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80節
順德帝命魏聽將人扶起來,等莊良玉站好才說道:“朕覺得還不夠?!?/br> “川嶺遭災,燕南軍及監軍欽差得金千兩,賞綾羅綢緞無數。莊愛卿想要什么?” 莊良玉說話的速度很慢,她努力讓自己的思維清晰,“莊良玉有這些足矣,但各地百姓仍一無所有?!?/br> 這句話放在別人身上興許是裝,但放在莊良玉身上,卻理所應當。 順德帝朗聲大笑,“既然如此,朕便重重賞你!” “南海珊瑚樹,東海福祿珠,萬壽玉如意……葉尚書,給莊愛卿加封賞,與親王同格!” 四個多月的時間里,莊良玉的名聲傳遍大江南北。 無人不知順德帝年間出了位女豪杰,博聞強識,學識淵博,膽魄驚人,連男子都難與其較量。 這位女豪杰是第一個以臣女之身被加封縣主的女子,是第一個著書立作萬人追捧的女子,也是第一個在朝為官,與天災而斗的女子。 莊良玉被坊間傳聞一層又一層的神話,幾乎要成為一個傳奇。 在順德帝的重重有賞下,莊良玉儼然成為了一個靶子。 封賞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久到莊良玉渾身冰冷,四肢幾乎都要沒有知覺。 終于,封賞結束,人群散開。 清冷的風吹過,莊良玉總算覺得頭腦清醒了些。 她努力睜眼,看到蕭欽竹向她走來,想要走過去扶著他的手臂借些力量,卻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莊良玉看到蕭欽竹眼里的關切,她抬手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可黑暗來襲,什么都來不及。 *** 莊良玉是在一陣奇怪的香味中醒來的。 這味道不難聞,卻顯得怪異,有種讓人禁不住汗毛戰栗的感覺。 嗓子里仍是火燒火燎的感覺,痛得連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莊良玉想喝水,費力地睜開眼,卻發現頭頂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裝飾。 更為奢華,也——更為壓抑。 “你醒了?”柔軟而清脆的聲音傳來,莊良玉轉頭看到一雙漂亮的手掀開簾子。 是武寧公主。 莊良玉一頭霧水。 武寧公主,怎會在此處? 她現在在哪里?蕭欽竹又去了哪里? 武寧公主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笑著遞來一杯溫水,說道:“先喝口水吧,等下我會跟你說明情況的?!?/br> 莊良玉此時仍趴在床上,只能湊過去,就著武寧公主的手勉強喝一點。 但身子壓得發麻,胸口也陣陣憋悶。 莊良玉總算清醒了些,嗓子里被灼燒的痛苦有所緩解,啞聲問道:“武寧公主,此是何處?” “雍和宮中繡鸞閣?!?/br> “宮里?”莊良玉一急,就要起身,結果扯動傷口,又跌在床上。 “我怎么會在宮里?” 武寧公主坐在床邊,將床簾卷起,開始招呼下人服侍,又命人去傳太醫。 等一切都吩咐好了,才說道:“你受了傷,直接暈倒在太儀殿前,父皇憐你傷重,便許你在宮中養傷。等康復之后便可以回去?!?/br> “蕭欽竹……在哪里?” 武寧公主很有耐心地解釋:“蕭將軍入夜后不便在宮中久留,所以已經回去了。嘉禾jiejie不用擔心,明日辰時后,蕭將軍便可進宮。這幾日白天,都是蕭將軍在照顧嘉禾jiejie?!?/br> 莊良玉心中這才稍微放松一些,她悶聲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這是第四日?!蔽鋵幑髡f道,“前幾日不僅受傷嚴重,而且高燒不退,宮里的太醫都急得不行?!?/br> 說到這里武寧公主的聲音有些哽咽,“嘉禾jiejie好生厲害,竟然能一聲不吭地扛下這樣重的傷?!?/br> 比起武寧公主的欣喜,莊良玉卻實實在在嘆息一聲。 她起初瞞傷不報就是為了讓賊人以為自己的計謀沒有得逞,但現在—— 她還不如一開始就如實稟報自己遭了暗殺,這樣還能省點事,不用在太儀殿站那一個多時辰。 武寧公主繼續說道:“父皇得知嘉禾jiejie是遭了暗殺,當即大怒,要求徹查此事,現在西都城里,怕是要人心惶惶了?!?/br> 莊良玉側頭,透過繡鸞閣的窗子看到外面的夜空。 雨已經停了,但烏云還沒有散開。 空氣中仍厚重而濕沉。 還有更大的雨…… 第73章 探望 從凌晨開始, 暴雨突降。 在隆隆雨聲中,隱隱感受到夏天將近的腳步。 莊良玉在厚重的水汽里醒來,濕重的空氣讓身上也變得黏膩, 她現在還不能獨立起身行動,躺在床上像是一條死魚。 聽著外面大雨滂沱, 莊良玉心中詭異的安靜下來。 嘩嘩的雨聲和轟隆的雷聲像是帶走了心里所有讓她感到煩躁的事物。 莊良玉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屋里此時燃了一盞昏暗的燭火,朦朦朧朧地映著外面的影子。 從離開西都城后便沒有停下來的大腦終于在此時可以休息片刻。 莊良玉腦袋里此時空空如也, 看著外面也不知道該想些什么,又或者她什么都不愿想。 于是聽著雨聲,又沉沉睡去。 清晨醒來的時候,外面雨聲還在繼續, 莊良玉想扯過被子蒙頭繼續睡覺,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被人攥住了。 她順著抬頭, 看到靠著床柱小憩的蕭欽竹。 蕭欽竹的發尖還濕著, 衣襟上也有濕漉漉的水汽,他攥著自己的手, 眉頭緊蹙,顯然睡得并不安穩。 應當也是剛來的。 莊良玉不動了,費力撐起身子往前上了一點, 將自己的臉枕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繼續看著外面的雨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蕭欽竹醒了。 剛想動作,便發出“嘶”的一聲。 原來是莊良玉將人的胳膊都睡麻了, 蕭欽竹垂著半邊肩膀,俯身湊到她近前, 溫熱的氣息混著蕭欽竹身上的冷香撲面而來。 莊良玉眨眼, 不避不閃, 黑白分明的眼里映著蕭欽竹的身影。 蕭欽竹湊近,輕輕吻在莊良玉額前。 聲音有些暗?。骸吧砩细杏X如何?” “好了許多?!?/br> 蕭欽竹也不敢碰她,只好不停握著她的手。 她后背的傷起初并不算嚴重,縫合之后勉強能撐著行動。但在太儀殿上動作劇烈,傷口二次撕裂,于是就將她搞成了這副行動不能的模樣。 “雨天潮濕,要勤換藥?!笔挌J竹說道,“我今日跟圣上請旨,看看能不能將春桃她們帶進來照顧你?!?/br> 莊良玉從不虧待自己,思忖片刻說道:“要不,將春桃換成夏荷吧?!?/br> 見莊良玉有精神說笑,蕭欽竹心里放松不少,溫和地笑道:“你想吃什么?夏荷即便進宮也不方便給你做東西,倒不如我給你帶進來?!?/br> 莊良玉費力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哀嘆一聲:“我現在這幅樣子,想吃什么都不方便?!?/br> 蕭欽竹眼中沉了一瞬,森冷的寒意閃過,“這件事必然要查個水落石出,無論趙衍恪怎么阻攔,絕不能放過再三對你下手的人?!?/br> 想要莊良玉小命的人有很多,一同去陵南道的官員里有人瞧她不順,五斗山中附屬扎穆寨的其他部落,如今不滿扎穆寨出山后風頭正盛的情形,也對莊良玉充滿敵意。 更別提京中,回到這些世家子弟的地盤上,莊良玉就像是落進狼窩的羊羔。 若非現在是在雍和宮城里,她怕是還要再遭幾波暗殺。 在宮中說話不便,莊良玉便也少言寡語,偶爾說些話也都與外界無關,都是些尋常話題。 莊良玉裝模作樣地嘆了一聲,問蕭欽竹:“你能不能回頭給我帶些話本子進宮?” 蕭欽竹點頭。 雖然在繡鸞閣里,莊良玉也稱得上是座上賓,被人錦衣玉食地照顧著,但總歸不自在。 莊良玉在這深宮里,除了武寧公主外便沒了認識的人,已經出宮建府的皇子不可能來,年歲尚小的八皇子也不便隨意進后宮。 所以莊良玉便只能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想著蕭欽竹什么時候會來。 蕭夫人也來過一次,帶著蕭吟松過來探望她。 一見面,蕭夫人的眼淚便往下落,哭得莊良玉不知如何是好。 蕭夫人一邊紅著眼眶,一邊怒罵蕭欽竹不爭氣,說他連自己的媳婦都護不好。 莊良玉尷尬地撓撓臉頰,不好意思說是自己一時任性,過于逞強,才導致自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蕭吟松也難得老老實實地,趴在床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認真說道:“嫂嫂你放心,要是我哥敢因為你癱了就另娶,我第一個不讓二房進蕭家的門?!?/br> 然后蕭吟松就被蕭夫人扯走了。 莊良玉,“……” 蕭吟松這小孩兒,真真是一點語言的藝術都沒掌握。 蕭夫人又叮囑幾句,這才戀戀不舍地帶著意猶未盡的蕭吟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