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四季如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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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堂課結束,寧靜的校舍一瞬被鐘響和sao動取代,時不時可以聽見有人吆喝著揪團去食堂。 「姚致然,再不走位子就沒了!」 幾個男孩勾肩搭背,在走廊從敞開的窗戶對姚致然喊道。他趕緊應了一聲,撈起擱在桌上的錢包要走,突然被人扯住了衣擺。 駐足回頭,初晴繃著臉站在他的座位旁,臉色依舊蒼白,彷彿所有血液都繞了路,他不禁皺了皺眉。 「怎么了?」 「我去護理中心一趟,如果午休結束后沒回來,你替我跟任課老師說一聲?!?/br> 「喔,好啊?!?/br> 初晴道了謝,松開手,顫顫巍巍地走出教室,姚致然望著那抹一陣風都可能吹倒的單薄身影,心生憂慮,忙不迭追上去,搭上她的肩膀。 「等等,我和你一塊兒去吧,看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br>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一個人沒問題?!钩跚绮患铀妓鞅憔芙^。按了按太陽xue,試圖以此緩解頭疼,一邊說道:「你快去買飯吧,你朋友該等急了?!?/br> 話語剛落,像是要呼應她的話似地,窗外的男孩們又不耐地催促,并揚言要放生姚致然,還順道虧了他一把。豈料姚致然壓根兒不把那些調侃威脅放在心上,所有藏了壞心思的話都猶如一揮即散的清風,僅擦過耳畔就消失無蹤。 他思索一會兒,道:「食堂和護理中心都在一樓,同路,所以你跟我們一起走?!?/br> 「可是……」 「不容反駁,就這樣決定了?!顾驍?,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初晴先行。 她想說什么,他其實可以猜到幾分,無非是擔心傳出什么流言蜚語,看看他那些損友們的反應便知。她本就謠言纏身,定不希望再雪上加霜,甚至讓他這個局外人也淌入渾水。 但是此時此刻,見了面白如紙的初晴,步伐不穩,似枝頭搖搖欲墜的殘葉,他根本顧不上那么多,也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女孩的關心,已在不知不覺間超出同學的范疇。 初晴拒絕不了,只好默默地讓姚致然跟在她身后半步,做出兩人是真的單純同路的樣子。 在一樓分開前,初晴回頭朝姚致然點頭示意,才步向護理中心。 儘管已看著她一路,姚致然心里的擔憂卻沒減少半分,一步三回頭,頻繁得讓身邊的友人都看不下去。其中一人旋身晃到他旁邊,勾住他的脖子,「你什么時候有老媽子個性了?都看著人走進去了還這么不放心?!?/br> 「我這是關心同學?!顾挤逦⑻?,回應道,特意強調了最后四個字。 「我看你對人家有意思才是真的?!鼓泻λ幕卮痤H感不屑,毫不留情地戳破。 他敷衍一笑,沒去細想這話的可能性。 站在點餐處抬頭看菜單,各式菜色令人眼花撩亂,他忽然想起去了護理中心的初晴還沒吃飯,腦子里轉著的,瞬間從「吃什么」變成「要不要帶點回去」。 在他苦惱時,剛才與他說話的男同學手上端著早已盛滿飯菜的餐盤,從點菜窗口朝他的方向走來,即將和他錯身的瞬間停下了腳步,說了句要先去佔位子后左右顧盼,接著扭頭靠近他,壓低聲音耳語。 「你應該聽說過關于她的傳言吧?!?/br> 話題儘管來得突然,他卻很快意識到友人口中的「她」是誰。 「雖然不確定傳言的真實性有多少,但是如果屬實,你應該知道有多嚴重吧?!顾砬閲烂C,沒有一絲玩鬧說笑的樣子,語重心長道:「校園欺凌,就算是以前做的,卻會跟著人一輩子,你靠近她,很容易被貼上標籤?!?/br> 「你在擔心我嗎?」姚致然一下子便領略話語真意,挑眉望著繃著臉的男孩,笑得促狹。 「靠,老子認真和你說話,你竟然給我這個態度!」男孩抬腳往姚致然的腳掌踩了幾下,揚起下巴冷哼了聲,「吃虧了我可不管你?!?/br> 拋下狠話,便抬腳往座位區去。姚致然忍著腳上傳來的陣陣疼痛,苦笑,心道這人下腳還真不留情。 「高霽?!顾仡^喚,眉心輕攏,「你也說了是『如果』,但我不想因為沒有根據的傳言就下定論,就我看來,她不是那樣的人?!?/br> 高霽抿唇,眼目微低,顯然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 「不過,還是謝了?!顾?,英挺的五官舒展開來,多了一絲柔和。 …… 用完餐,姚致然打了一份飯徑直往護理中心去,一同前來的男孩們紛紛用充滿關愛的眼神護送,令他忍不住豎起中指回應,幾人才一邊竊笑一邊離開。 推開護理中心的門,一陣風從門縫鑽出,伴隨著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而來。 沒聽見預期的護理老師的聲音,他大膽地把門又推開了些,小聲喊了「報告」,探頭探腦,確定老師真的不在,才放心踏入。 辦公桌旁掛著的小白板上,寫了老師因為會議離開,午休結束才會回來。姚致然松了一口氣,開始在護理中心游走,同時叫著女孩的名字。 「初晴,你還在嗎?」 走到床鋪區,發現有一床的簾幕是拉上的,但又不確定在其中的人是否為初晴。喚了幾聲都沒人應,他在心里天人交戰一番后,還是伸手抓住簾子一角,拉開一點縫隙。 「抱歉了……」掀開白簾,戰戰兢兢睜開半邊眼,畫面落在瞳孔里,竟讓人再也不捨閉上。 躺在床鋪上的女孩雙眼緊閉,如瀑墨發散開在純白的床單,根根分明,更顯色澤飽滿明亮,微微偏著頭,幾縷發絲順著臉頰的輪廓落下,貼在白皙的脖頸上。 櫻唇輕啟,毫無防備,褪下平日的清冷嚴肅,多了點少女的柔和。她出了些汗,眉心聚攏,似乎睡得不太安穩,但臉色已經恢復了點紅潤。 姚致然拉了一旁的椅子到床邊坐下,一手手肘撐在床緣,支頰望著床上的人。 雖然說過想認識真正的她,但時至今日,他對她仍可說是一無所知,包括那些傳言的真相為何,不主動與人深交的理由,以及她和慕言非同尋常的關係。 想問,他卻又擔心傷害到她。這些事情之于她代表著傷痛,所以才絕口不提,甚至不愿澄清那些謠言,這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他忽然想起了去世的外公。 如果說父母給他的寂寞是一道不會痊癒的傷口,待在偌大卻僅有他一人的房子里時,便會開始流出汩汩鮮血,那么記憶中的外公,就是表面成了疤,傷害卻早已深入內里,侵蝕著他的血rou,長年不改。 傷害總是存在,不論大小,無關深淺。 所以曾被說擁有溫柔的他,希望將自己的傷口化作對他人的和善,溫暖往后年歲。 感覺到床上的人有了動靜,他的回憶悄然終止,渙散的目光向女孩的臉集中。 初晴翻了個身,正好轉向姚致然這邊,睫毛輕顫,接著睜開迷濛雙眼,幾度開闔后才完全掀開眼簾,一副標準剛睡醒的樣子。這時她才注意到床邊的人,視線順著撐在床緣的手臂向上,看清是何人時,一片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情緒全轉成驚訝,顯露在臉上,卻好半晌未發一語。 姚致然看著她分明表現出驚訝,卻依舊安靜的樣子,忍不住揚起唇角,壓低上半身向她靠近,微沉的嗓音彷彿初升的一抹曦微晨光,柔柔叫醒沉睡的人兒。 「早安,初晴?!?/br> 哄孩子似的語氣,溫柔無比,帶了點若有似無的寵溺,撓人心口,連說話的人都沒有意識到。 初晴愣了數秒,第一個反應竟是移開視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嘴角,像是在確認是否有睡痕或唾液的痕跡。 她緩緩起身,抹了抹把臉,頰邊泛起一抹紅暈,向姚致然投去埋怨的目光,「你怎么在這里……」 「我想說你還沒吃飯,給你送飯來了?!挂χ氯恢噶酥阜旁谕壬系牟秃?,「話說回來,你感覺還好嗎?」 「嗯,睡了一下就好多了?!顾嗔巳嗝夹?,拉開薄被往床邊坐,彎身穿上鞋子。 「你……」 「沒事,老毛病了?!钩跚巛p描淡寫,拉上鞋子的后跟。 他看著她的動作,突然陷入沉默,初晴意識到他有話想說,便示意他直言無妨。姚致然抬起頭,與已站起身的初晴對視。 「是因為慕言嗎?」 猶豫再三,他終是問了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