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122節
在或多或少的鄙夷聲中,莊良玉的掌聲刺耳,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對八皇子的夢想持有不屑態度的人:“八皇子的夢想很偉大,世上美食千千萬萬,即便是王公貴族也不敢說自己能走過大雍的每一寸土地,品嘗每一種食物?!?/br> “若是諸位有別的想法,不妨與在座諸位分享?!?/br> 在尚書房里,在場哪個不是人精?哪個不是日后的同僚? 今日若是大話說出去,結果日后又做不到,那是要被戳著后背罵一輩子的。 這些個頂個好面子的皇親國戚們此時當真是進退兩難。 莊良玉適時體貼道:“諸位應當有想法了,不如就寫在紙上,等到下午,我們一起來分享一下大家的夢想。今后在座都將是大雍朝的肱股之臣,今日便互相做個見證,日后想起也是一樁趣事?!?/br> 趣事? 簡直是想讓他們去世! 可話已經到這里了,就不得不寫,尤其下午竟然還要分享,怎么能讓看不順眼的家伙看輕自己? 莊良玉在教室內慢悠悠地巡視,云淡風輕地說道:“大家可以抹去自己的名字,這樣到時候還能猜猜看自己手中拿著的是誰的夢想?!?/br> 于是剛剛寫好名字的眾人憤怒地把名字劃掉然后又換了一張紙來寫。 起初,絕大部分人都還心懷怨氣,覺得這樣簡單的題目,必定是一揮而就,寫出來必然是技驚四座??傻搅苏嬲峁P寫字的時候,便犯了難。 先不說這文章要跟班內的其他同窗互換分享,即便只是寫給自己—— 甘心嗎? 甘心寫出來的東西甚至不是自己內心真正所想的愿望? 甘心自己哪怕日后位高權重,甚至都沒有實現自己夢想的權力嗎? 偏偏就在他們內心天人交戰之時,一旁還有個莊良玉在煽風點火。 “夢想是無論大小,都是十分偉大的事情。我記得曾經聽一個五歲的孩童說,她的夢想是想要變成一只能夠抓干凈老鼠的貓,這樣就不會再有老鼠來偷她家的糧倉,她的母親就可以少在田里辛勞一會兒,能夠多陪陪她?!?/br> “我也曾聽到已經是三個孩子父親的中年人說,他的夢想是可以開一間釀酒的鋪子,因為他的娘子喜歡品酒,他想用這個鋪子掙錢,給他的兒子置辦娶媳婦的禮錢,給他的女兒添一份可以不受婆家輕看的嫁妝?!?/br> “我也曾聽到深宅大院中的掌家夫人說她最喜歡做繡品,若是無需cao持中饋,她想做個繡娘,繡出能夠千古流芳的精美繡品……” 在寂靜的教室內,莊良玉的聲音像是潺潺流水,漸漸撫平了這些王公子孫們躁動的內心。 一時之間,屋里只有提筆寫字和紙張翻動的聲音。 莊良玉坐回講臺,同樣提筆,就像她先前所說那樣,開始寫自己的夢想。 她的夢想—— 又是什么呢? *** 在愿望分享過后,莊良玉命人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瓷瓶抬上來。 她說:“今日這篇文章便做個見證,看看十年、二十年之后,有多少人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有多人走在實現夢想的路上?!?/br> 在拋卻功利之后,這些年輕人們的夢想甚至有些簡單。 簡單到——讓人心生不忍。 嚴苛且古板的貴族教育最大程度地抹殺掉個人性格,將他們培養成用來繼承家族、興盛家族的工具。讓他們生來就像一把兵器一樣,用來比較,用來廝殺。 莊良玉不確定這些人會因今日動容多久,也不確定今日的動容會對他們產生怎樣的影響。但至少當他們開始思考功利之外的事情,才會有轉變的機會。 在這個世界上,最難改變的,同樣也是最容易改變的東西就是人心。 下課之后,莊良玉照舊捧著書本教案回老太后的乾心殿。一路上都老老實實地,仿佛她進宮之后唯一的作用就只有教書。 但路上總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 尚書房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后宮,哪怕現在剛剛結束不到一刻鐘,便有人等在她回乾心殿的路上準備興師問罪。 實話實說,莊良玉并不認識此人,即便今晨在乾心殿剛剛見過,也對不上號來。 但在這宮里,她沒有話語權,更沒有靠山,進來三天,順德皇帝像是根本不記得她這個人一般一次也沒有召見過她。 莊良玉雖然不認得,但莊良玉身后跟著的宮人認得,行禮道:“見過玉修儀?!?/br> 在雍朝,修儀位列九嬪,按品級屬正二品,比她這個只是正四品的國子監祭酒要高不少,行禮道:“見過玉修儀?!?/br> 這玉修儀生得清艷動人,煙波流轉間盡是誘人,身上還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知性和溫柔,哪怕只是七分的容貌也硬生生帶出了九分的風情。 趙氏皇族子嗣福薄,到現在宮里攏共也沒幾個皇子皇女,雖然順德皇帝正值壯年,他的妃嬪也各個貌美如花千嬌百媚,但是生不出孩子就是生不出來,便是有一兩個懷了,也曾有過小產。 起初莊良玉還覺得是趙家的基因有問題但經過昨晚左儀靈所說的那些,她想這子嗣不是因為福薄而稀落,怕是因著人禍而難留。 “祭酒大人不好奇本宮所謂何事?” 莊良玉笑得十分老實,“下官不知?!?/br> 她雖自稱下官,但以她嘉禾縣主的身份而言,她與這玉修儀是同一品級的,眼下的客氣不過是給臉,若是不知好歹想著得寸進尺—— 莊良玉覺得,即便是在皇宮之中,在別人的地盤上,也不需要完全看他人臉色行事。 畢竟—— 連皇帝都是看不慣她,但又沒辦法動她呢。 玉修儀的笑聲好似銀鈴般悅耳動聽,她身后的宮女說道:“娘娘,今日風大,到亭子里歇息片刻吧,若是累著便得不償失了?!?/br> 言下之意便是讓莊良玉放尊重點,讓她好好尊重眼前這位娘娘。 莊良玉驚嘆一聲:“呀!嘉禾竟是不知娘娘如此身弱,竟是讓娘娘累著了。如此嘉禾不便多做叨擾,先行一步,畢竟太后娘娘也等著嘉禾回乾心殿陪她誦經禮佛?!?/br> 說著,莊良玉就像是腳底抹油一般飛快走了。 氣得玉修儀在身后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 莊良玉回到乾心殿時,老太后正在文淑妃的陪伴下侍弄花草,兩個貴婦人神情恬淡,映襯在花草間倒也格外養眼。 見莊良玉回來了,老太后瞥了一眼,隨口問道:“怎么遲了?” 莊良玉才不管那玉修儀什么來頭,直接說道:“稟太后,微臣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一位娘娘?!?/br> “是誰?”老太后手中拿著一把精巧的小銀剪,正極為精細地替蘭草修建枝葉。 莊良玉作為一個連仙人掌都能養死的人對侍弄花草毫無興趣,說道:“是玉修儀?!?/br> 她說完,便聽一聲冷笑。 是老太后笑的,她隨手將剪刀扔進托盤里,轉頭對文淑妃說:“好得倒是挺快,剛出月子就敢攔人了?!?/br> 月子? 莊良玉愣了片刻,這意思是—— 這趙家又要多一個新的皇子或者皇女? 莊良玉盤算了一下,發現這新生的小孩兒比趙衍恪小二十五歲,比大皇子更是小了近三十歲,再過兩年,一輩人都要差出來了。 該說不說,這順德皇帝還真挺老當益壯。 莊良玉這廂腦海里天馬行空,另一邊老太后已經聽下人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匯報了個一清二楚。 匯報時,下人也不避諱莊良玉,就明晃晃地將她今日的所作所為盡數上報,就差連她去過幾次茅房都說個一清二楚了。 所以說—— 莊良玉想起昨夜悄無聲息溜進來的左儀靈,這小姑娘的功夫當真了得。 老太后在誦經禮佛的時候不喜歡讓妃嬪同行,所以文淑妃只是站了片刻便走了,走之前還不晚拉著莊良玉的手說兩句話:“母后,改日若是祭酒大人得了空閑,能不能去我宮里坐坐?聽說那丫頭跟祭酒大人相識,兩個人也能說說話。讓那不懂規矩的小丫頭也學點東西?!?/br> 老太后揮揮手:“改日再說?!?/br> 意思是這件事不行。 文淑妃走后,莊良玉就乖巧地跟著老太后進佛堂,老太后在那兒誦經禮佛,她就盤腿坐著打瞌睡。 “你知這玉修儀是什么人?” 莊良玉上哪里知道順德皇帝后宮的事?搖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鄖國公的第四個女兒,她的jiejie就是陵南道節度使盧承錦將軍的夫人?!?/br> 說起鄖國公,莊良玉便熟悉多了。 先前在浦云秋狝中鄖國公府的五小姐便給她留了很深刻的印象,只是沒想到那個小姑娘的jiejie竟然會是這種模樣? “她沒老三聰明,也沒老二聰明,但總覺得自己很聰明,也仗著這點姿色很會給自己謀劃?!?/br> 老太后說的時候,莊良玉便老老實實聽著,她其實不明白這老太后跟她說這些做什么。 她又不會在宮中久留,一個在前朝當官的人,跟妃嬪攪和在一處像什么樣子? “不得不說,她這次——選對了?!?/br> 對了? 莊良玉一頭霧水…… 第112章 烏龍 莊良玉最討厭的便是跟這些謎語人打交道。 尤其是這些有秘密的謎語人。 也不知為何, 這些看似應該是秘密的事情,老太后竟然會告訴她這個立場不明的人。 就像是—— 她真的已經孤獨了很久一般。 “兩個月前,她還不是玉修儀, 只是玉婕妤而已?!?/br> 言下之意便是玉修儀是母憑子貴,憑著剛出生的孩子抬了位份。 但這些消息前朝并不知曉, 至少莊良玉在國子監中也算是消息靈通,半點沒有聽到風聲。按道理來說, 久久沒有動靜的后宮能添新丁,是極其值得慶賀的大事,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走漏。 老太后似乎猜到了莊良玉的想法,說道:“等到明年的二月, 自然會告知天下?!?/br> 莊良玉想起來大雍朝給皇子皇女排序的規矩,依著出生順序, 皇子皇女統排, 凡是滿周歲的孩子都要寫在族譜上,列在宗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