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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傳奇 第68節

    夜月明,愁滿緒,淚眼話凄涼。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禍雙行(四)

    高夫人薨。

    昌霞殿內,右昭儀李氏食下一塊涼瓜,一臉不屑之情對近婢環丹道:“高氏死于安息堂內倒是博了陛下幾分憐惜,竟將其晉位貴嬪夫人?!?/br>
    環丹邊以桴木為李氏捶腿,邊迎奉道:“縱是其晉了貴嬪夫人,亦不及右昭儀您尊貴,何況又是個死人?!?/br>
    李氏冷哼一聲,道:“高氏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能得此尊榮下葬,亦算是其有造化了?!?/br>
    環丹道:“夫人您那日著奴將安息堂錦簾與焚爐內涂上燈油,果然不出您所料,高夫人如期往安息堂為貞皇后上香祝禱?!?/br>
    李氏嘴角微揚,道:“高氏當年與貞皇后同為陛下開房之人,貞皇后年長,如母如姊般照拂高氏,高氏與其感情頗深,這些年初一、十五便往安息堂上香,從未間斷,倒是予了吾一個好時機?!?/br>
    環丹道:“右昭儀您向來計無遺策,只那日華林園之事至今日已七日之久,一旦高夫人已將那事道于左昭儀知曉,豈非…”

    不及環丹言罷,李氏便接口道:“高氏并非多事之人,素來只求自保,如今雖與那再醮之婦一宮而居,然茲事體大,以她那樣的心性,斷不會道于外人知?!?/br>
    頓了頓,李氏又接著道:“倘若高氏當真將那日之事外泄,吾與你如今豈能安然于此?”

    環丹心內忽起了幾分怯意,道:“右昭儀,若陛下追查起火之因,當如何應對?”

    李氏悠悠道:“陛下如今大行漢革前朝未穩,無暇顧及后宮,加之高氏在安息堂內焚紙本是慣例,又有其近婢為證,陛下又豈會生疑?”

    環丹心內舒了口氣,奉承道:“陛下心性右昭儀了然于懷,運籌謀畫自是分毫不差?!?/br>
    望著李氏,環丹又進言道:“右昭儀,只如今陛下將二皇子、五皇子與長樂公主皆養于左昭儀膝下,左昭儀又身懷龍胎且代皇后教養未來太子正妃,照此下去,往后這尊榮豈非無人能及?”

    李氏冷笑道:“福兮禍所依,焉知陛下就是予了那再醮之婦獲尊榮之機呢?”

    見環丹一臉茫然,李氏道:“陛下愈是專寵偏愛,便愈是令其成眾矢之的。上有皇后,下有各殿夫人、世嬪,又何須吾再動手?”

    環丹笑道:“右昭儀所言極是,奴愚鈍了?!?/br>
    示意環丹止了手,李氏道:“還有鵬城公主,如今愈發恨其入骨,舊恨新仇,公主又豈會善罷甘休?”

    環丹奇道:“右昭儀,公主雖與陛下重修舊好,可這些時日并未見公主入宮,又豈會與左昭儀生了新仇?”

    李氏復又食下一塊涼瓜,解釋道:“任城王長子的嫡夫人亡了,前些時日鵬城公主欲親自為媒,將駙馬都尉庶妹予了小王爺為繼夫人,卻不料那再醮之婦向陛下保媒,將洛州牧高庸庶出之女許于小王爺,許是高府女兒姿色更勝一籌,小王爺頗是中意,吾聽聞前幾日已往高府納采了?!?/br>
    環丹拿起席榻旁的羽扇,邊為李氏搖扇邊道:“公主恃強,那是斷不能咽下這口氣的?!?/br>
    李氏笑嗔道:“你倒是機靈,一點就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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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丹道:“奴跟隨右昭儀這許多年,右昭儀教導有方,奴方能學得右昭儀于一二?!?/br>
    見李氏一臉得意之情,環丹繼而又道:“如今有皇后與彭城公主‘招呼’左昭儀,右昭儀您倒是可坐山觀虎了呢?!?/br>
    李氏搖了搖頭,道:“話雖如此,可這些時日宮內頻頻出事,縱是陛下無暇顧及,吾等還是要當心為上?!?/br>
    高氏靈堂設于永合殿偏殿之內。

    遵皇帝旨意,次日晨起,上至皇后馮氏,下到各世婦、官女子,凡有品級之人,皆須入靈堂之內拜祭哭靈。

    高氏既以貴嬪夫人之尊行喪禮,故停喪三日,請高僧大德為其做超度法事。首日,為高氏行小斂之事,為其沐浴著衣,裹以復衾。至第三日,乃為大斂,為高氏栓結入棺。

    依制,將高氏葬于正在建的元宏身后長陵東南之側。

    禾這幾日本就因高氏亡故而悲痛心傷,加之日日陪元恪兄妹守靈,待喪儀禮畢,禾方才覺雙耳有嗡鳴之聲。汪氏聞訊心下大驚,急忙忙著內侍往太醫署請了太醫令梁世清前來為禾診脈。

    請罷脈,梁世清垂首道:“左昭儀,耳為宗脈所聚之地,您這些時日許是憂傷過度,加之連日勞累,以致傷及五臟六腑,故而會有耳鳴之象?!?/br>
    抬頭瞧禾,見其仍面有憂色,梁世清便勸解道:“高夫人如今已入土為安,左昭儀您乃六甲之身,倘若悲傷過度恐會肝郁氣滯,傷及龍胎?!?/br>
    隨侍一側的汪氏聞言,面上瞬即失了顏色,急急詢梁世清道:“太醫令,龍胎可還安好?”

    梁世清忙寬慰道:“左昭儀放心,臣會以柴胡、桂枝、龍骨、牡蠣湯入藥,為左昭儀開些疏肝散結、固本安胎的湯藥,您每日按時服下,莫要再悲戚感傷,龍胎自會無恙?!?/br>
    禾聞言豈能不為之所動,點了點頭,對梁世清道:“多謝太醫令,吾定當遵太醫令之言,放下執念,自珍自愛護好腹中孩兒?!?/br>
    梁世清道:“左昭儀,臣會囑咐侍醫令每日來永合殿為您行推拿之術,亦可助您緩了心神?!?/br>
    復又囑了汪氏悉心照拂之言,梁世清方才告退離去。

    許是這幾日未曾安寢,亦或是身體乏累,待禾睜眼醒來,已是酉初之時。

    瞧見元宏倚欄坐于身旁,禾欲起身行禮卻被元宏制止,禾輕聲道:“元郎幾時來的?怎得不喚醒妾?”

    元宏望著禾,憐惜道:“汪氏對朕言,寶兒這幾日陪子恪兄妹守靈,每日睡不足兩個時辰,朕豈能忍心喚醒你?”

    伸手斂了禾額發,元宏柔聲道:“朕知你心痛,然死者已矣,你若累倒了,那朕與咱們的孩子還有子恪兄妹,該如何是好?”

    禾知元宏待己之心,望著元宏,禾頷首道:“元郎日理萬機,莫要再為妾勞心,妾為了元郎與孩兒們亦會好好珍愛自己?!?/br>
    元宏輕攬禾入懷,道:“朕要執寶兒之手,與寶兒相偕到老?!?/br>
    二人正言語間,門外有三寶之聲傳來:“陛下,太子車馬已抵大夏門…”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隙(一)

    御書房內,任城王元澄、太師馮熙、太傅穆亮已得了皇帝傳召而來。室內寂靜,眾人皆面色凝重。

    太子元恂跪于元宏面前,心內忐忑。

    三寶為眾人奉了茶,便領了眾內侍退出外去。

    元恂本就體胖懼熱,加之久跪難熬,壯了壯膽,開口道:“不知阿耶急急召兒子回洛陽是因了何務?”

    元宏并不接口,反問道:“朕著你返平城所為何事?”

    元恂心下一緊,忙道:“阿耶令兒子返平城乃為開窟鐫佛之事?!?/br>
    抬頭瞧了一眼元宏,元恂隨即又垂首道:“兒子這些時日常駐西武神山,不敢有絲毫懈??!”

    元宏未曾想元恂竟敢當面打妄語,強壓心火,元宏道:“常駐西武神山?頭頂三尺有神明,朕可欺,天不可欺!”

    聞皇帝之言,元恂雖心內一緊,卻仍試圖辯解道:“兒子怎敢欺瞞阿耶,阿耶倘若不信,可宣了左右清道率侍郎將前來詢話?!?/br>
    元恂言罷,元宏已怒火中燒,喝道:“左右清道率侍郎將?入了大夏門,廷尉已著人將其帶走…朕素來信你,卻不曾想你竟敢對朕打妄語!于朝堂,朕為君,你為臣,于后宮,朕為父,你為子,你非但欺君,且還悖父,你該當何罪!”

    元恂本以為山高皇帝遠,平城隨侍之人皆為自己親信的左右清道率,雖有中舍人與中庶子二人督導,平日里卻著此二人留于東宮,彼等并未盡知自己于西宮之事,故而方才存僥幸之心。此時見元宏勃然大怒,便料想定是被元宏知了自己所做所為。

    元恂一時慌了心神,連連叩首道:“阿耶恕罪,兒子并非有意欺瞞阿耶,兒子、兒子只是一時惶恐,阿耶恕罪!”

    元宏目光凜凜,道:“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此三者順,便可天下治,倘若三者逆,必主天下亂。你身為太子,我大魏儲君,卻不遵倫常,朕如何能饒你!”

    頓了頓,元宏又接著厲聲道:“你欺君罔上,驕奢yin逸,朕日后如何將這江山社稷交付于你?”

    元恂聞言膽顫心驚,伏跪于地,只連聲求饒道:“兒子錯了,阿耶饒恕兒子吧,兒子定當改過自新,絕不再犯!”

    元澄于一旁見狀,屈身行禮道:“陛下息怒,太子畢竟年輕,難免一時糊涂,念其初犯,陛下便饒恕太子吧?!?/br>
    太師馮熙行罷禮,亦接口道:“陛下,太子平日里并未有過迕逆君父之事,一時之錯還望陛下饒恕?!?/br>
    穆亮本欲進言,卻見元宏一臉慍色望著元澄與馮熙,忙忍下不敢言語。

    只聽元宏開口道:“朕有這些皇子,唯對你用心最多,可如今你竟敢當面對朕打妄語,許是朕太過驕縱于你,你令朕失望至極?!?/br>
    越說越動氣,元宏接著又道:“朕這些年雖未親自教導,卻著太師、太傅教習你為君、為人之道,不曾想你竟無半分長進!”

    馮熙與穆亮聞言,急忙忙伏身跪地,齊道:“陛下息怒,臣等失職,有負陛下所托,臣等死罪!”

    恰此時,三寶入了內來,稟道:“陛下,咸陽王求見?!?/br>
    得了元宏示意,三寶待迎了咸陽王元禧入內,便轉身退去。

    元禧屈身行禮,又窺了一眼伏跪于地的元恂,開口道:“陛下,臣已遵陛... >

    臣已遵陛下口諭,與廖廷尉一道審訊了賀錚鳴,其已認下了清明祭祖之時為太子奉酒饌之事,亦承認獻舞姬于太子?!?/br>
    元宏望著元禧,道:“可還有其他?”

    元禧垂首道:“賀錚鳴辯解其所做所為只因如今所受為虛爵,迎奉太子只欲為自己搏一份前程,并無不臣之心?!?/br>
    元宏冷哼一聲,道:“無不臣之心?祭祖齋戒之日奉酒饌于太子,便是陷太子于不仁不義,明知太子正是青春之年,卻以女色引誘令太子沉迷其中,賀錚鳴存心不善,其心必異!”

    略略停頓,元宏接著道:“那舞姬現下里如何?”

    元禧道:“臣正要稟報此事于陛下…臣本遵陛下旨意,將那舞姬仗斃,不料那舞姬竟對臣言其已懷有太子骨血,臣宣了太醫為其診脈,果然已有孕一月有余。臣不敢擅作主張,特來請陛下示下?!?/br>
    元恂聞言一怔,抬起頭來:“皇叔,你所言當真?”

    元禧垂目道:“臣怎敢欺瞞陛下?!?/br>
    事出突然,元宏亦沉默下來。

    元恂見狀,忽覺有了轉圜之機,連連叩首,道:“阿耶,兒子縱是有錯,可那腹中孩兒卻是無辜啊,阿耶,兒子求您了!”

    元澄屈身作揖,勸解道:“陛下,太子雖言行有失,卻罪不及子嗣。太子乃大魏儲君,這首出之子自是金貴無比,陛下三思啊?!?/br>
    元宏緊鎖了雙眉,不停把玩茶盞。眾人見狀,知皇帝定是心下兩難,亦不敢再開口多言其他。

    半盞茶功夫,元宏開了口:“皇嗣無辜,將此女送往太子府居于別院,由專人侍奉,不得與太子相見,待其生產之后令其自行了斷?!?/br>
    元恂聞言寒心酸鼻,卻是不敢言語。

    瞧了一眼元恂,元宏接著道:“太子少學不羈,放縱任性,欺瞞君父,罪不可??!朕念先太皇太后與貞皇后之情,今仗責五十,罷攝政事,留于太子府內無詔不得出。望你以此為戒,改過自新!”

    元恂軟癱于地,臉上霎時失了顏色。

    元宏并不理會元恂,接著對眾人道:“君義為仁,臣義為忠,父義為慈,子義為孝,推而至夫婦兄弟,亦是各有其道。此番朕若姑息于太子,日后如何教導諸子,又如何對天下子民?”

    元宏此言一出,眾人自是不敢再進勸諫之言。

    喚了三寶與眾侍入內,元宏道:“將太子帶去勵材苑,當眾領仗五十,不得有誤!”

    眾侍雖心內怯怯,卻亦是不敢怠慢,架了元恂便出了御書房。

    待元恂離去,元澄開口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元宏微微頷首,道:“皇叔但說無妨?!?/br>
    元澄拱手道:“陛下,臣身為皇族宗長,不得不為太子首出之子長遠計。若那舞姬誕下女嬰,將其交由左右孺子撫養便可,倘若誕下男胎,那這撫養之人需當慎而擇之?!?/br>
    元宏知元澄所指之意,太子首出之子依祖制日后必為大魏儲君,這教養之人若非太后必是皇后,然皇后馮氏素來恃強驕縱,元宏又豈能放心由其擔任此責?

    元宏瞧了一眼太師馮熙,見其垂目不語,知其乃避嫌之舉,于是道:“皇叔所言在理,只今日議此事為時尚早,且容朕細細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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