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127節
不少人寫文章抨擊洛川郡主的女子身份,直言順德帝讓女子就任禮部是在破壞千百年來的禮教傳統,是對祖訓的不敬! 洛川郡主充耳不聞,轉頭就穿著官袍到禮部報道,絲毫不受外界紛紛擾擾。 虞國公府更是就此閉門謝客,無論是長公主還是虞國公都謝絕外界打擾。 莊良玉從乾心殿回到了忠國公府。但每日上班的地方從國子監變成了太子潛邸。 因著此時東宮空置已久,有許多需要修葺的地方,所以太子趙衍慎還是跟著他王府里的一家老小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是牌匾從原來的琉安王府換成了太子府。 在圣旨頒布之后,榮親王曾傳信想約她小敘,但此時莊良玉早就知道他們必將分道揚鑣的結局,也清楚榮親王最終會成為皇權更迭過程中的犧牲品。 現在,順德帝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趙衍恪的考驗。 無論是太子趙衍慎,還是榮親王趙肅明,都不過是讓文武百官不得不站到趙衍恪身邊的手段而已。 馬車在太子府前停下,莊良玉拎著袍角自馬車上走下,在一眾官員的問候中,向龍潭虎xue走去…… 第115章 山雨 在太子府中結束了心力交瘁的一天, 莊良玉登上返程的馬車時,幾欲直接睡死過去。 馬車一路搖晃著到了莊府,直到春桃叫她, 莊良玉才勉強提起些神智。 現在,她爹莊道青是太子太師, 而她是太子少師,莊家總共才三個人, 兩個都在給趙衍慎打工。 只是她爹不會像她這般忙碌,只需要看顧太子府那邊就行。 今日莊良玉回莊家就是準備找老太師商量個對策。 她是個合格的打工人,在其位謀其職,但太子少師, 這就觸及到了她的知識盲區,根本無從下手。尤其現在的情況, 她清楚順德帝的想法, 知道他存了拿太子當棋子的想法,但其他人并不知曉。 如何讓這樣一個注定成為棄子的太子發揮最大效用, 她需要跟她爹好好學一學。 一進莊府,莊良玉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家門。 莊府此時的模樣已經與她出嫁之前極為不同,原先冷冷清清, 干干凈凈, 現在花草繁盛,爭奇斗艷。既有文人的清雅,也有熱愛生活的意趣。 莊府的門童見了, 笑瞇瞇說道:“二娘子,這些都是老爺種的, 老爺現在多了個侍弄花草的愛好, 弄得府上都別致不少?!?/br> “進來吧?!?/br> 莊良玉抬頭, 看到她爹正拿著一把精致的小剪子修剪盆景的枝葉,她對養花種草不僅沒天賦,而且沒興趣,提著裙角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莊太師將剪刀放下,眉頭微蹙:“風風火火,像什么樣子?!?/br> 莊良玉對老爹的嫌棄充耳不聞,仍是笑瞇瞇的模樣,甚至親昵地湊上去挽住莊道青的手臂。 莊道青正準備再說教幾句,突然咳了一聲,帶著人往堂屋走。 屋里已經備上了莊良玉平日里喜歡吃的點心,茶水也是溫熱,顯然早就準備好了。 父女二人談話時,仆從便在門外老老實實候著。 莊道青第一句話:“忠國公府現在情況如何?” 第二句話:“蕭欽竹現在有沒有消息,情況如何?” 第三句話:“老太后那邊情況如何?” 三句話說完,在莊良玉的揶揄和沉默中,他干咳一聲:“……你在宮中,可有受什么委屈?” 莊良玉這才笑了出來,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哼了兩聲:“爹,你該第一句就先問我?!?/br> 莊道青到底不習慣自家女兒如此直白的感情表達方式,別扭道:“正事要緊?!?/br> “女兒不要緊?” 莊道青:“……要緊?!?/br> 莊良玉滿意地笑了,倒了兩杯茶水,緩了緩精氣神,這才說的:“蕭家此時情況安好,老夫人有些心憂,請了大夫開安神的藥,再歇息幾日應當就無礙了。蕭夫人cao持中饋,近些時日要忙著應付其他世家,故而cao勞過度。以及戶部現在因著鎮北軍押送回來的貪墨官員正忙得不可開交?!?/br> 總結下來便是,除了還是孩子的蕭吟松,其他人就算牽掛蕭欽竹,也因著此時混亂的時局根本分身乏術,只能被動著等消息。 莊良玉說完,莊道青并沒有急著問話,反倒是沉吟片刻,目光自她身上打量,在莊良玉中的笑容中確定了一個事實:“……沒事就好?!?/br> “爹是如何看出來的?”莊良玉有些好奇,她分明什么都沒說,她爹是如何猜出了蕭欽竹此時的情況? “你……并不似你所想象的那般冷心冷情?!?/br> 莊良玉柔柔一笑:“他沒事?!?/br> “你呢?” “您的女兒只能讓別人受委屈,何曾自己吃過虧?”莊良玉笑得陽光燦爛,分毫不提自己在尚書房中所受到的針對,以及后宮妃嬪們的酸言冷語。 “爹,女兒這次回來是有事想問您?!?/br> 莊道青面上有早已預料的了然,他平靜道:“問吧?!?/br> “爹,當年的永元門政變您可知內情?” 莊道青嘆息一聲:“坐下說——” 二十年前,玄祖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皇權爭斗也到了白熱化階段。前太子年紀越來越大,而玄祖皇帝卻毫無傳位的打算。愈發急躁的太子在政務上頻頻犯錯,甚至幾次三番被禁足反省。 再加上諸多皇子、大臣站隊,推波助瀾,各自為營,大雍一時內憂外患嚴重。 彼時莊道青只在尚書房任職,并未封太師一職,他看著趙家的皇子從兄弟變成仇敵,在各方勢力的挑唆下拔刀相向。 在一次流民□□中,前太子激進地賑災措施以及災后刻意掩蓋罪過的事被捅了出來,被毫不留情地捅到了玄祖皇帝跟前。哪怕前太子是老太后的兒子,是嫡子,也沒辦法饒恕這樣的罪行。盛怒之下,前太子被免,被關在宗人府中永不得出。 也就在這個時候,趙肅胤被玄祖皇帝突然看中,從一個毫不起眼的王爺成了熾手可熱的儲君。 而莊道青也成了太師。 至此,開始了長達七年的輔佐之路。 而永元門政變,發生在趙肅胤等級前夕,六王爺以為前太子伸冤為由謀虎皮扯大旗,逼宮謀反,沖破宗人府禁錮。 趙肅胤身為太子,第一時間帶兵去救玄祖皇帝,確定帝后安危。裕親王和榮親王在接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帶兵平定西都城以及各地戰亂。 但最后仍抵不住六王爺被逼上絕境,陷入癲狂,傷了玄祖皇帝,也殺了前太子。 玄祖皇帝對外一直宣稱是因cao勞過度病逝,但真實原因就是被自己的兒子下毒殺害,雖然靠著太醫吊命多活了一年半載,但說到底,臥病在床早已與行尸走rou無異。 “玄祖皇帝中的是什么毒?”莊良玉問道,她最近聽到這個字的次數太多,下意識便起了懷疑。 “并非是中原的毒藥,難以捉摸,連玄祖皇帝自己都不清楚是何時中了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藥石無醫。你娘也是中了相似的毒?!?/br> 永元門政變發生那年,莊良玉不過六歲,彼時她還沉浸在自己在古代重生的命運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甚至覺得改朝換代與她并無什么關系。 此時再回想起來,只能說曾經的自己淺薄無知。 “我娘是在何時中毒?” “在前太子被廢那年?!?/br> 莊良玉沉思片刻,說道:“父親可知扎穆寨的香毒?” 莊道青自然是聽說過的,他的舊日好友盧承錦將軍便是陵南道的節度使,那里正式扎穆寨所在之地。 “如果確為香毒,那么二十年前給玄祖皇帝下毒的人多半就是江家。也就是說,前太子愈發瘋狂,犯下滔天大錯,以及永元門政變幕后的推手都是江家?!?/br> 廳堂內陷入久久地沉默,莊良玉半晌說道:“父親,現在的皇帝,也同樣中了香毒?!?/br> 莊道青瞳仁緊縮,此前一直想不明白,摸不著頭緒的事情豁然明朗。 如果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皇后呢? 身為皇家的媳婦兒,她能接近玄祖皇帝,能接觸諸多皇子,她是最方便做這些事的人。 “證據確鑿?” 莊良玉沉聲道:“八九不離十?!?/br> “我是陛下的老師,虛長幾歲,卻真心實意傾囊相授,竟然——”莊道青說到這里,面色頹敗,似是難以接受。 莊良玉在此時竟然覺得她的父親有點天真,他好像真的不清楚順德皇帝曾對她的母親有過心思。若是他知道,必然能懂江皇后的所作所為。 “當年在你娘離世后,他執意不許出京,怕也是為了控制莊家。只是不知你與良玘身上可否有被香毒影響?” 莊良玉搖搖頭:“父親放心,女兒無礙?!?/br> “是跟在四皇子身邊那位女子?” 莊良玉點頭。 莊道青仿佛一息之間便蒼老了許多,一貫挺直的身板此時也微微蜷起,透著些無力。 他的脆弱只持續了片刻,在看到自己的女兒時,又重新挺直了身子,神情此時更為冷硬,略有沉吟,便明白了這些事情之間的關竅。 “太子府那邊,你只管去便是。趙衍慎不會是最后的人選,此時冊立太子,只是找個由頭靶子來分散視線。他真正的目的應當是想要徹底收回十二國公手中的權力?!?/br> 太師果然是太師,立馬便將順德帝的心思猜了個準。 “江家作為上一輪皇權爭斗中的得利者,這一次也不會善罷甘休。江家雖然并非國公之一,但其家族中與各個國公多有姻親,與皇帝必然站在對立面?!?/br> 莊良玉深知這些,她今日來找她父親,就是想得到一個關于永元門政變的確切結論。這個結論,老太后不會說,順德皇帝不會說,蕭家的人同樣也不會說。只有她爹這個政變的親歷者才清楚其中的事情。 “欲想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莊良玉沉吟道。 而現在,她只希望江家的瘋狂不會讓更多無辜的人收到牽連…… *** 在莊良玉到太子府就任的第二天,攻訐的折子便送到了順德帝的桌上。 言辭中皆是女官擾亂了秩序,有礙國運,無論是她莊良玉還是在禮部就任的洛川郡主,都應該老老實實回家去相夫教子,而不是出來拋頭露面丟臉。 歸根結底,是莊良玉與洛川郡主的出現觸動了這些人的利益。 莊良玉自是不必多說,雖然現在是太子少師,看著是跟趙衍慎站在一邊,但說到底,她是平民教化的推動者,是將世家特權打破的反叛者。 眼下趙衍慎是太子,他背后的江家自然要為自己的階層謀取利益,而觸碰蛋糕的莊良玉,就是他們的第一個攻擊對象。 奏折仿佛雪花般飛進太儀殿中,字字句句都在數落莊良玉的不是,甚至連莊良玉和蕭欽竹之間的婚事都拿來大做文章。 連蕭家都受到了影響。 蕭夫人握著莊良玉的手安慰,讓她放寬心別多想,莊良玉微笑著握住她的手,抬眼望向外面昏沉的天空。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