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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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我覺得自己離你近了一分,又總是會消失?!彼砷_手,語氣沾上一分頹然,“天底下女郎這么多,我只想要唯一的這一個,為何偏偏就這么難?!?/br> 他實在是覺得難。有時他也審視自己,論地位,他已經是天下最有權力的年輕郎君;論容貌,他勉強承認那齊家郎君也還過得去,但頭頂最多到自己鼻尖,能被他提起來丟出去,他不信女娘會滿意;論情趣,他是差一些,可也讓嘯捷去尚衣局拿來了一些女子發飾繪樣,保準不會再鬧步打球笑話。 論男女歡愛,她只有他一位郎君,但近日明顯越來越難自抑沉浸其中,時常輾轉鶯啼,抱著他脖頸輕喚時,又如一只撒嬌貍奴,甚至還主動親他。 他也不信,她這是不喜歡。 更不是沒有收到過女郎示好。阿耶也說,長安貴女眼光一個賽一個差勁,專愛挑些討嫌郎子,所以只要他真心相看,應是能很快成婚的。 難道她眼光便那么不同?怎么就這么倒霉,喜歡的偏不喜歡他呢。 為何偏偏就這么難。多么自苦的八個字。 云彌倏然站得筆直,連頸項都同壁面嚴絲合縫,狠狠別開臉去。 平復許久,才低低開口。 “……殿下,你讀過先帝為陛下冊封孝穆皇后為皇太子妃的詔書嗎?!?/br> 突兀且毫無邏輯的問題,又兼提到母親,他顯然一怔。 “也許你都沒有,但我讀過。先帝寫皇后殿下,‘允歸冠族,門襲軒冕’;又贊揚殿下‘訓章圖史,譽流邦國’……這才適宜‘正位褚闈,寔惟朝典’。字字句句,我都記得?!彼h遠比他冷靜,語速不緊不慢,聲音不高不低,只是這樣平和地陳述,“我明白殿下一直在疑惑,我究竟在為何躊躇,為何就不愿意受你庇護。你以為,同我成婚,是一紙詔書、滿朝悅納之事。這全是因為,在你心中,雖然隱約猜到我受過委屈,但魏云彌畢竟是隨國公的女兒。所以你篤定,縱使有天大的事,我都仍然與你相配?!?/br> “可我不是?!?/br> 李承弈的神情,本能流露出一種茫然。 她笑了一笑:“于我而言,我就只是我阿娘的孩兒。俗世人可以說她地位卑賤,但在我心里,她一直比我那個宰輔阿耶,崇高無數?!?/br> “我原本想一直瞞下去,我知道殿下不可能這么快就得知內情,又或許你本就沒有打算逼問我?!彼嚨負P起臉,“可就是因為我想到了,你說要同我慢慢來。我想,至少我真的已經得到過你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這句話?!?/br> 他聽到這里,再多的疑慮都暫時按下不表。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又提上了一口氣,盯著她太久,連眼睛都發澀:“阿彌,這是我的承諾?!?/br> “我答應了?!彼p輕地接住他,“所以這是約定?!?/br> 他猛地將她按進懷里,遮掩激烈情緒的動作太過急促,反而又顯出另一種狼狽:“我以為,你是來同我斷絕?!?/br> 云彌搖頭:“我不曾做錯事,更沒有傷害你,為何非要現在斷絕?!?/br> 他才感到熨帖,又被“現在”二字刺痛,手上更加用力:“……我也能給你以后?!?/br> “殿下?!痹茝浳⑽㈤]了閉眼睛,“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br> 她靜坐了一個下午,靠窗看著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權衡,動搖,情感,斟酌,反反復復焦煎著心緒,直覺這半日人壽,如同經過了一季的月寒日暖。 她甚至絮絮叨叨地告訴尋春:“他遲早會知道,我現下隱瞞,只會惹他生氣……我先試探他一番,他選我,我就能保住阿娘,就算不選我,此事叫他知道,他終歸也會惦記這半年情分……” 尋春只是搖了搖頭。 “小娘子,”她安慰地拍著她的手背,“你才十六歲。已經做得很好了?!?/br> 云彌驟然失聲,淚如泉涌。 李承弈無聲將人抱起來,一路向里直到輕放在榻上,自己跟著坐在一側,緊緊攬過她的肩頭。 她于是靠上去,慢慢開始說。說自己幼年時的漂亮阿娘,說魏瑕曾經的善待,和后來的暴虐離棄:“無論如何,我生母……確是家伎出身。殿下,這分明就是你此生都不會擁有的親人。陛下也不會允許,你的太子妃,有這樣一位母親?!?/br> 他不是不能找到借口。他甚至可以告訴她,不會,因為明面上他的岳母,只有鄭夫人一位。 但李承弈無法啟齒。 他從未見過這位阿娘。但阿彌說了“崇高”,比宰輔更加崇高,他就愿意尊重。 再說了,他默默想,魏瑕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煩人得很。他是真的想找個機會,把這狡詐老兒氣撅過去。實在不行,去朱雀大街雇幾個流浪漢,將他綁起來打一頓也好。 “我阿耶也不夠擁護殿下。他本就有意用我拿捏你,一旦成婚,只會更叫他胸有成竹?!彼皖^捉住他的手,“他貪戀權力,勝過世上一切。我知曉殿下處境,也并不就高枕無憂。殿下的心志比我要宏大,愿景更不僅在宮闈,很多道理,阿彌也懂得……門閥林立,暗通款曲,勾連籌謀,有些事,就會寸步難行。殿下不想忍了?!?/br> 原本以為會被打量,可他竟然毫不意外,甚至低低笑著:“我就喜愛阿彌聰慧?!?/br> 然后將她的臉揉了揉,朝向自己:“另一邊是何人?你不會不知道,卻始終避而不談?!?/br> 云彌沉默。 “是我不能動的人嗎?!彼抗庀麓?,“我猜猜?!?/br> “殿下……” “十七年前,又涉北地事,除了你阿耶,確另有一人,仕途亮眼?!彼檀傩α艘宦?,“薛其翼?!?/br> 云彌早知瞞不住,低嘆:“殿下要用他的?!?/br> 朔方潰敗后,突厥控弦越發斗志昂揚,大軍迅速分道,一路向東逼脅并幽,一路則向南直奔京畿。他年紀尚幼,很多細節都記不清楚了,唯獨記得,阿娘那時身體已經很不好,卻整夜整夜地失眠,皇帝來時,還要強撐精神安撫他。 盡管皇帝派出魏瑕前去談和,怎可能就不絕望。這片中原土地在遭受過數百年的胡虜洗劫后,從朝堂到民間,都蒙受著一層對野蠻騎兵的深深恐懼。 正是薛其翼,自涼州千里勤王,于靈州擊退東突厥的拓羯精兵,守住關內。后又統領各路援軍,尋機反撲,將突厥人趕回了長城以北。 此人雖非中原世家出身,卻也是關隴軍功后裔,薛家一門,武將無數,軍威赫赫。李承弈知道,這正是阿耶最終妥協的原因。 他親自選拔重用的定襄道行軍總管被俘后投敵,生生葬送一支準備了數年的討伐大軍,最終還是要靠貴族將軍力挽狂瀾。 皇帝這才心灰意冷。 他也沒辦法否認阿彌的話。事分輕重,在他心中,魏瑕如今是無用的,拖累的,掣肘的,可薛其翼不一樣。 作為儲君,他不會,甚至也不想,現下更是不能,傷了跟這位的君臣情分。 云彌俯身,伏在他膝頭:“我不想為難殿下……何況,這原也不是實打實的罪名。朝臣培植女子,行溫柔賄賂,他也不會是第一個。我只是心疼我阿娘?!?/br> “阿彌?!彼麉s沉了聲音,指尖一下下梳理她長發,“再聰明些?!?/br> 云彌一愣,不解:“什么?” “天底下沒有這樣巧的事?!彼p輕揉她肩骨,“為何偏偏就是十七年前,為何偏偏是兩位得以高升的重臣。我是頭一回聽你說,尚不知內情,但必定有異?!?/br> 她心中大動,坐直了身看向他:“殿下……” “給我一點時間?!彼哪抗?,再不對憐惜作任何遮擋,“我需要時間?!?/br> 云彌幾乎要哽咽,卻認真點頭。 “另外,你方才說什么‘允歸冠族,門襲軒冕’……阿彌,你知道我第一次當眾跟你阿耶爭吵,是為何事嗎?!彼謸崦彳浨嘟z,“是三年前,我初被冊封為太子,滿腔雄心,不懂轉圜。只是想著,進士科雖開,每年人數卻極少,更不消說官宦之間層層舞弊。便提議廣開科舉,擴充國學,簡選寒門。你阿耶不同意,聯合秘書丞并幾位尚書、大夫,彈劾我行事激進,傷世家忠心?!?/br> “固然因為出身,我其實未能真切體會庶民之苦,更別說女子的身不由己……像你阿娘,這離我太遠了。然我非庸碌之輩,我不能是?!彼D了一頓,“盡管我一直都努力親自去四處巡視,涼州,楚地,河南,山東,我都去過。只是越走越誠覺書本欠缺,夫子狹隘,我所理解的社稷,我所向往的江山,尚且淺薄,并不實在。但這并不代表,我就不能懂得體恤。阿彌,你必然也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是未曾觸碰水,但只要用心,總歸能看見?!?/br> “倘若我因此事就鄙薄你,舍棄你,放開你,阿彌,那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心存期許?!崩畛修拇竭呇鹨粋€淡淡的笑容,“但你今夜,不是來了嗎?” 云彌眼前一片重影。 她忽然感到自己再無藥可救了。 身體相親能否鍛造真正情愛,她不知道,但今夜過后,她實在做不到,再去看旁人。 她想要這個郎君。前所未有地,想要站在他身側。 “雖邇哥哥,”她握住他的手,定定迎向他夜空般幽深眼瞳,“我想選你。你要選我嗎?” ①“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李賀《苦晝短》。我個人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詩,強烈推薦給大家(?ˉ??ˉ??) ②拓羯,突厥內部對精銳部隊的稱呼。 ③取自《冊蘇亶女為皇太子妃詔》。 [女主還有小心思!還有小心思!還是酸甜口!目前仍然不能進入純撒糖階段!后續劇情我需要好好雕琢一下,加班加點寫的不是很滿意,先不發了哦。 3000收福利章換成第二夜,東宮的第一夜,忘記前情對白的可以翻一下《月出皎兮》,相當于一個小小番外吧。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