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成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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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從倉庫內的一角用鐵板隔出。也許本來就是由數個貨柜組合改建而成。怎樣都好,酒吧很大,很寬。里頭有三層。三樓似乎是貴賓區,上不去。預約制的二樓只有一半有地板,現在擠滿了特機隊。 大家看見我和jiejie步上樓梯,再看見周雄舉著兩大杯飲品跟在我們身后,確認人都到了,便開始舉杯,碰杯,乾杯之后歡呼。 我覺得自己無法融入,只是模仿著眾人的動作,在他們乾杯時小口喝起牛奶。和我印象中的牛奶味道不太一樣,但我還挺喜歡。 無法融入,不是因為討厭這個環境。事實當我看見他們的笑臉,便在不經意間忘記他們灌進嘴里的是「液體罪惡」。他們只是在喝名為「酒」的飲品,而不是「酒精」這種毒品。一切似乎正往快樂的方向發展。 無法融入,是因為剛剛的聲音。 我知道黑色機甲的機師也在這里。神祕的影子,自己的救命恩人,真正的英雄就在這里。今天的優待不應該由我享受,而是屬于他們的。一連串想法涌上,才讓我融入不了充斥在二樓空間的歡愉。 有人說「別與你的英雄見面」,也許就是這種心情。 他們很強。打了jiejie一個措手不及的狂人,對他們來說只是發脾氣的小孩。救人一命之后憑空消失,只留下噴嘴燃焰劃過的一抹殘影。 我以為一定是品行高潔,不入俗流的人。他們的言行卻不像英雄。在罪惡之源的酒吧里,他們說著極粗鄙的言詞,發出失禮的笑聲,把腳晾在桌上,全然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我在興奮中帶著緊張,又捺不住想要看清楚那幾個英雄面孔的想法。 一邊害怕他們會忽然抽起植物毒品。 一邊害怕他們發現自己救的人只是個「白癡」,儘管他們似乎從一開始就是這么想。 走近二樓的欄桿,從沒有地板的那一側往下看。剛剛還有四個人圍坐的圓木桌子,現在只有四個大玻璃杯。 這就是所謂的「注定」嗎?每次都只得聽其聲,不得見其人。驀然回首,剛剛還能瞥見的人影已經消失無影。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對方只留下了一聲「白癡」。 我看著真的這么「白癡」嗎? 失望又被不悅蓋過。憶起他們對jiejie的失禮,把jiejie稱呼成「老母」,不悅又燃成憤怒。 雖不至于怒到一拳打在攔桿,也讓我不經意皺起了眉。不知該往何處注目的雙眼胡亂掃視。 原來莉莉姐一直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沒有上樓。 發髺被放下了,烏黑長發垂落,在吧臺的燈光下散發著黑耀石般的光芒。 長發主人一改那「標準」的舉止,雙腿往旁邊翹著,身體歪斜輕靠在吧臺。裁剪得宜的西裝外套,現在從腰間往內劃出孤線。 從這里看,我知道有好幾個客人都被她吸引住,當中的少數更是看得出了神。 她知道那些客人的視線,只是她不在意。 她知道我在,也看了過來。 她用手示意叫我過去。 那些客人也隨動作往我看來,帶著各種情緒的眼光看得我很不舒服。 我回頭看看jiejie,她光是應付催她喝酒的特機隊成員就忙不過來。 承受著客人們的眼光,我步下樓梯,走向吧臺。路上也想要看清楚黑色機甲的機師會不會還在,依舊一無所獲。 我在莉莉姐旁邊的位置坐下。 西裝男以流暢的身影飄來:「喝點甚么嗎?」 我知道他正用眼角觀察我一併拿來的牛奶。 「我不……」 「他是第一次喝酒?!估蚶蚪阏f:「雪昭的弟弟?!?/br> 「成年了?」 「當然?!?/br> 「昭總把他說得像小孩子一樣?!?/br> 「確實。好了,對他溫柔一點吧?!?/br> 「溫柔的。收到?!?/br> 西裝男一笑,笑得自然,然后又是用飄一樣的身姿回到位置,開始挑選著滿壁的酒瓶。 「莉莉姐,我不用喝也沒關係的?!?/br> 「那么,等酒來了之后,放著就好?!?/br> 這不就是要我喝的意思嗎? 莉莉姐沒有看我,她的視線一直都看著吧臺區域的某個角落。 隨她的視線看去,原來有一臺電視掛著,正在播報新聞。 當然了,又是新聞。我還期待個甚么呢?一天二十四小時,晚上十二點到六點是《廣播條例》規定的停播時間。除了那之外的十八小時,有十六小時都是新聞。臺灣才沒有這么多新聞,于是某個天才就想到了:把同樣的新聞不斷重播。 「很無聊對吧?」莉莉姐還是沒有看我:「整天都是一樣的內容。假如我們這種人把工作再做好一點,有時候還會一整個禮拜都是同樣的內容?!?/br> 「我覺得這是個好現象。所謂『沒消息就是好消息』?!?/br> 「羅沙聽了這句話,應該會笑?!?/br> 西裝男向我交來了一杯粉紅色的飲品,面上有一層極淡的浮沫。杯緣還有雕過花的檸檬皮裝飾,看著好不精致。 「為甚么會笑?」我問。 看見我對飲品有了興趣,莉莉姐以眼神向我示意。 我拿起杯子端詳,立定決心之后啜飲一口。就是檸檬皮有點礙事。 這是甚么!好甜!「酒」是這么甜的東西嗎???難怪這么多人上癮! 我可不會上當! 「她在戰時是軍情六處的情報官?!估蚶蚪愦?。 我小心翼翼放下杯子,然后向莉莉姐表示疑惑。 「軍情……六處?」 「連歷史優等生都不知道嗎?英國秘密情報局?!?/br> 歷史優等生不代表歷史很好啊。歷史課的考試又不會把人類歷史全都問一次。 不,說到底,真的存在嗎?也有可能是莉莉姐胡說個名詞出來,對我惡作劇吧? 那么,我也該順著玩笑接下去嗎? 「我知道英國。但那是『秘密』情報局,也就是『秘密的』情報局吧?我不知道也正常啊?!?/br> 莉莉姐聽而一頓,與西裝男相視之后,「噗」的笑了出來。 更大的笑聲在我身后響起。轉身一看,吧臺角落有個男人,坐的位置不光不暗,剛好是燈光范圍的邊上,只看得見棕色的皮革外套。而皮革外套正捧腹大笑。 我認得那套皮革外套。是剛剛圍坐在圓桌旁邊,出言嘲笑我jiejie的黑色機甲機師。我也認得那把聲音,是psyomad、mexi之外,沒有名字的隊長機。 奇怪。我自問剛剛找得很仔細,不可能看不見那件皮外套才對。 我正要出言制止那大得吵耳的笑聲,又被莉莉姐搶先。怎么我在莉莉姐旁邊的時候,總是沒機會講話呢? 「還年輕,讓你見笑了?!?/br> 「臺特機連『年輕人』都開始招攬了嗎?」 「你誤會了。他還只是警校生而已?!?/br> 「哦?那個老妖婆越來越不挑囉?」 還是這么的粗鄙,還不挑對象。這下子連莉莉姐都有點生氣了。 「好了。井上先生,你在這邊做甚么?」 「嗯,好問題。你說呢?」 名為井上的男人,一瞬間收起嬉笑,提杯作飲。杯子底下,壓了一張紙條。 我回頭看看莉莉姐的反應,她也提起杯子,而且杯子下也壓了張一樣的紙條。 從格式看來,那應該是個地址。 - 時間回到昨天。二一四四年十二月十五日,總督府爆炸案發生之前。 臺灣行政區,總督府會客室內。 「你,他媽,為甚么,在這里?」 羅沙.圣地亞哥警務處長,一臉平淡地說著極激烈的言詞。這本應是不被允許的,讓民眾聽見的話,搞不好還會讓羅沙的烏紗不保。 但是在場沒有人出聲制止。說實話,他們才不在乎被罵的那個人作何感想。要不是情況特殊,行政區連他們的入境都不會容許。更不用說把y機甲停泊在總督府內庭這種大不敬之舉。 被罵的人,井上玄樹,蹺著二朗腿,在總督府會客室的沙發上,與朗奴.圣地亞哥總督正對面坐著。 「問你爸?!咕洗鸬煤沃共痪?,根本是存心要激怒羅沙。 更過分的是井上本一副風度翩翩,知書識禮模樣。直至羅沙入室,他就變成眼前的無賴了。 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她們有不僅一點的過節。從大腦深處散發出的敵意,讓在場人的心臟也好,人工心臟也好,都忽然一緊。 只有朗奴總督不會,他對此已經司空見慣。 總督放下瓷質茶杯,與同樣是瓷質的茶碟碰上時,發出的「噹」一聲,讓眾人知道他要說話:「夠了。 「羅沙,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先行離席?!?/br> 「總督閣下,下官要留下?!?/br> 她要把這股氣斗到底。 「那就坐吧?!?/br> 「是,感謝總督閣下?!?/br> 「井上先生?!?/br> 井上把二郎腿放下,又端回正直的坐姿:「總督請說?!?/br> 「合約都看過了嗎?」 「看是看過。但是,總督,我們是『冠名機獵人』?!咕蠂@氣:「我就不打官腔了。我們是顧傭兵,不是私家偵探?!?/br> 井上身后的三名隊員:psyad和mexi點點頭。 「何出此言?」 「顧傭兵管打管殺,不管前因后果?!?/br> psyad和mexi又點點頭。 「我理解?!?/br> 「合約上面寫的不僅是要我們狩獵冠名機,還有冠名機相關事件的調查。這可說不過去啊?!?/br> 是的,那三人還在點頭。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讓你們方便,快快把事件解決?!箍偠酱穑骸钢豢上?,我們也只有冠名機在臺灣附近海域集結的情報?!?/br> 「哦?原來是情報不足???」 這是一句有針對性的說話。在場負責管理情報的人,只有那個『她』了。 總督不動如山,瞬間接話,不讓任何火種有引燃的機會。 「聯邦中央也只能提供衛星情報,透露可能的位置。集結一事已經確認過,但是不知道『為何』集結,也無從推斷對方下一步行動。這方面,果然還是要拜託各位『冠名機狩獵』的專家?!?/br> 「可能性呢?最近臺灣有甚么大事?」 「除了今天的游行之外……對了,和平部長有說過要來視察,但是日期還在安排?!?/br> 「地球聯邦和平維持部部長?安佐.列根?」 「對。正如我說的,日期還在安排,資訊也對外保密。我們不認為會有冠名機團體知道這件事?!?/br> 「嗯……」 井上還在思考,總督府門外就發生了sao動。 「發生甚么了?」羅沙向門外的部下喊問。 「報告,一輛汽車駛入了圣地亞哥大道?!?/br> 井上從沙發上站起,走近會客室的窗前眺望。確實,有個女警正打算把汽車趕走。 兇徒冒出。 女警倒地。 井上不禁搖頭。 警察不是軍人,就算再努力模仿,本質上也不是軍人。 一片慌亂和動搖之中,只有井上冷靜異常:「總督閣下?!?/br> 「是?」 「合約內容不是問題?!?/br> 總督瞬間明白。 「加倍?!?/br> 「三倍?!?/br> 「成交?!?/br> 「『銀馬鞍』緊急出動!」 「「「roger!」」」 - 井上的手錶發出亮光。 「哦?我的隊員回來啦?!顾驯形镆伙嫸M,站起來:「跟上,給你們看些好東西?!?/br> 莉莉姐跟了上去,似乎還帶著點警戒心,臨出門之前也向了二樓示意。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得緊隨其后。 門外的停車場,依然有特機隊的幾臺廂形車,還有幾臺小轎車相鄰而泊。廂形車對面的車位,多出了一臺同樣黑色的廂形車,卻不是特機隊會用的車種。少了曲線,顯得更有菱角。 井上直直走過去,邊走邊向手錶說話: 「開門,交人了?!?/br> 菱角廂形車果真把車尾門打開了。我們圍著車子走了半圈,從車頭走到車尾方向,往車內一督,里頭居然有個昏迷的人。還有一個光頭,半蹲著,手腕帶著與井上同樣式的手錶。 「嘿,cap,標準程序,綁手綁腳?!?/br> 「你?哎,你……你綁就算了,你為甚么要把他嘴巴塞起來呢?」 「免得他咬舌自盡?!?/br> 「……mexi的主意,對吧?」 「對?!?/br> 「就說他看太多亞洲古裝片了。人都暈了,以后就不用塞了?!?/br> 「行,我懂。我以后多管著他一點?!?/br> 井上一臉無奈,回頭看向莉莉姐。 「襲擊和綁架?!估蚶蚪阏f:「你們選哪條?」 「都不選。地球聯邦和平維持部特許,冠名機獵人在合約期間的行為,到合約完結之前都不論罪?!?/br> 「別跟我玩法條?!?/br> 「那就趕快把人帶走??!天啊……」 「處長知道嗎?」 「當然。就是你們處長給了我這家酒吧的位置。不錯,是個好地方?!?/br> 「他誰?」 「炸彈販子?!?/br> 「甚么?」 「昨天把這小子炸暈的汽車炸彈,用的就是他的配方?!?/br> 所以,你確確實實記得我啊。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太多事情忽然發生。模擬戰留下的頭痛,累過頭導致的頭暈,加上睡意侵襲。就算是我也會吃不消。偏偏在這個時候還發現自己的英雄還兼職綁架犯…… 有人說「別與你的英雄見面」,也許就是這種心情。 決定了。接下來的週末,我要甚么都不做。 違犯道德就違犯道德吧。連英雄都不管,我也不管了有又甚么所謂。 可惡。 真的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