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處看，那個夜晚鬼影重重的城池，只是斷壁殘垣，看著不僅不嚇人，還很悲涼。

    太陽升起來了，紅葉坐在懸崖邊上，不知道在問誰：“按照古代妖修的平均年齡，他們應當活了幾百年，可最后還是一抔黃土。修仙修仙，修煉到頭，我們又能活多久呢？”

    歷史上并沒有真的絕地天通的說法，但確實建國后再沒有人成仙了，1949年，就是那個“絕地天通”的時間節點。所有人都知道了地球是圓的，月亮也是個球，太陽的照射也有規律，那么那些成了仙的修者，最后去了哪里呢？難不成成了宇航員，穿越了太陽系？

    后來再沒人飛升過，飛升后的去處，也就不得而知。

    現今修仙者的平均年齡，也就是100歲到頭了，和普通人差別不大，最多，身體強健一點，老年病少一點。

    白薇換了一身衣服，從車里跳下來，拍拍她的腦袋：“你去休息，我把后排座椅放倒了?！?/br>
    紅葉搖搖頭：“我睡不著，我在思考宇宙奧秘?！?/br>
    白薇屈起手指，狠狠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發出一聲悶響，紅葉捂著腦袋，差點嚇得掉下去，她很注意沒用受傷的那個胳膊：“不想睡就是不想睡，你彈我也沒用?！?/br>
    很好，倔得很。

    白薇活動了下關節，直接彎下腰給她抱起來，忽略紅葉微紅的臉，將她丟到后排，然后掰過她的臉，蜻蜓點水一樣親了一下，關上門。

    只剩被關門聲嚇了一跳的紅葉，略帶遲疑地摸摸嘴唇，心里冒出那個經典的問題：所以，她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

    紅葉以為自己睡不著，但剛閉上眼，就沒了知覺。她畢竟開了一路車，又一整晚都沒睡，沒多久甚至小小地打起了呼嚕。

    白薇收繳了她口袋里的煙，拿在手里上下拋著玩，與此同時，系統也小心翼翼地發問：“所以，你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她假裝沒聽到，縱身躍下懸崖，來到城門口，風化嚴重，上面的兩個字已經被磨平看不見了，整個城門也小了一大圈，看起來就像個多啦A夢的任意門，通過這扇門，就能進入神奇的世界。

    白薇徑直來到妖王宮的位置，這里的損毀也不遑多讓，她本來想進去，眼睛忽然看到墻壁上的兵器痕跡，刻得那么深，哪怕這么多年了，也還是能捕捉到。

    她后知后覺地檢查整個城池，才發現整個城都被兵器破壞過。

    “……哈?！卑邹比滩蛔「械街S刺，所以，妖都不是自然覆滅的，而是因侵略而滅？

    妖修們，或者說孫贊，想殺了她們的原因，是因為她們身上的氣味屬于侵略者，孫家是侵略者？

    可是孫贊自己都姓孫！

    他怎么沒一馬當先勒死自己。

    ……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太陽還沒落下去，手機上顯示是下午六點，紅葉翻身起來，掏出了壓縮餅干就著水充饑，她餓了，肚子咕咕叫。

    白薇坐在前排，察覺到她醒了，轉身遞過一張紙。紅葉接過，手臂被捉?。骸俺月c，我給你換張紗布?！?/br>
    紅葉吞咽完，慢吞吞地說：“也是，再不換就快痊愈了?！?/br>
    “專心吃你的飯?！卑邹比套×吮┐蛩臎_動。

    七點，她們準時出現在妖王宮附近，昨晚，她們記得那附近有人看守，不過不多。為了避免暴動，這次白薇取走了她體內的妖氣，以人類的面貌出現。

    八點，太陽落下了地平線，天邊只剩一層薄薄的亮光，紅葉和白薇對視了一眼，耳邊忽然響起聲響，原本風化的墻膨脹，伸高，沙地也變得平坦，妖都，活過來了！

    白薇偷偷繞到王宮另一側，她們倆同時邁出一步，手里冰刀寒光閃爍，解決掉守門的妖修。

    就在要進門時，白薇遲疑了一下，紅葉轉頭低聲問：“怎么了？”

    白薇搖搖頭。

    只有她和系統看得到，這附近的魔影越來越多了，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意味。

    妖王宮里一花一樹都有可能修煉成精，紅葉盡量只找建筑來躲藏，這地方不似人類的宮殿，平鋪直敘，反而修建在一座小山上，兩邊有石梯蜿蜒而上，最終匯集在中心頂處。似乎是知道人海戰術沒生效，王殿內基本沒什么人，遇到的都被紅葉先敲了。

    上了石梯就沒有地方躲藏了，紅葉學著白薇，在左右、后方、頭頂豎立了冰墻，飛奔而上。四周傳來冷箭聲，還有攝人心魄的妖氣壓制，紅葉有了經驗，只顧狂奔，以及一通冰刺亂射，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守。

    沖到半山腰時，冷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頂上突然滾下的石頭，轟隆隆的聲音，震耳欲聾，沿著石梯滾下，石梯倒是沒受損，紅葉不小心蹭到了腿，妖氣立刻見縫插針地侵入，她立刻用冰霜阻擋。

    石梯走不了，干脆不走，紅葉抓著山上的樹枝往上爬，剛爬了幾米，就感覺手上觸感怪怪的，她看了看手下，那樹上突然張開了個幽深的大口，眼看就要一口咬斷她的手。

    紅葉急忙跳回了地上，還沒站穩，腰部突然被一個人摟住，凌空站在什么東西上，還有一陣失重感，白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站穩了，這玩意兒可以飛?！?/br>
    系統：“……”

    它眼睜睜看著白薇將自己從腦子里拽出來，然后踩在了自己身上，還控制自己左右移動，躲開石頭。

    就說現在的修仙者不行了吧，連飛行法器都沒有，還要靠自己這朵筋斗云。

    紅葉提防著隨時出現的攻擊，倒沒在意白薇緊摟著她沒松手。

    系統帶著她們降落在真正的王殿前，紅葉跳了下去，上前一步，拉起門環。按道理來說，門環是用來叩門的，表示要拜訪主人家。但紅葉今天不是來拜訪的，她是來踢館的。

    所以她一腳踹開了銅門。

    一聲巨響后，她們看到了門后的一片殿前廣場，死寂。

    紅葉面不改色地蹲下，揉了揉震得發麻的腳踝。

    穿過殿前廣場，還要上幾節樓梯，這里的樓梯有兩道，左邊一道，用來上，右邊一道，是尊貴之人上行之時，仆從走在此攙扶。

    上了樓梯，面前有一個幽深的通道，透著不詳的氣息。

    一路到此，紅葉也有所察覺，這座城雖然兇悍，但鬼終究是鬼，經歷了幾百年，或許是幾千年的嗟磨，也只剩一具血rou皆無的空殼。

    穿過幽深的走廊，到頭左轉，進入一個大殿，奇怪的是，盡管沒有燈，這里并不是漆黑一片，墻壁上掛著的珠子，讓室內很明亮。

    正中間的貢臺上，盤踞著一條巨蟒，光澤暗淡。饒是如此，還是嚇了紅葉一跳，她怕蛇。

    但是一想到這是孫贊，她心里的恐懼就轉化為了憤怒。

    紅葉站在貢臺前，不耐煩地敲敲柱子：“叫我們進來，自己卻在這里裝睡？”

    出發前為了防蟲，她帶了不少驅蟲噴霧，想必蟒蛇也是大蟲子，應當能用上。

    她手里逐漸蔓延出冰霜，就在即將接近貢臺時，巨蟒睜開金黃色的雙眼，嘴沒長開，但四周響起孫贊的聲音，宛如混響效果：“你們，很難殺?！?/br>
    紅葉一只手搭上白薇的肩膀，緩解胳膊上的不適：“你也不賴?！?/br>
    話音未落，巨蟒長嘯一聲，尾巴橫甩過來，紅葉連忙躲開，在地上滾了一圈，她狼狽地抬起頭，大喊道：“喂，你別打到承重柱?！?/br>
    回應她的是又一尾巴，紅葉沒來得及站起來，只來得及將白薇狠狠推倒到另一個方向，緊接著就被尾巴掃到，在地上翻了幾十個滾，砰地一聲砸到墻上。

    她感覺血氣上涌，輕哼一聲：“不是你殺了孫銜蟬，你根本離不開這里太遠，白天，你也無法發揮妖力，對不對？”

    她伸出指尖，但這回沒有凝結冰霜，而是指尖冒出一簇火，火焰越燒越大，將她的臉色襯托得詭譎，白薇瞳孔一縮：“你在干什么！”

    紅葉以自己的血為引，燃燒起自己出生就攜帶的天賦，接近巨蟒，她左手從背包里拿出一瓶醫用酒精，在巨蟒又一次攻擊時，用力捏碎瓶身，撒到它的尾巴上，點燃。做了這一切，她緊緊抱住那根翻騰的巨尾，沿著他的蛇身一路往上爬一路燒，眼睛亮得可怕。

    她想起來了，自己的身世，沒有人在意的，紅楓的一生。

    紅楓并不是真的叫紅楓，她也姓白，也是白家的養女，經歷了和紅葉差不多的事情以后，選擇離開門派，改頭換面。

    白術修冰系法術，她就四處修學火系法術，白術姓白，她就改姓紅。她不和她搶男人，但她永遠和姓白的作對。

    紅葉體內的火毒，也是她強行逆轉功法的結果。后來的故事就很簡單了，她性格要強，得罪了很多人，沒有了白家的庇護，被追殺至死，唯一的女兒，最終還是只能托付給白家。

    紅楓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長大也是工具人的命，都被命運牽引著和白家人不清不楚。

    紅葉手里的冰錐刺下，巨蟒發出人類的尖叫，他的眼睛被刺瞎了一只。一手是火一手是冰，紅葉體內兩股功法互相交纏廝殺，她的情緒也興奮得不正常，一邊吐血一邊攻擊，連半邊身體被妖氣蔓延都不在意。

    系統悄悄躲到后面：“快管管！你師妹瘋了！”

    白薇本來的攻擊節奏也被紅葉的自殺式襲擊打亂，她避開蟒尾的掃蕩，手掌按地，無數冰花綻放，凍住巨蟒的腹部，然后沖過去一把拎起紅葉，將她丟出去。紅葉砸到地上，又吐了一口血，她感覺自己要被自己的血嗆死了。巨蟒雖然瞎了一只眼，蛇腹又被凍住，但看到又送進來一個，用盡全身力氣翻滾，長尾一甩，將白薇緊緊纏住。

    纏繞，吞食，這就是蟒蛇的進食方式。

    紅葉躺在地上看到這個場景，腦子里忽然想到一個人。

    那人得意的表情仿佛還在眼前：“紅葉jiejie，我是蛇血哦，想不想看一下我半化型的樣子？”

    說起來，這么驕傲的一個人，會因為害怕處罰，而嚇哭嗎？

    她們在山上尋找孫銜蟬的時候，那人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還有一個核心問題：孫銜蟬之死，她真的會受罰，而不是收益嗎？

    白薇快被勒死了，內臟都仿佛被一只大手緊緊捏成一束，肋骨也發出碎裂的聲音，她冒著冷汗，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你還在等什么，開，現在給我開！”

    紅葉的意識已經有些迷蒙了，她想問：開什么？

    但這話不是對她說的，系統接收到信號，忽然泛出一層黑氣，這黑氣蔓延，充斥著整個房間。

    明明是在室內，紅葉卻好像聽到了電閃雷鳴的聲音，她心里有種不好的感覺，好像某個自己不愿意發生的事情，印證了墨菲定律。

    這是一種很難受的感覺，哪怕是閉上眼，只要意識還在活動，都能看到四周的魔影重重，電閃雷鳴，還有絮絮低語。紅葉用最后的力氣捂住耳朵，發出一聲尖叫。

    和她一起尖叫的還有巨蟒的人聲，像潑墨一樣，冷血濺滿了四周的墻壁，緊接著，明明是吵鬧的環境，卻忽然有一個低沉的男聲，穿越時間和空間，降落在此：“……薇薇，我等你許久?！?/br>
    四周的聲音遠去，紅葉在最后的清醒里，嘴角無力地上揚。

    早就想說了，男人沒處理干凈，就別招惹我啊……

    然后意識沉入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