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糧記 第163節
因為恐懼,臉上瞬時被淚水糊滿:“老爺太太饒命,我入城前才清楚您并不知曉我當家的沒了的事,又怕您責怪,這才……” 陳寡婦本就瘦到皮包骨頭,加上剛來到張家時,天氣尚不算冷,她沒有帶厚實衣裳,現在身上只穿了兩層,隔著衣料,就能看出她瘦骨嶙峋的脊背形狀。 張太太本就迷信風水玄學,而且又如此重視芙姐兒的婚事,她從未想到最大的岔子會出在一個微不足道的繡娘身上。 張太太表面瞧著挺和氣的一個人,實則最重視尊卑分別,她看木槿和陳寡婦就跟看貓兒狗兒差不離,高興了賞它塊骨頭,不高興了隨意處置了就行。 陳寡婦的繡活合她心意,張太太愿意給賞賜,那幾兩銀子不過是條裙子的錢,她從不吝嗇。 但如今陳寡婦的欺瞞讓她格外生氣,若非顧忌官府,張太太恨不能當場把她二人打殺。 張老爺重重地拍了下桌案。 他雖然沒開口,卻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陳寡婦聽見如此大的動靜,內心更為恐懼,她卑微地伏下身體,腦袋緊緊貼著地面,木槿看著就怪心酸。 木槿再次躬身,解釋道:“當初喬掌柜同陳嫂子說起此事時,只說主家想尋個技藝嫻熟且肯吃苦的繡娘,陳嫂子還特地問喬掌柜主家會不會介意她守寡,見喬掌柜沒說話,陳嫂子只當老爺太太不在乎怪力亂神的東西,還同我感嘆了幾句?!?/br> 木槿看了眼張家夫婦,緊接著說:“等快到明州城的時候,喬掌柜才囑咐我二人千萬不能說陳嫂子守寡之事,我們這才慌了神。奈何已經應下貴府的差事,當初不知道老爺太太如此和善,怕半路折返回去您會怪罪追究,這才勉強硬著頭皮來到了府里。陳嫂子心里頗為難過,在府里干活時兢兢業業,睡覺前都要守著蠟燭特地再翻看一遍太太給的花樣,生怕做不好對不住您的恩德?!?/br> 木槿解釋的時候,特地夸贊了張家人仁善厚道,希望借此略微減輕他們的怒氣。 張老爺臉上照樣鐵青,張太太甚至拿起手中的雞毛撣子往木槿和陳寡婦身上打。 木槿抓住雞毛撣子:“我同陳嫂子被貴府和喬掌柜兩頭脅迫,哪里都得罪不起,您與其打罵我們兩個可憐人,還不如去找罪魁禍首問清楚?!?/br> 張太太卻失了理智。 從前見她們做的繡活好,她可以給繡娘兩分面子,誰成想讓她們養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今竟敢反駁主家。 張太太示意婆子按住木槿。 旁邊五大三粗的婆子馬上會意,從背后轄制住她。 婆子的五大三粗是過慣好日子養出來的,木槿卻在野外生存大半年,即使和婆子比起來格外瘦弱,對方照樣很難把她控制住。 見沒辦法制住木槿,張太太又喊外頭的家丁進來。 人數多了,木槿當然反抗不了,張太太的雞毛撣子一個接一個落在她的身上。 木槿掙扎著說:“我將內情全說與老爺太太聽了,我二人雖然貧苦,卻并非貴府的奴才,還望太太說明白為何如此侮辱打罵我?!?/br> 她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受到過侮辱性質如此嚴重的體罰。 逃荒路上受盡磨難不假,她同樣受過傷,不過卻因為打斗而受傷,木槿甚至生出在富貴的張府與逃荒路上無異的感覺來。 張太太仍舊怒氣騰騰:“你問我為何?你們明知自己是寡婦,偏偏還來府里做繡娘,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張家好!” 說罷,她繼續揮舞手中的雞毛撣子。 “既然您是這個意思,我便也與您說道理……” 尚未開口,木槿就被落到身上的雞毛撣子重重抽了下。 她咬牙說:“來府里之前我們全靠喬掌柜通信,我全然不清楚不要寡婦的事,這是其一;來府里以后,在管家處也好進入后院見太太也罷,都不曾有人同我提起不要寡婦的要求,這是其二;最后我還要說,寡婦是人,世上有千千萬萬的寡婦,如果每個人都像您說的那般招來災厄,一代代下來估計半個人都不會剩下。張小姐往后的日子如何,要靠她自個兒經營,您把所有的事都賴在我們身上,未免有些太不講理了?!?/br> “好啊你,竟還敢狡辯!來人,把她二人關到柴房里去?!?/br> “就算要擔責,也該到官府衙門,若官府讓我們擔責,我們自然心服口服,太太你對我們用私刑未免罔顧國法?!?/br> 張太太只管生氣,半點聽不進去。 傷痕累累的木槿和陳寡婦被丟進柴房里。 張家的下人體會到主人的意思,將她們關進最偏僻陰冷的地方,房間里不時有老鼠竄出來。 陳寡婦癱坐在地上完全沒了主心骨。 她哭著問木槿:“妹子,我們該如何是好,麒麟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去給他割rou吃……” 張家人如此兇狠,中間不留半分余地,陳寡婦害怕自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陌生的宅邸。 木槿沒想到張家人翻臉如此快,前些日子還笑瞇瞇問她們過的如何,如今立馬把她當牛馬一樣抽打然后關進柴房。 在張家的二十余日,木槿聽丫鬟說起張家在明州城頗有勢力。 雖然在積累百年的世家大族看來依舊算土財主,奈何張家在京城有靠山,如果張家真的狠下心把她們關在此處餓死或者打死,想必有足夠的法子遮掩過去。 或許后頭會因此遇見麻煩,不過頂多犧牲點利益,至于讓他們償命,則完全不可能。 今日張老爺張太太處在氣頭上,明日才能知道他們的態度如何。 木槿和陳寡婦身上各自有破皮的地方,倒不是多么致命,所以她便沒有管。 可能血腥氣引起了老鼠的注意,等到夜里,居然有兩只肥碩的大老鼠朝她們靠近。 木槿被嚇了一跳,她急忙從旁邊抽出根木棍抵擋它。 陳寡婦完全不怕老鼠,從前被逼到山窮水盡時,她甚至吃過老鼠rou。 陳寡婦直接守株待兔,伸手抓住一只,然后用棍子將它們打死。 院子里有個婆子守著,聽見動靜還以為木槿打算逃跑,見只是在打老鼠才松了口氣。 她本來在瞇覺,結果卻被兩個鄉巴佬擾了好夢,婆子心里有怨氣:“還有勁打耗子呢,明天被打死的恐怕就是你們了,正好下去同耗子做伴!” 處在高壓環境下,木槿難免會胡思亂想。 婆子的話讓她心里頗為擔心,就怕婆子說的話會應驗。 其實,婆子在府里干粗使活,沒有多少接觸主人的機會,這話還是從張太太跟前伺候的紅人那里聽來的。 張家夫妻當真沒想讓她們活著離開府里,卻同樣沒想打殺二人。 張老爺吩咐外頭的家丁多捉幾只耗子放進柴房,兩個婦人身上有血腥味,一但睡熟,肯定會被耗子啃咬。 等到那時候,二人的死就能過個明路了。 “就說她們把府里的rou菜偷來藏著,結果招了耗子,自個兒也跟著殞命了?!?/br> 張老爺得意地對妻子說。 這個說法雖說有破綻,然而張老爺總有幾分人脈在,不用花費太大的力氣就能將此事圓過去。 木槿看著過分肥碩的老鼠對陳寡婦說:“此處太過奇怪,嫂子,咱們今晚輪流睡,一定不能大意?!?/br> 晚上果真又碰見好幾回,皆被她們打殺。 清晨的時候,守門的的婆子沒聽見動靜,以為人已經沒了,特地從門縫里看,結果兩個人竟活生生坐在那兒。 她趕緊將此事秉明太太。 張家人鐵了心把木槿和陳寡婦鎖在柴房自生自滅,白日一整日沒有送來干糧和水,兩個人皆餓到頭昏眼花。 陳寡婦哭著問木槿:“妹子,我們怎么辦???我還沒看見麒麟娶媳婦,實在是不想死吶!” 木槿從衣袖里掏出兩個饅頭:“這是我昨日沒有吃掉的,咱們先吃了,否則等會兒沒力氣?!?/br> 饅頭是她在織女鎮蒸熟放進空間里的,已經冷卻,不必引發陳寡婦的懷疑。 昨日木槿憂心張太太如何處置她,只吃了兩筷子菜,饅頭卻沒動,如今還擱在房間里呢,拿出來的話尚且不算突兀。 陳寡婦幾乎在狼吞虎咽。 木槿逼著自己把饅頭吃下去。 她打算到夜里再尋找機會鉆空子出去,看這兩天的架勢,張家人鐵了心把她關在柴房“自然”死亡,她偏不如了他們的意。 富貴人的命是命,窮苦人的命同樣是命,她的性命是無價的,即使選擇死亡,那也得是自己不想活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她的生死。 木槿在腦海中反復思索,幾乎已經確定詳細的計劃,只等夜幕降臨后的實施。 第171章 逃跑 產生無邊的恐懼 等到天色擦黑, 張老爺來到院子里。 木槿和陳寡婦聽見動靜,竟沒有半點開心,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恐懼。 昨天剛被關進來時, 木槿覺得張家人怒氣未消,想借此懲戒她。 見到接二連三從黑暗角落里鉆出來的老鼠后, 她隱約猜到張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殺死自己的事。 白天人多眼雜, 即使能出去柴房, 卻照樣沒辦法出去大門, 只能等晚上再行動。 木槿等待時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院子里不停有人來來往往,大多時候只能傳來細碎的聲響,她不知道外頭人在說什么。 唯有晌午時聽的最清楚。 看守的婆子大約剛睡醒, 整個人尚且迷瞪著,怕她聽不見,對面說話的聲音隨之變大。 “那兩個人還活著?” 婆子捋捋頭發, 滿不在乎地回答:“竟是個命大的, 放進十幾只耗子去都沒把她們給拿下?!?/br> 過來傳話的人大概著急走, 木槿聽見說話聲越來越遠。 “不命大的話能把當家的克死而自個兒還好生活著?” 至于再往后,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 木槿便聽不清楚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知道張老爺過來的剎那, 木槿感覺渾身的血液涌到頭上。 她擔心張老爺看見自己和陳寡婦沒有被老鼠啃咬死去,會直接讓人將她打死。 門很快被打開, 張老爺被護衛們簇擁著走進來。 張老爺打眼就看見地上的死老鼠。 老鼠被精挑細選出來, 就是為了讓兩個受傷的婦人順理成章地死去, 張老爺沒料到二人竟會聰明至此。 木槿趔趄地走到張老爺跟前:“老爺, 我們知錯了, 還望老爺大人有大量別與小女子計較, 我們定會日日給老爺太太祈?!?/br> 看見身后帶著家伙的護院,木槿仿佛已經想到了自己慘烈的死法。 她好不容易才活到現在,不甘心困在深宅大院被人悄無聲息地殺掉。 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可以把小命保住,別說吹幾句言不由衷的彩虹屁,讓她直接滾回織女鎮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