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國子監開組會 第47節
第46章 卷一·尾聲 順德十一年冬, 寒霜驟降,山冢崒崩。降喪饑饉,斬伐四國?!?】 雍朝南部冰封千里, 道路結冰,房屋坍塌, 車馬不進,糧藥不足。 后世史書中曾記載此次天災, 越州、黔州兩地死傷百姓多達十一萬五千余人。造成直接銀兩損失達三千萬兩白銀,魚米之鄉湖州于順德十二年顆粒無收,農業大幅減產,亂象將生。 皇子四率兵前往黔越二地救災, 功績卓著,后被加封太子, 入主東宮, 世稱文熙帝。 …… 這是劇情中的記載,但當時的“莊良玉”已經嫁給趙衍恪, 在永定王府中做皇妃,在趙衍恪獨身南下救災時,安安穩穩地留在王府中等著大災過去。 但這不是災難的結束, 而是“莊良玉”一生悲劇的開始。趙衍恪在南下救災時遇到身為醫女的女主, 女主妙手回春救人無數,是趙衍恪不可缺少的助力。二人在相處過程中漸生情愫。 于是,在回京后, 趙衍恪將人抬進門做側妃。此時距離“莊良玉”與趙衍恪的大婚已有兩年時間,一無所出的莊良玉被文淑妃指責, 在日復一日的困頓中逐漸走向偏激。 直到最后趙衍恪登基, 立女主為后, 而身為太子正妃卻只被封了一個皇貴妃的“莊良玉”在一杯毒酒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 直至月上枝頭,蕭欽竹與蕭老爺還是未從宮中回來,蕭欽竹特意派了蕭安傳口信,讓府上今日早些歇息,無須等候他們。 可莊良玉睡不著。 她看著老夫人睡下,又命人添了炭火讓屋里更加暖和。又去蕭夫人院里看防凍的措施是不是做到位了,連院子里的仆從都挨個叮囑他們注意穿衣保暖,若是冷了便隨意取用炭火。 最后到蕭吟松院里,已經亥時,蕭吟松還是沒睡,裹著厚厚的棉衣坐在炭火盆邊上看外面紛飛的大雪。 世家子弟常年在政治漩渦的熏陶浸染下,天生便有察覺風險的能力,蕭吟松那張白白凈凈的包子臉上有不安。 今日早晨消息送到忠國公府的時候,蕭吟松正在前院玩耍,趴在回廊底下看雪一層又一層堆起,見到宮人行色匆匆,又看到父兄十萬火急奔出的模樣。 蕭吟松說:“嫂嫂,連當年邊關出征北境部落,都沒有這樣十萬火急?!?/br> 蕭吟松只是脾性嬌貴,但十分聰慧,否則也不會以六歲的年紀就能在新入學的這批監生中拿到第一名的好成績。 在蕭老爺和蕭欽竹的培養熏陶之下,他很明白當宮里傳來十萬火急的消息,必然是會舉國震驚的大事。 莊良玉用火鉗撥弄了一下炭火,細微的火星騰躍而上,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涼,“吟松,你覺得下雪好嗎?” 喜歡玩雪的蕭吟松卻搖了搖頭,“下雪很冷,會堵住路,也會凍住人?!?/br> 莊良玉順著蕭吟松的視線望向外面越刮越急的寒風,半晌,聲音空洞地說道:“吟松,不管什么時候,什么事情,大災大難面前,最受苦的一定是底層百姓?!?/br> 蕭吟松似懂非懂的點頭,不安道:“父親他們什么時候會回來?” “我不知道?!鼻f良玉想哄他去睡覺,“去睡吧?!?/br> “可是我——” “別可是了,如果你不相信父親和你哥,就坐在這里挨凍?!鼻f良玉神色淡然。 方才還抵抗的蕭吟松頓時放棄掙扎,垂頭靜默片刻,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說道:“我相信他們?!?/br> 說著就要回房間睡覺,臨進門的時候,蕭吟松回頭,看向莊良玉,童聲稚嫩,卻字字清晰地透過外面呼嘯的寒風傳進莊良玉的耳朵里:“也相信你?!?/br> …… 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走在其中幾乎要將人吹飛出去,莊良玉身上的斗篷在寒風里獵獵作響,提燈亂晃,燈火搖搖欲墜。 莊良玉站在雪地中,像是察覺不到寒冷。 ……也不知這場寒風幾時會越過長風嶺吹到早就冰天雪地的黔越二地。 莊良玉曾見過南方的雪災,大雪和霜凍將無數人回家的路堵死,讓無數人在饑寒交迫中瑟瑟發抖。集舉國之力,若非有力的搶險措施,怕是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但眼下,這里是大雍朝,沒有急速的搶險措施,沒有充足的應急預案,更沒有先進的科技手段。寒潮突襲,不知多少生命將在低溫中被奪走。 距離大雍朝的第一場雪已經過去了四五日,也不知凜冽的寒風是何時又將席卷南地。這個時代,車馬不通,連消息都不知道是隔了多少時日才勉強跨越半個大雍送到了西都城的天子手里。 莊良玉迫切地想做點什么,她的手都在發抖。 她經歷過凍災,知道在本該不凍的南方,突降的氣溫會對人造成多大傷害,知道在寒冷中體溫越來越低的痛苦,更知道大范圍雪災、凍災之后,融雪洪水、冰凌洪水會讓這片土地再一次陷入災難之中。 對于多丘陵山地的雍朝南部而言,第二次災難更為可怕。 而莊良玉就是在凍融地區,在春季執行野外勘測任務時,遭遇山洪。水源結冰導致的凌汛爆發讓高山積水洶涌而下,她直接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當中。 在泥沙裹挾之下窒息,感受生命一點一滴流逝的痛苦。 她扯過紙張,正準備寫字,又怕這宣紙容易在路上被凍導致字跡模糊,喊來在外面守著的秋光去幫自己找可以用來寫字的羊皮。 秋光抱來兩卷羊皮,“夫人這些可夠?” 莊良玉心下焦慮,頭也不抬道:“再去拿?!?/br> 說著開始提筆,將她知道的所有有關抗凍防災的知識全部寫上。 大雪會封路封山,若是想要南下,中間必然越過群山峻嶺,若是雪太厚,通行開路,運輸物資都會是十分麻煩的事。 莊良玉整夜沒有合眼,羊皮卷寫完一卷又一卷,從搭建供暖保障房,開路運輸物資,建立保溫醫療救治措施,到凍災莊稼救治乃至災后的土壤修復和道路恢復。 幾乎是在傾其所能,甚至還在痛恨自己知曉得不夠多。 …… 天色漸亮,蕭欽竹帶著一身霜雪自雍和宮中回來,剛進竹苑卻瞧見臥房中還亮著燈火。 春桃夏荷,秋光瀲冬四個人都支著頭,昏昏欲睡地守在外面,蕭遠見到他,跟過來回稟。 “少主人,少夫人今日憂慮,一直在忙,不曾午歇,入夜之后屬下及幾位侍女多有勸說,但少夫人執意——” 蕭欽竹抬手,示意他安靜一點,別擾了屋里的人。 可如今天寒地凍,一點點冷風都足夠讓人清醒。蕭欽竹身上帶進來的冷氣直接將春桃等人喚醒。 “見過少主人?!?/br> 說著又看到莊良玉還伏案埋頭的身影,都有些惴惴不安。 “你們先下去休息,若有要急的事再喚你們?!笔挌J竹解下披風,烤了烤炭火,等身上的寒氣下去些,這才推開去臥房的門。 臥房里堆了很多東西,打眼一看,蕭欽竹看到的便是堆在一起的羊皮卷軸,還有許多書。 聽到動靜,莊良玉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頭繼續忙,頭也不抬地說道:“床上塞了湯婆子,你去暖和暖和?!?/br> 蕭欽竹走近,看到莊良玉因為熬夜而通紅的眼底。她似乎很著急,也很不安,乃至平常一貫笑起來和風細雨不動聲色的姑娘現在看起來竟有些出奇的脆弱。 “怎么了?”蕭欽竹蹲下身,握住莊良玉犯涼的手,望進此時宛如臨淵的莊良玉眼中。 莊良玉的喉頭有些哽咽,剛想張口說自己沒事,卻發現嗓音啞了。 蕭欽竹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拿開她手中的筆,再次問道:“怎么了?” 莊良玉捧著水杯,覺得僵硬的四肢漸漸回溫,眼中的飄搖漸退,像是盛著薄冰的湖面如今結了堅冰。 她問:“受災情況如何?” “沿路大雪,官道被封,目前僅越州一地,受凍而死的人已經達到了三千之眾,牲畜大批死亡,糧草補給嚴重不足?!?/br> 蕭欽竹并沒有問她是如何知道受災一事,將目前的情況悉數告知。 “你會去嗎?” 蕭欽竹本想問你希望我去嗎?可最后話還是說不出口,他點頭,道:“去?!?/br> 莊良玉吸了一下鼻子,緩了緩自己的情緒,將已經寫好的羊皮卷交到蕭欽竹手中:“何時動身?” “圣上有令,今日未時之前帶軍出發?!?/br> “何人與你同行?” “四皇子與八皇子。以及工部、戶部官員?!笔挌J竹沒有看手中的羊皮卷,黑沉的眼里是對莊良玉的擔憂。 莊良玉靜坐片刻,突然起身,然后開始在屋里翻找東西,她指著蕭欽竹手中的羊皮卷說:“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所有關于雪災、凍災的救災措施,以及災后保障措施,有開路的,有搭建保溫房的,有防止凌汛的,有關于莊稼救災的……” “我、我不知道這些夠不夠,你先拿著,我再去準備。救災物資籌夠了嗎?需不需要我再想辦法籌集一些?” 蕭欽竹走上前,將莊良玉攬進懷里,強迫她冷靜下來,“你說的這些我都會記下,會好的?!?/br> 許久,久到蕭欽竹胳膊都有些僵硬,再看莊良玉竟然在他懷里發出綿長的呼吸。 蕭欽竹聽著窗外呼嘯的冷風,卻覺得心里格外溫暖。 …… 莊良玉醒來的時候,天色大亮,她昏昏沉沉地從床上起身,突然反應過來就要沖出去。 秋光一直守著,見狀大驚。 “少夫人,披上衣服再去!” “現在什么時辰了!” “現在辰時剛過,少夫人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br> 莊良玉這才放下心來,腿腳都有些發軟,坐在椅子上緩氣。 秋光給她披了一件厚厚的夾襖,說道:“少夫人,少主人現在正在前廳同老爺議事,尚未出發?!?/br> 莊良玉坐著清醒片刻,站起身,“叫春桃夏荷進來,我有事吩咐,替我更衣,要快?!?/br> “是!” …… 忠國公府門前,已經有身著布甲的士兵在門前等候,蕭欽竹也換了盔甲裝束,馬上準備出發。 蕭家人都在,卻獨不見莊良玉的身影。 蕭老爺對蕭欽竹多加囑托,叮囑他南下之后小心行事,“此去艱險,前路未卜。與你同行的還有兩位皇子,切記要照看好自己。盡忠盡責為臣子本分,但勿要讓家中掛念?!?/br> “是,父親?!?/br> 蕭欽竹接過蕭安遞來的馬鞭,本該轉身上馬,動作卻有踟躕,想要對蕭夫人說多照顧莊良玉一些,“母親……” “蕭欽竹!” 蕭欽竹抬眼,看到風雪中莊良玉裹著一件大紅的斗篷沖出來。 氣喘吁吁地沖到他面前,身后還跟著同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四個侍女。 莊良玉扶著蕭欽竹的手臂喘氣,揮手讓春桃等人去把自己準備的東西給蕭欽竹一并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