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bg慎
“梅實迎時雨,蒼茫值晚春……梅子青時,百物霉腐……” 辛夷扭頭看向屋外灰青色的天,順手將日歷撕下,多雨的季節早就開始了,她每日出門都會淋個落湯雞,可惜氣運太好,怎么也不得病。 鎖好門等在屋檐下,她遲疑半晌,忽又急急沖入雨中,飛濺的水花澆濕她的布鞋褲腳,雨水順著及耳的短發流下,踏過煙雨朦朧中的青石板路,跑出巷口轉眼便來到林家大宅。 早有人候在門口,阿梨親親熱熱地挽住辛夷的手,掏出帕子給她擦頭發。 “你又去剪頭發啦?一個人?” 辛夷讓她擦著,自己也拿衣袖抹臉,兩人從側門進入,小跑進蜿蜒的長廊后,辛夷才借著整理衣服脫離阿梨揪著衣袖的手。 “是大爺的司機帶我去的,他也要去理頭?!?/br> 阿梨愣了愣,笑得更加艷羨,又似是猜到她會那么說,硬是將林原森與她的關系公開到不容絲毫置啄的地步。 “真好啊,大爺他一直都對你這么好嗎?” 辛夷臉上幾分淺顯的笑意凍結,轉過身朝廚房走去,聲音聽著萬般安定。 “我們一起長大,怎么會不好?!?/br> 半年前,那座地牢里,他就是這么說的。 “……我怎么會對你不好,我怎么可能傷害你!你就這么對我!” 林原森拳頭打在辛夷肩旁的墻上,關節都是斑駁的血跡,鮮血和灰塵糊了辛夷一臉,林原森扣住她的下巴,將人扳起頭直視自己。 “……”辛夷只是哭。 啞然到綿長無續。 眼前失焦手掌勾勒不出帶體溫的牽引,憑白張揚起的手臂還未觸碰到任何,辛夷便恐懼得失控大叫,牽動所有禁錮的鐵鏈聲響。 林原森額頭和脖頸都是強忍出來的青筋,粗如扭曲的蛆蟲亂爬:“我再問一遍,他們把金誠珍藏到了哪里。先留在這里好好想想吧,你想一輩子待在這里都行……” 他走了,撞得鐵門巨響。 辛夷哭到四肢打顫,確定門外再沒有半縷氣息后才縮到暗無天日的墻角休息,睡醒了又哭,哭了又睡,直至有人送飯菜進來。 一連幾日都是這樣,吃喝拉睡全限制在三米之內,辛夷還穿著那件紅色的洋裝,傷口潦草包扎著止了血,半邊身子都是秋東青的血。 虛妄中仿佛還能聞到海潮鳥糞的氣味,昨天還聽著蘇翎唱歌,溫香軟玉一抱隨即大夢初醒,今日便又孑然一身,不辨現實。 一天兩頓煮的能漱口的玉米粥,外加半顆咸鴨蛋,辛夷已經吃過第二十五回,林原森再次來探,只是這次并沒有踹門,還拖了張椅子,心情頗佳。 林原森坐在她面前,不顧逼仄窒息的空間里的惡臭,悠哉哉地抽起金拱門喜煙,等他皺眉吸完半根,便將剩下的半截塞進辛夷嘴里,掐著她下巴不準吐。 被捏住的人了無生息的垂著眼,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底下忽閃忽滅的煙頭。 “你嘗得出這種煙有多廉價嗎,巧巧?”林原森將她過眼的劉海掀開,看著那張不曾清減的小臉,心中火冒三丈,卻還要保持良好的教養。 抽出煙,繼續捏著她的下巴:“呵,多虧了你的秋掌柜啊,現在市政府一團散沙,我不得不接手這爛攤子,級別倒是升了,可日本人國共兩黨都把我當靶子呢,我林原森靠自己拼過命才站穩腳跟,何時這么憋屈過!” 辛夷被吼得忍不住哆嗦,聲音斷斷續續的有氣無力:“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森哥哥求你……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 林原森將煙放回嘴里,蹲下身瞇著眼,兩手輕撫她毫無血色的臉:“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沒有害我,那么告訴森哥哥,從鷹哥兒死在碼頭,到那個燕兒被抓,這段時間里你怎么會心安理得的秋梧桐呆在一塊的,嗯?” “她要殺金誠珍,金誠珍的人就會殺我,你怎么都不擔心我,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伙同那些共匪余孽去綁架川島司令呢?你說你不知道,我可以認為是秋梧桐欺騙你利用你,可是……可是你怎么忍心把槍對著我???!” 看著頓時如喪考妣的人,林原森不自覺用力,辛夷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卸了下巴,她痛苦地在草堆里打滾,卻大大取悅了林原森。 拋下傷痛欲絕的辛夷,林原森將椅子抽遠些,又心平氣順地抽了根煙。 “我第一次見你,你們家還挺有錢,芹姐帶著你走出來的一瞬間,我以為你是哪家小姐呢,又可愛又富貴,那時候我在干嘛,哦,我跪在地上給你舅舅擦鞋,不小心將鞋油弄到他褲腿上,你舅媽就拿錢包狠狠地扇我,打出個大窟窿,他們看我頭破血流還在罵?!?/br> “因為你害怕,可憐我,就哭了是不是?然后芹姐悄悄付了錢,還多給了我,我就沖你笑,說沒關系,你那時候好胖好小,還不懂輕重,便捏著我的臉安慰我,痛痛飛痛痛飛……” “這二十年來,每當我快要熬不下去挺不住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活著,要名利要地位,要富貴!我要把那些跟你一樣的富小姐按在身下,狠狠折磨!讓他們為富不仁的父母哀嚎痛哭,跪在我面前給我舔鞋!” 夜里濃得散不開,滿墻濕黏的霧氣,貼著辛夷單薄的衣裙滲進去,她扭動著,漸漸平靜下來,空氣里只余林原森吐息的聲音。 倏地,發出一聲嗤笑。 林原森拿出鑰匙將辛夷手腳上的鎖鏈打開,把她半摟入懷里,如惡魔般蠱惑:“卸了下巴也好,我真是半點開脫都不想聽……我信你啊,我帶你出去,供你好吃好玩的,不受任何影響,你就乖乖地做我的未婚妻吧,好不好……不聽話,我就殺了秋梧桐的人,殺一個抓一個,活生生折磨給你看……” 一月又一月,林原森將康復的辛夷鎖在政府公寓里,仿若無事發生般細心體貼,照舊那張溫潤如玉的樣子,金屋藏嬌長達數月。 辛夷沒有任何渠道打聽到外界的狀況,甚至連每日一副安定模樣的林原森都猜不透,她徹底變成了被世界遺忘的人。 如果她能逃跑,就逃,逃之前誓要弄斷林原森的下巴,因為當她說要外出,要見外人,林原森就會先卸了她的關節,溫和的笑著扶起鏡架,把她鎖進閣樓里,變著花樣的凌辱一番。 沒人是不能被馴服的,不能,只是因為沒有剝離現實沒有剪斷念想。 冥冥之中似有轉機。 上月林家老宅發生大火,死了包括林原森的爺爺父親和整個二房女眷,皆因戰火波及,走投無路的難民想要劫富自救,林家三子皆是官場中人,但立場難得統一,只有林原森愿意回家重振旗鼓。 于是不得不帶上辛夷,他是半點離不開辛夷。外頭都在拉鋸奪戰,上海成了滿目瘡痍的狼狽明珠,他藏在蘇州,藏在祖輩奇門遁甲,巧奪天工的密宅里,陽謀陰謀。 近乎病態的愛欲占有,他將自己所有氣運好壞都安放歸咎于她,一股失控墜入黃泉又心甘情愿的歡喜得意。 回憶爬滿無奈不甘,遺憾沉淪,來勢洶洶。 “阿梨,幫我看看面粉還有多少,最頂上那筐,小心些別摔了……”辛夷支開阿梨,平常廚房是只有她一人的,但今天阿梨非得纏著她要學做菜。 “唔,不多了,還能用三四次大概……” “曉得了,你下來吧,記得把凳子擦干凈放回原位?!?/br> 阿梨嘟著嘴把泥印擦干凈,推回墻角放好,真是的,這么高,廚房只有這張凳子夠得著,又重又麻煩。 “誒,你已經把調料放進去了嗎?放了多少?” 辛夷拍拍手,將手上黏著的粉末都抖進砂鍋,拿勺子攪了攪喂給阿梨,她比辛夷還要小,也是月初新進的丫鬟,正是貪嘴的時候。 “唔,不確定,再給我一口嘗嘗?” “不行,聞著有香味就說明可以了,趕緊裝盤,送過去……” “哦哦,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幽深的庭院種下新的花草木,還沒有全新綻放,那些燒得炭黑的竹樹,林原森懶得重新移植,破破舊舊的歪倒在小徑兩側,空洞地瞪著辛夷。 辛夷努力不去想那些枝椏可怖的氣味形狀,低著頭急促走向水榭,林原森的書房,臥室。 “爺,今天的午餐,綠竹報春,東坡rou,涼拌秋葵,三鮮湯,先漱口洗手吧……” 只要林原森不讓她痛,她就不會那么怕他,戰戰兢兢的起初只會讓他更喜歡折磨人。 林原森放下信件,任由辛夷替他更衣凈手,坐在小塌上笑話她:“你現在對我好兇哦,說話那么無情?!?/br> 辛夷眼觀鼻鼻觀心:“趁熱吃吧,rou涼了膩口?!?/br> 林原森抽抽嘴角,不再說話,將人拉到膝上圈穩,辛夷就邊布菜便喂他,已成習慣。 三肥三瘦漸層的五花rou,入鍋炒出糖色再加香料八角慢燉,辛夷的特別之處在于她會加少許三櫻干辣椒,既提色又下飯,沒有江浙菜那般甜口膩人。 吃過飯漱了口,林原森將人提到塌上放好,握著她冰涼的手指溫柔摩挲,再將搓暖微紅的指尖含進嘴里,辛夷靜靜地閉上眼睛抬起下巴。 “說你不聽話,偏偏這時候又異常乖順,該不該獎勵你呢?”林原森鼻尖湊近辛夷的衣領,她身上的煙火氣才是最怪癖稀貴的春藥,他一聞到就忍不住…… 孤獨的,進入高潮的那一瞬的低嚎好似煙花散開在天空中,辛夷站在黑暗中,眼前閃過千百年來人們的每個新年夜,那時他們也曾經翹首期盼著未來,然后他們都散去了,只剩一個人站在黑暗中,面向未來,踽踽獨行。 “嗯,你的手指有些苦苦的,是什么?” 辛夷張開眼,笑出淺淺的魚尾紋:“晚上吃釀苦瓜呀~” ps: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 蘇翎舔著指頭:你是不是忘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