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剛剛又沒認出我,是不是?”摘了帽子的林原森梳著立式板寸,兩邊貼著頭皮鏟的極短,下頜有著淡淡的胡茬青痕,文質彬彬之余彰顯著幾分玩世不恭。 可辛夷有些怕,年幼的他飽嘗炎涼世態,少年時重回豪門,現在又是萬人敬仰的軍中翹楚,氣質復雜多變,那雙眼就跟森林狼一樣透著戾氣,怎么看怎么想,也不再是她可以隨意調笑的小乞丐模樣。 再瀟灑風流,那也是殺人不眨眼的。 “呵呵,是啊,你變得……和那個時候又不一樣了……”辛夷干笑著,說完立刻察覺到了什么,可那靈感立馬被林原森攪亂。 “我剛好在附近拜訪一位故人,路過巷口看到有人在賣藥糖,生意挺好,只剩辛夷味的,買了幾包,就想起你似乎住在這附近……” 林原森從袖口里掏出一小袋油皮紙包:“給你的?!?/br> 是了,上次辛夷告訴過他,她在昌公館里給人做事,娘親在合德制衣廠,如果他去拜訪娘親,她一定會很高興。 看她想到什么神情恍惚,林原森狀若遺憾地拍打著肩頭的落雪:“怎么,遠道而來,就讓我站在這里嗎,我好像還聞到有羊rou湯的香味……” 辛夷搖搖頭,接過他手里的紙包,那手瘦勁修長,指腹掌根都是青黃色的薄繭,辛夷又想到曾經溫定俞這樣攤開手掌,讓她拿鑰匙的情景。 懨懨的樣子終于提醒了整暇以待的林原森,他像是懊惱地戴起帽子:“瞧我這記性,臨時起意怕是讓你為難了,如若東家不方便的話,咱們改天再約個時間吧,芹姐的事,請節哀順變?!?/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辛夷也不好再推脫,她可記得娘親當年對他有多好呢,如果她在變露出丁點兒拒絕的架勢,娘親說不定今夜就來揪她耳朵了。 “哪里哪里,只是有些不真實罷,許久未見……請進請進……” 跨過那道門,辛夷勤勉盡責的小女傭模樣展現的淋漓盡致,幫他整理衣帽,給他沏上好的龍井,來來回回的進廚房臥室,扮演出一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生怕主人不高興又憂未盡地主之誼的角色。 林原森坐在沙發上看著忙進忙出不得閑暇的辛夷,有些不確定自己此次拜訪的初衷。 手里勾勒精致的青花瓷骨碟晃了下,磕到杯蓋發出聲音,辛夷愣了下,忐忑不安地走回客廳。 “實在是抱歉,我家小姐性子內向,不怎么喜歡招待客人,怠慢你了不好意思……”湊近坐得端端正正的林原森,辛夷仿佛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氣,“小點聲,來,你跟我來廚房……” “無礙?!绷衷_長褂,輕聲跟在辛夷背后。 少女站直到他胸口位置,背對著,頭發全部盤起來,衣著不薄不厚,他才能看清楚她的肩膀有多寬,腰有多細,臀兒有多翹,耳后脖頸里的肌膚有多白。 不過,還未確定,不急于求成。 視線移到那對小腳,她身量不高,他便估摸著她能穿多大的鞋,只是沒想到,她的腳還要更圓更短些。 “你……裹過腳嗎?”嗓子發癢,林原森咳了一下。 辛夷搖搖頭,走近提鍋將溫熱的羊rou湯攪勻,上面薄薄的白色油脂很快被長勺帶進湯里,她盛了一碗帶骨的rou和羊雜給他。 “我娘親就沒裹腳了,怎么了嗎?”拉開燒柴的小板凳,“你坐這兒啊?!?/br> 原先廚房里安置的小木桌,辛夷就是在這里用餐,后來和蘇翎一起吃飯后就閑置在那兒,秋東青來了也嫌棄太矮小,寧愿坐桌子也不蹲矮凳。 林原森捧著暖香的羊rou湯,對桌上印著的半個灰塵腳印視而不見,曲腿坐在小板凳上后便開始安安靜靜的用餐。 滿滿一碗rou湯,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嘴里充斥著羊rou微微的膻味,是該有的區分以別的那種獨特rou香,不討厭,余下的湯雪白細膩,混著新鮮的生蔥,茴香和胡椒粉,又鮮又美,林原森一口就解決掉了。 放下碗筷,更有期待的望著辛夷,沖她露出兩排大白牙:“真好喝!我覺得比定海飯店的還好吃!” 辛夷羞赧地揪著衣擺,轉身從壁櫥里拿出凍硬了的豆沙餡米餅,又拿出蘸碟裝了份干辣椒面,重新打了份有羊血的rou湯給他。 無需交代,林原森便把米餅泡進rou湯里:“還是四川的羊rou湯好喝,和這邊和北方的做法都不同,這個糯米餅也是缺一不可?!?/br> “嗯,慢點吃,鍋里可多了?!边@個時候,眼前大口吞咽的弓背男人才和幼時記憶力里的身影重迭,辛夷不自覺放松下來,笑得燦爛可愛。 “巧巧?你怎么還不回來?”蘇翎將耳朵貼在臥室門上,心不在焉地咚咚撞著,她那一聲喚的極輕。 她的房子,多了兩個異性的氣息,察覺得出來可幾乎難以接受,且那兩個男人還都是來找她的巧巧的,時間忽然變得難熬起來。 秋東青像燕子懸梁一樣悄無聲息的翻窗進來,外面實在是太冷了。 以防萬一,他本想打暈蘇翎,后頸三寸那個xue位能致人立刻昏迷,副作用就是不消一刻人是醒不過來的,醒來后還會頭痛眼花,肩酸脖子疼,這讓他有些擔心,辣手摧花呀,辛夷會不會不給他好吃的,秋掌柜會不會又削他。 要不然,還是飛出去找另一間屋子吧?嗯! 衣袖翻飛的簌簌聲,蘇翎回頭只看見一角衣料,眨眨眼,不確定地揉揉眼睛,氣氛頓時變得有些陰森可怖。 “嗚嗚,辛夷——” 辛夷隱隱約約聽見蘇翎的哭嚎,變了臉色跟林原森致歉,沖回臥室鎖上門。 “怎么了怎么了?” 蘇翎像顆球猛的跌進辛夷懷里,有那么一瞬間的短暫茫然,便沉默下去,雙眼緊閉,臉頰酡紅。 辛夷松松摟住她的腰,慢慢地兩手收緊,讓她緊貼自己溫熱跳動的心房,面露微赧:“對不起,我在外面待的太久,害怕了嗎?” “嗯……剛剛有什么東西飛進來,嚇到我了?!碧K翎被她擁入懷里,漸漸平靜無思。 提到那神秘兮兮的東西,辛夷就將忽略許久的秋東青記起來,頓了頓,柔聲安慰她,邊解釋分別是誰所為何事。 蘇翎想到那個鐵面上將,忍不住顫了顫:“他那么兇,你不怕的嗎?上次看到他,我都快吐了!” “怎么會,他,不丑啊,還很好看呢……”她對蘇翎“厭男癥”的產生感到不可思議,不過仔細一想,有的人害怕小貓小狗,有的還會怕小魚,還有的不能吃螃蟹雞蛋,不能看見紅色黃色的東西,那么蘇翎害怕男人,就沒那么稀奇了。 還想說什么,蘇翎已傾身過來,笑意盈盈卻浸著寒冰渣子的秀美眼睛瞪著她:“多日未見,你還記得那人之前是什么發型喲~” 抬頭已含住了那雙軟嫩香滑的嘴唇,舌頭靈活地撬開她的齒關,大手掐著她的腰迫使她不得離開,口中攪弄著,偏含著那段小舌頭不放,也不知是懲罰還是獎勵。 被吸咬搓弄得站立不穩,胸前嬌柔的兩坨兔子上下蹭得生疼,辛夷安靜的忍耐住等她親要,摩挲著蘇翎烏黑纖長的睫毛,吮她粉薄的眼角。 “再等等,我馬上打發走他們?” 走出臥室,辛夷如被抽了薪柴的灶火,慢慢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挺直脊背。 日頭輕緩悠閑地沉下,照得室內透亮清澈,桌前還是那個人,肩寬腿長,大馬金刀地吃餅,看見辛夷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端起碗將湯喝到底。 辛夷適時地遞過去帕子,林原森揉揉細軟的繡花,有點舍不得擦嘴:“這是你繡的嗎,大麗花?” 原來是大麗花,辛夷忙著收拾桌子,瞄了眼那金色的層層迭迭的花瓣,點了點頭。 林原森趁她回頭將手帕放到鼻下嗅嗅,好聞的香甜味,偷摸勾起衫角抹了嘴,把手帕收進胸口放好,手指習慣性地敲著桌面,思緒混亂。 敲擊靜止,有心活絡:“辛夷,其實這次來,林某是有要事相求……” “實不相瞞,我……家人要求在元旦晚會上和某些富小姐相看,但你知道,你……或許會懂,我不喜歡那些柔柔弱弱的,只知道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的女子,話不投機半句多,除非我已有心儀的女子……所以我想……” “我可以?!毙烈膬墒植逶跍貨龅南赐氤乩?,新年晚會,市政府舉行的那個晚會吧,秋掌柜會去,秋東青會去,那些日本高層將領也會去。 林原森搓搓指尖的繭子,鼻子里發出笑意:“你可以什么?” “我我,我可以假裝外地的有錢小姐,陪你去啊,不是這樣嗎,你不是這個意思嗎?” “吱呀”一聲挪開凳子,林原森站起身看向辛夷,收斂了臉上頑劣的調笑,正式的讓辛夷心慌。 “那我提前兩小時來接你,辛夷,謝謝?!绷衷_走向怔忡的辛夷,離她兩步遠停下,無需思量,伸手拂開她的亂發,“辛夷,我希望我還是你的朋友?!?/br> 這么多年來,只有你一個真正的朋友,可是你卻忘了許多關于我倆的事,沒關系,我會盡快讓你想起來的。 走出昌公館,林原森如釋重負地扔掉圓帽墨鏡,從拐角處的消防臺里拿出隱藏的大衣皮鞋穿上,只見換下的白色里衫上印著猙獰的血掌印。 四下無人,他腳步輕快的走進電話亭,點燃百樂門香煙,熟練地撥了個號碼過去,通完話,香煙燃盡,從衣服里滲出來的血腥氣再次被煙味覆蓋。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秋東青從黑暗處走出,撿回垃圾堆里的里衫,重新走近昌公館。 “看好公館,以后別輕易讓那種人進來?!蹦姆N人,立場派別不堅定的人,試圖欺騙表小姐,威脅秋掌柜的人。 阿華站在安保廳里躬身敬禮,口音圓潤齊整,不再摻雜異音:“遵命,秋老板?!?/br> ps:林原森喝湯對應辛夷吃餛飩。如果我說林原森是壞yin呢,秋家肯定是好人。嗯,快了,小高潮來一個,新年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