正是個試探野田大助的機會，因此決定帶喬語和喬然一起出席。 「四小姐，衣服我幫您整理好了?！剐膬喊研l子遇送給喬然的旗袍掛在衣架上。 「謝謝?！箚倘粍偡職獯乃?，臉色略顯蒼白。 「今晚又發作了一次，您最近氣喘特別嚴重，沒問題嗎？」心兒憂心忡忡。 「可能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吧，放心，我吃了藥好多了?！箚倘慌郎洗蔡芍?。 「您確定明天要參加圣誕舞會嗎？身體撐得住嗎？」 「父親和喬語哥哥都在，子遇也會去，我沒事的?！?/br> 「四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您?！剐膬好媛峨y色。 「你說吧?！?/br> 「我偷聽到老爺說要送您出國，不讓您和衛隊長在一起?！?/br> 「他們果然不喜歡子遇，現在他們會同意我和他來往，都是因為『玨安宮』吧?！箚倘粐@了一口氣，她在親情與愛情間兩面為難。 「您很愛他嗎？」 「是啊，很愛?！?/br> 「我知道衛隊長對您很好，但說句實話，我認為您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br> 「心兒，你覺得什么樣的才是好的對象呢？」 「大少爺就很好，認真負責，二少爺雖然比較慵懶，但對家人很好，不然我弟弟小意那樣的也不錯??！」 「如果子遇不是76號的人，你和父親他們就不會反對我們了吧？」 「您難道一點都不介意嗎？」 「我不介意，我只要他真心實意對我好，其它的都不重要，何況我也沒大家認為的那般好?！箚倘晃⑿χ蚰羌炱饋淼钠炫?、念著衛子遇的好。 「您能開心就好?！?/br> 隔日，喬關出發前往圣誕舞會前，再三囑咐喬然今夜野田大助必會找她詢問通關法之事，喬語也教了她該怎么應對，讓野田大助了解三份通關法的存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當他們到了舞會，才發現野田大助臨時回了日本。 雖說野田大助沒來，喬關仍間不下來，他忙著到處與人寒暄，喬關在上海上流社會中很受敬重，許多人都曾受惠于他高明的醫術，喬語身為喬關長子、又是「惠仁醫院」的繼承人，同樣受矚目，喬然這幾年較少出席這種場合，儘管不至于不自在，可她也不想在人堆中陪笑，所以乾脆躲到戶外陽臺。 她一個人清間的時光很快就結束了，秦明和秦夫人也出席了這場宴會，秦明本想到外頭抽根菸，未想碰見了喬然，秦明許久未與她單獨相處，加上自己悔婚、愛上花季等事情，一開始他在喬然面前有點尷尬。 「秦明哥哥，你也來了?！?/br> 「我也不想啊，被老佛爺抓來的?！?/br>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來這種地方嗎？」 「那是因為美女多嘛，現在我心有所屬，那些鶯鶯燕燕我一點興趣都沒有?！?/br> 「在我面前說這些，不怕我生氣嗎？」喬然笑說。 「聽說你也有新對象了，我想你應該也釋然了吧？下次有機會介紹我們認識一下?！?/br> 「不用下次了，他在你后面?！?/br> 秦明回頭一瞧，衛子遇正朝他們走來，喬然替他們互相介紹一番，他們很自然聊了起來。 「果然你就是喬然的交往對象?！骨孛鲗讉€月前在街上偶然見到他們逛街的事告訴他們，他說：「那時我就覺得你們有戲?！?/br> 「那時我們可還沒解除婚約，你就急著把我往外推嗎？」喬然故意說。 「我要是沒拒絕你，現在你能這么幸福？難道你真想嫁給我守活寡？」 「好吧，那我就原諒你毀約?！箚倘粷M意地笑望衛子遇，衛子遇也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 「外面冷，我們進去吧?！剐l子遇提議。 「好?！?/br> 他們三人剛回到宴會廳，幾個富家千金就圍了上來，秦明從前老周旋在女人間，上海的大小姐有一半都曾是他的女朋友，不過當時礙于喬然是他的未婚妻，大家也就逢場作戲，而今兩家正式解除婚約，這些千金當然不會放過這良機，畢竟秦家在上海也是富豪之家，油嘴滑舌的秦明在女人堆中如魚得水，衛子遇和喬然很自然地退到一旁。 「真有本事?！剐l子遇不禁讚嘆秦明討好女性的本領。 「你羨慕他？是不是想跟他一樣被女孩子團團圍??？」喬然嘟著嘴質問。 「我沒有，上次我已經吃夠苦頭了?！剐l子遇回想上次的辦公室大戰心有馀悸。 「這才乖，你只能是我的，別想跟其他人好?！?/br> 「是，遵命?！?/br> 衛子遇離開一會兒去拿飲料，喬然一獨處馬上被其他男人纏上了，喬然本就長得很美，今日上了妝、盤起頭發更顯國色天香，尤其那一身旗袍更將她的東方女性特色襯托得淋漓盡致，會引來他人垂青是理所當然的，秦明從眼角馀光發現喬然陷入危機，馬上出面解圍。 這些有錢人家的小孩從小就被家里人帶著參加各種場合，都不是生面孔，所以說起話來也都很熟絡。 「各位，不好意思，她今晚已經有伴了，就不奉陪了?！骨孛鞴粗鴨倘坏募缯f。 「秦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早就解除婚約了，所以今晚大家都有權利邀請喬小姐跳舞?！蛊渲幸粋€公子哥和秦明是老相識，他們的事早就傳遍社交界了，多少人家蠢蠢欲動想和秦、喬兩家結為親家。 「對呀！秦明，你剛剛不是說要跟我跳舞的嗎？」一位短發千金扯著秦明的衣袖說。 「我又不是說我，我只是替喬然擋擋蚊子，等等她的伴就回來了?！骨孛鹘忉?。 「喬然，你有新男朋友啦？是誰呀？」另一名女孩問。 「你們大概不認識他?！箚倘徊幌矚g被追問私事。 「你真有本事，聽說你前陣子出車禍傷得很重，怎么還有時間交男朋友??？對了，你身上的傷好全了嗎？」一名穿著大紅禮服的女孩話中有話地調侃喬然。 「都好了，謝謝關心?！?/br> 「真的嗎？沒留下什么難看的疤痕吧？你是人人稱讚小美人，要是破相了就糟了?！辜t衣女孩特別針對喬然。 「好了，你這話是嫉妒吧？」秦明看出喬然很不開心，跳出來說：「我們家小然然就算身上多了幾條疤，也比你們好看幾百倍！你說話這么刻薄，當心嫁不出去?！?/br> 「秦明，你干嘛說我呀？」她當眾被秦明諷刺有點惱羞成怒。 「誰讓你欺負我們小然然？喬然，我們走?！?/br> 秦明拉起喬然的手離開了那群男男女女，正好衛子遇端著飲料回來，見到這情景覺得疑惑，秦明怕他誤會，主動澄清了方才的前因后果。 「那群人從小就這樣，狗嘴吐不出象牙，喬然你別放在心上?！骨孛髡f。 「我沒有放在心上，就算有疤痕我也不介意?！箚倘幻弊由系膫壅f：「子遇也不介意的吧？」 「當然?！剐l子遇扶著喬然的腰間，微笑著。 「你們濃情密意，我還孤家寡人，花季小姐什么時候才會接受我呢？」 「秦明哥哥也有吃女孩子閉門羹的一天，老天果然是公平的?！?/br> 「你就幸災樂禍吧！」 隨后，秦明被秦夫人抓回去與各方人士打交道，衛子遇和喬然便隨著音樂在舞池中跳舞。 「誰教你跳舞的？」喬然很好奇衛子遇跳舞怎么跳得這么好，他不像秦明是貴公子，從小學習禮儀。 「這幾天臨時抱佛腳學的?！?/br> 「那誰陪你練習？不會是辦公室的女同事吧？」 「大寶?！?/br> 「你和大寶哥哥跳舞！」喬然想到他們兩個大男人貼在一起跳舞，不禁笑出聲。 「有這么好笑嗎？」 「下次我要看你們兩個跳，一定很有趣?！?/br> 「別鬧了，我要不是迫不得已才不會跟他跳舞?！?/br> 他們二人聊得正熱絡，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高山一郎拍了衛子遇的肩膀、示意要與喬然跳舞，衛子遇和喬然互看了一眼，衛子遇帶著憂慮的心情將舞伴交到高山一郎手上。 「喬小姐今夜十分美麗?！?/br> 「謝謝高山先生?！?/br> 「我受野田將軍所託，向喬小姐傳達幾句話?！?/br> 「什么話？」 「衛隊長向野田將軍報告另有兩份通關法在喬家手中，他希望喬小姐能在一個月內將那兩份資料找出來?！?/br> 「可是我沒把握能在一個月內找到剩下的兩份通關法?！?/br> 「野田將軍說了要兩份一起，我們不想再有無謂的犧牲?！?/br> 喬然記得衛子遇提過梁秋死后，野田大助找過他，除了讓他代理梁秋的工作，還說了他派人去長沙探索「玨安宮」的大致情況，因為那份假的通關法，導致野田大助失去了將近二十名部下，這也是為何梁秋會死的原因，若非衛子遇當時身上有傷，野田大助本來要讓他一同進「玨安宮」，現在想想他是因禍得福、逃過一劫。 「如果我失敗了，會怎么樣？」喬然神情驚恐。 「不妨告訴喬小姐，目前日軍戰事吃緊，野田將軍急須破解『玨安宮』以籌得軍需，若是一個月后仍無法獲得通關法，我想野田將軍不得不使用強硬手段?！?/br> 喬關及喬語在遠處觀察高山一郎和喬然的互動，高山一郎是野田大助的親信，他來了等同于野田大助來了。 「高山一郎肯定會藉機要求喬然尋找另外兩份通關法?！箚陶Z說。 「不管野田大助信不信我們有三份通關法，他都必須先得到，才能分辨我們所說的真偽?！箚剃P說。 高山一郎離開后，衛子遇和喬家父子聚到喬然身邊，討論起剛才的對話。 「聽起來野田大助已經確信我們說的是實話?！箚陶Z說。 「單憑我的說辭，我不認為他會完全不懷疑?！剐l子遇很清楚自己還沒那個份量。 「會不會野田將軍調查到了什么？或是有其他人也在替他尋找通關法？」喬然一提問，三位男士突然茅塞頓開。 「我們家里有問題?！箚陶Z說。 「監聽器？」衛子遇猜測。 「不會，家里一直都有人在，野田大助沒可能派人進到喬家裝監聽器，即使有，我不會沒察覺?！箚陶Z否定這個推斷。 「那就很清楚了，喬家有內jian?！剐l子遇說：「只是會是誰呢？你們一家人絕對不是，花季小姐也不會，剩下的就是心兒、豆嫂和陳叔了，他們三人必有一人是野田大助的間諜?！?/br> 「可是他們都在喬家這么多年了，怎么會背叛我們？」喬然不相信。 「你會受野田大助威脅，他們也可能會?！箚陶Z說。 「那我們去看看他們家人就知道到底誰被脅迫了?！?/br> 「不一定是威逼，也可能是利誘，這可查不出來?！剐l子遇說。 「我們若是去確認他們三人的狀況，野田大助就會知道我們知道有內jian，現在最好按兵不動?！箚剃P說。 當他們討論到一半，秦夫人和秦明過來向他們搭話，他們馬上停止了「玨安宮」的話題。 「秦夫人，我聽說你們藥廠研發了許多新藥，要是有什么好商品，千萬記得我們，最重要的是多給點優惠?！箚陶Z做起生意也很精明。 「你們是我的大客戶，有好處當然少不了你們了，至于那些新藥，能不能通過試驗還是未知數，我也為這煩惱著，研製新藥的成本很可觀，若是失敗了可不是開玩笑的?！?/br> 「所以你最近皺紋和白發增加特別多?！骨孛髡{侃秦夫人。 「那是被你氣出來的?！骨胤蛉藬Q了秦明耳朵一下。 「疼！」 談天之馀，宴會廳揚起悅耳的鋼琴聲，他們往舞臺望去，剛才諷刺喬然的紅衣女孩正坐在鋼琴前彈奏著柔美的音樂。 「我記起來了，她也是你們音樂大學的學生吧?！骨孛鲉枂倘?。 「沒錯，雖然我們年級不同，可是她是學校的風云人物，成績老好了?！?/br> 「那你呢？不會是吊車尾的吧？」 「我啊，馬馬虎虎吧?！箚倘恍奶摰貣|張西望。 「少來，你背書這么差，一定不及格?！?/br> 「我術科很好的?！?/br> 「真的？那你上去跟她較量一下吧！」 「我？跟她？我不要?！?/br> 「傻丫頭，難得有機會艷壓群芳，當然趁機出點風頭?！骨孛鲬Z恿她。 「我同意，你也很久沒參加聚會了，該讓大伙兒知道我們喬家女兒多出色?！箚陶Z想也許能藉機洗掉一些喬然的丑事。 「可是我沒準備呀！」 「你每天都拉琴，還需要準備什么？」喬關似乎同樣想讓喬然展現才藝，突顯喬家的杰出。 「但是……?！箚倘挥行┣訄?。 「我也想聽你的演奏，從來沒看過你拉小提琴的樣子?！剐l子遇滿心期待，期望一睹喬然演奏的風采。 「你想聽嗎？」 「非常想?！?/br> 「那……我就獻丑一下吧?！?/br> 喬然脫下披肩交給喬語，走向一旁的西洋樂隊、向小提琴手借了他的琴，紅衣女孩演奏完后，喬然走上臺和她說了幾句話，兩人決定合奏一曲。 鋼琴聲首先出現，喬然站在舞臺上靜靜等待加入演奏的時機，幾個小節后，喬然駕輕就熟擺好拉琴的姿勢，當她舉起弓弦的瞬間，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徹底改變了，眼神專注而凌厲、魄力十足，她的架勢儼然是一名專業的演奏家。她的琴聲流暢且清澈，猶如山林的潺潺流水，舞臺的燈光照映在她身上，旗袍的金線微微發亮，面龐清麗照人，有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魔力，本該突兀中國打扮搭配西洋樂器，此刻竟顯得相得益彰。 「判若兩人，是嗎？」喬語向看得入迷的衛子遇說：「每次見到她拉著小提琴的樣子，簡直無法相信她平時多么缺心眼?！?/br> 「人本就有許多面?！惯@已經不是衛子遇第一次見識到喬然轉眼間的，可他仍止不住激動的心跳。 「那你看過她哪一面呢？」秦明笑問。 「她愿意展露的那一面?！?/br> 「秦明，看到喬然這模樣，你有沒有后悔放棄她了？」秦夫人心中仍抱著一絲希望，想讓喬然嫁給秦明。 「人家男朋友在這里站著，你想害我??？況且我已經發誓非花季小姐不娶?！骨孛饕豢诰芙^。 演奏結束后，兩名女孩贏得滿堂彩，一群人一窩蜂圍上來表示讚賞，喬然一放下小提琴，再次變回了怯懦的樣子，她逃出人群，躲到了洗手間。 衛子遇跟在喬然身后，在洗手間外等了許久都沒見她出來，接著他請一位女服務生進去幫他看看，女服務生說洗手間沒人，疑惑的他開始尋找喬然的身影，她不在宴會廳、也不在陽臺，后來他經過走廊窗戶時，碰巧瞥見窗外草地上的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是喬然，另一個是個陌生人。 「喬然?！剐l子遇走了過去，才知道那個男人是這里的服務生。 「子遇?！?/br>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我覺得胸口有些悶，所以請這位先生帶我出來透透氣?！箚倘荒樕_實不好，額頭還冒了幾滴汗珠。 「我先送你回去吧?！?/br> 「那我先去忙了?！狗丈c了個頭之后，轉身回到宴會廳工作。 衛子遇告知喬關一聲后，先開車送喬然回家，路上身體不適的喬然閉著眼休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到了喬家門口，衛子遇不忍心叫醒她，就一直等到她自己醒來。 「我睡了多久？」喬然扶著額頭問。 「兩個鐘頭左右，感覺好點了嗎？如果還是難受，我送你去醫院?！?/br> 「我沒事，睡一覺好多了?！?/br> 「可是你的臉色還是很差?！?/br> 「都是你們讓我上臺表演，我緊張死了?！?/br> 「我現在也后悔了?！?/br> 「你別內疚了，我犯病也不全是因為上臺，最近天冷本來就容易發作?！?/br> 「不只這個原因?！?/br> 「還有什么？」 「不該讓其他人看見你動人的樣子?！剐l子遇第一次發現自己佔有慾如此強。 「那你應該高興呀，因為世上只有你擁有這樣的我?！箚倘伙w快地在衛子遇嘴上親了一口后，馬上跳下車，她一邊向他揮手道別、一邊笑容洋溢走向家門。 衛子遇望著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絲茫然，他與喬然感情越深，他便越覺得自己對她了解太少，如同今晚之前她從未發覺她的音樂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