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62節
其他人也都神色懨懨地等著另一爐出結果。 扎穆寨的刀,終于煉制好了。 比不得莊良玉這邊將整個刀身都使用了含碳量極低的鋼材,扎穆寨的宿鐵刀只在刀刃部位用了鋼。 蕭欽竹將兩把完全不同的刀握在手中,用了相同的招式,然后以同樣的方式劈砍木樁。 一個刀口平整,吹毛斷刃。 而另一個,砍斷了木樁,可巨大的切口和飛濺的木茬讓所有扎穆寨人都臉色鐵青。 顯然慢工出細活這句話并不適用此間情景。 莊良玉身后映著火光,她轉頭看向祝笙大祭司,“祝笙大祭司,你覺得如何?” 如何? 自然是扎穆寨遜人一籌。 “是莊大人贏了?!?/br> 莊良玉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極為夸張地扇了扇手中的團扇。 “大祭司,諸位已經在這里忙了兩天,不如讓各位都回去歇息片刻,等明日再來商議我們的‘條件’?!?/br> 祝笙大祭司看向莊良玉,發覺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連二十歲都沒有的年輕女子。 她有著遠超常人到底成熟與穩重,更有善于把握人心的智慧。 這樣的女子—— 祝笙大祭司的目光透過人群掃過外圍的小兵,又平靜地收回。 “扎穆寨人素來信守諾言,后日便在圣塔中繼續商議條件?!?/br> 莊良玉卻笑著搖了搖扇子,輕聲細語地糾正道:“大祭司,于扎穆寨而已,這不是商議條件。是扎穆寨應當履行約定?!?/br> 女子的聲音輕柔,可每一句話都絕非多余,句句針砭,刺在扎穆寨人的心頭。 莊良玉笑眼看著這些人難以接受的表情,聲音愉快地說道:“這一局是我們贏了。先前說好的三件事可否應驗?” “可?!?/br> 莊良玉揚聲道:“這第一件事,便是放了我們的永定王與蕭將軍?!?/br> 祝笙大祭司眉頭緊蹙,“你確定要浪費一個條件?” 莊良玉笑得自信極了,“因為我確定你們會后悔我沒有再多提幾個條件?!?/br> 這種自信和明媚—— 真真讓人錯不開眼…… *** 回到房間,剛進屋,莊良玉便被人拽住手腕。 蕭欽竹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莊良玉熬了兩天,又費體力又費腦子,此時此刻已經困倦極了,打了個哈欠,推著蕭欽竹往外走。 “去洗漱,我困死了,現在要睡覺,有什么話都等我睡醒了再說?!?/br> 說完便徑直往屋里走,一點也不理會蕭欽竹眼中復雜而深沉的情感。 但莊良玉所說確實沒錯,他充當人質這幾日,換洗不便,這兩日又幫忙煉鐵,身上的衣服被盡數汗濕,連他自己都覺得難受。 蕭欽竹試探著低頭,似是想問問看到底有沒有味道,但又覺得有失儀態,于是轉身合上里屋的門,命蕭遠蕭安去幫他準備洗漱。 …… 等蕭欽竹洗漱完畢,莊良玉早已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雖說出發談判的前一日她說早早休息,睡個好覺,可到底有事在這里頂著,再怎么睡也難免思慮。 故而現在的莊良玉睡得仿佛一具毫無知覺的尸體。 冗長而平穩的呼吸聲是房間里唯一的響動。 蕭欽竹起初還有些小別勝新婚的忐忑,見莊良玉睡著了,反倒安心下來。 方才洗漱時,他特意問了蕭安,莊良玉在接到他的信件情報時有何反應。 蕭安苦想片刻,說:“少夫人什么反應都沒有?!?/br> 從那時,蕭欽竹心里就已經在打鼓了。 先前的教訓他還記著,因著他的胡亂揣測和不加考慮,莊良玉好好給他上了一課,教他什么才是溝通。 他不敢在那封信里過多詢問莊良玉的近況便是出于此種原因。 知曉莊良玉就事論事脾性的他,只好用完全公事公辦的語氣轉移莊良玉的視線,一時半刻不要將思緒放在他的有意算計上。 其實,從趙衍恪決定帶小隊外出尋找出路的那一刻,蕭欽竹便猜到了這位皇子是準備以身犯險,然后迫使左儀靈出現在扎穆寨,再利用左儀靈得到扎穆寨的助力。 蕭欽竹選擇跟上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要確定趙衍恪的計劃和扎穆寨的狀態。 確保這個對皇位有宏圖偉業的皇子不會因自己的圖謀而將無數百姓將士置于危險境地。 但他沒想到莊良玉會來。 而且還是用一種絕對勝利和穩cao勝券的姿態直接翻盤,讓這個被歷朝歷代成為傳奇的部族啞口無言。 蕭欽竹知道莊良玉絕非池中之物,知道她博古通今,攬百家之長,可沒想到竟然能出色到這種地步。 前朝歷代戰爭無數,但若是哪位野心主得了扎穆寨的助力,幾乎就能將整個上國版圖全部納入囊中。這也是為何在大雍立朝之后,玄祖皇帝會將扎穆寨留在五斗山的原因。 哪怕玄祖皇帝會因此失去扎穆寨今后的助力。 鋼鐵幾乎完全代表了一個國家的軍事實力。 如果莊良玉的方法能夠在大雍土地上得以推廣,大雍的軍隊甚至將戰無不勝。 蕭欽竹緩緩坐在床邊,看著莊良玉恬靜的睡顏,一時之間心口鼓脹,像是浸泡在溫泉中一樣舒適。 莊良玉眼下有些青黑,顯然也不曾休息好。 蕭欽竹心中有所愧疚。 他輕手輕腳地上床,然后小心翼翼地將人攬進懷中。 直到莊良玉真正躺進他懷里的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像是從陵南道的風雪霜寒中活了過來。 莊良玉似是被他的動靜鬧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含混問道:“蕭欽竹?” “嗯?!?/br> 莊良玉問完便沒了聲息,然后一頭扎進蕭欽竹懷里,再度睡了過去。 外面天色還亮著,房間里光線昏暗,蕭欽竹將人擁在懷里,睡了自己二十多天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 蕭欽竹醒來的時候,懷里已經沒人了。 他摸了摸身邊的被褥,還有些溫熱,顯然莊良玉也剛起不久。 蕭欽竹躺在床上,手臂橫在眼前,聽著外面傳來隱約的交談聲,敏銳地捕捉到屬于莊良玉的聲音,忍不住笑出了聲。 帷幔之外的腳步聲漸漸近了,蕭欽竹正準備起身,帷幔便被大力拉開。 已經洗漱收拾完畢的莊良玉探進頭來,“怎么還不起來?” 然后就對上蕭欽竹帶著笑意的眼。 莊良玉頓時沒了鬧人懶覺的興趣,特意保持冰涼的手也沒了塞進被窩里的興致,撇撇嘴說道:“該起來了,蕭大將軍?!?/br> 蕭欽竹哪里會不懂莊良玉的小心思,大概是久別重逢,一貫含蓄內斂的他忍不住向莊良玉伸出手。 “做什么?” 蕭欽竹只是笑,抬手握住莊良玉的手,甚至直接放在自己胸前。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涼意還是讓他蹙了蹙眉頭。 于是莊良玉瞬間笑了起來。 莊良玉順著他的手就勢坐在床邊,柔軟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用人體暖爐取暖。 莊良玉覺得今日的蕭欽竹有點意思,指尖戳著蕭欽竹的胸膛說道:“這是我的郎君嗎?” 晨起的蕭欽竹嗓音還有些暗啞,“……如假包換?!?/br> 莊良玉可不想在這里跟蕭欽竹多聊,他倆之間還有一筆小賬沒算,等算清了,再考慮要不要給這位近些日子都受苦的蕭大將軍加個餐。 莊良玉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笑道:“郎君沒什么想說的?” 饒是蕭欽竹也沒想到算賬這一遭竟然會來得這樣快,內心嘆了一聲,也知道越早說清楚越好,于是支起身,準備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都說清楚。 說到底,溝通很重要。 莊良玉見蕭欽竹態度配合,而且十分良好,心有愉悅,于是決定讓人吃個飽飯再來解決問題。 站起身將蕭欽竹的衣服放置在床邊。 “郎君先行更衣,等會兒用過早膳我們再好好聊一聊?!?/br> 因著做了要說清楚的準備,所以蕭欽竹毫無心理負擔地享受了一通早飯。 這幾日cao勞,連莊良玉都比平時多吃了一些,更別提蕭欽竹了。 莊良玉甚至忍不住要懷疑蕭欽竹是不是被蕭吟松那個小貪吃鬼給掉包了。 不然怎么能吃出平日里兩倍的飯量來? 莊良玉思索道:“扎穆寨虧待俘虜?” 戎馬生涯中從未有過敗績的蕭將軍在聽到“俘虜”二字時詭異地停頓片刻,正準備措辭,莊良玉又說道: “我說錯了,扎穆寨也會虧待人質?” 蕭欽竹頓時覺得自己有點沒胃口了。 要不還是別等飯后,現在就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吧…… 蕭欽竹放下碗筷,剛要開口,莊良玉便夾了一塊小菜放到他的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