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37節
見高融入內,不及其開口,高玲便出聲道:“為何你要瞞了母親與我?” 高融一臉狐疑,道:“你今日好生奇怪,我有何事瞞了你二人?” 高玲見高融如此神情,失聲道:“是嫂嫂,嫂嫂并沒有死,是也不是!“ 高融不知高玲緣何得知此事,心內一驚,道:“你莫要胡言亂語,后院起火,眾人皆有目共睹,你今日怎得糊涂起來?” 高玲見其此時還佯裝不知,于是挑明道:“嫂嫂不但活著,還入了鄴城宮,如今已經貴為左昭儀,難不成三阿哥你連這個也不知?” 于是,高玲將白日里于北院廊檐之下所聞道于高融知。 待高玲言罷,高融長嘆一口氣,無奈道:“陛下當日以那火焚之法將其帶走,便是不愿外人知其真實之身。我若據實相告,一旦有人走漏風聲,那便是咱闔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人命啊…” 輕撫高玲之首,高融繼續道:“常言伴君如伴虎,莫說事涉陛下私隱,便是平日里一言一行亦是不敢有半分于外人道?!?/br> 高玲聞言,心內緩了怨氣,于是詢道:“陛下如今待其可好?” 高融勉強一笑,道:“如今不可再稱呼其嫂嫂了,那是左昭儀,位份僅次于皇后,如此你便可知陛下待其之情了!” 高玲聞言,只點了點頭,卻不再言語。 見皇后馮氏倚窗而立,一副黯然神傷之情,乳母蕭氏心內重重嘆了口氣。 嬋梅端了酪漿入得內來,見蕭氏使了個眼色于己,嬋梅當下會意。輕輕將酪漿置于案幾之上,嬋梅近前輕聲對馮氏道:“皇后,今日晨起奴見園中已有些許桑果,特意將其采擷,輔以蜂糖,制了您平日里最愛之酪漿,您不如坐下嘗嘗?!?/br> 馮氏聞嬋梅之言,依舊望著窗外,淡淡道:“舊年此時于平城宮中,亦是這谷雨時節,吾邀了闔宮妃嬪賞花游園,你亦是制了酪漿于眾人,只平城為北,不及鄴城熱得這般早,桑果亦未及成熟。今日倒是有了桑果,可吾這宮里卻是再無人問津了?!?/br> 嬋梅本欲以酪漿引了馮氏進食,不曾想反倒勾起其傷心之事。 不及嬋梅開口,蕭氏便寬慰道:“皇后現下里不過一時之困,待陛下消了氣,您還是這母儀天下的后宮之主?!?/br> 嬋梅亦是進言道:“皇后,這后宮之中皆為勢力之人,您又何需與彼等計較?!?/br> 馮氏轉了身來,恨道:“李氏那個賤婦,行... > 賤婦,行那飛冤駕害之事,是吾輕敵了?!?/br> 頓了頓,馮氏又苦笑道:“如今陛下已然厭了吾,先太皇太后余暉已盡,吾已是無力回天了?!?/br> 蕭氏與嬋梅聞馮氏如此傷感之言,亦是悲從心來。 三人正傷感之際,忽聞內侍來報,大監三寶于殿門外求見。 這三寶是皇帝心腹之人,此時忽地來了皇后寢宮,眾人皆心內一怔,不知其因何而來,更不知是喜亦或是是憂。 得了馮氏首肯,三寶便入得內來,嬋梅急忙忙迎了上去,接三寶至馮氏跟前。 馮氏雖說如今被皇帝禁了足,然其仍是皇后之尊,又是驕傲之人,待三寶向其行罷禮,馮氏只幽幽道:“如今吾這里門可羅雀,大監怎得肯屈駕而來???” 三寶本就是內侍監總領,統轄后宮眾侍,此時只見其揮了揮手,宮內眾人皆會意,悉數退去殿外等候。 殿內只余馮氏與三寶二人,三寶方開口道:“奴平日里隨侍陛下,便是欲往皇后處,那亦是不得自便?!?/br> 馮氏咧了咧嘴,自嘲道:“是呢,人人皆知陛下一應起居皆需大監打理,亦是一刻離不得大監,便是陛下換了吾這個皇后,亦不會將你三寶換去?!?/br> 三寶微微一笑,垂首道:“皇后您說笑了,奴自陛下幼時便隨侍于側,陛下不過是使慣了奴而已,奴又豈敢與皇后相提并論?!?/br> 馮氏冷笑一聲,道:“如今陛下將吾禁足這宮中,便是那宮婢亦是不如,吾又何來這皇后之尊?” 馮氏言罷又輕嘆一口氣,道:“今為谷雨節氣,所謂‘萍始生,鳴鳩扶其羽,戴勝降于?!?,吾本該率闔宮妃嬪于泰華殿內行祭奠倉頡之禮,更該于此時領眾人賞春景游御苑,可如今呢?還有何人記掛著吾這個皇后!” 這幾日來,馮氏心內既憤恨又驚懼,恨李氏行那陷害之舉,恨元宏不念夫妻情份,然皇帝震怒,又恐自己鸞位不保禍及馮氏一族。此時見了三寶,馮氏便將滿腹委屈牢sao盡數道出。 三寶亦知馮氏心有怨氣,思忖著不如令其一吐為快。 馮氏亦無止聲之意,繼而又怨道:“這許多年,吾竟不曾瞧出來那李氏如此狼子野心,如今其陷吾于不義,吾卻百口難辯…吾是陛下結發嫡妻,陛下卻無半分信任之情…吾未行錯半分,怎得陛下如今就厭了吾…” 言語間,馮氏已痛苦萬分,以手撫胸,泣道:“自從昭儀入宮,陛下就變了,再不如從前那般待吾…是昭儀,定是其于陛下面前陷害于吾…” 三寶聞馮氏之言輕輕搖頭,心內感慨,時至今日皇后仍不知禍自口出之理。 馮氏斷斷續續抽泣著,半盞茶功夫,方止了哭聲,望向三寶。 見三寶垂首不語,馮氏幽幽道:“罷了,罷了,吾不過無處訴冤,心有不甘,與大監說道說道而已?!?/br> 三寶聞馮氏之言,便道:“皇后愿對奴道心中之思,那是瞧得起奴,亦是待奴信任之情,只奴有一言,不知當講與否?” 馮氏微微頷首,淡淡道:“大監既來了吾宮里,必是奉了陛下之意,大監便不妨直言?!?/br> 三寶望著馮氏,道:“皇后,奴是奉旨前來不假,然奴此時要于您所道的只是奴心底之言?!?/br> 見馮氏怔了一怔,三寶向其作了個揖,道:“皇后,這許多年后宮清凈,是因了先太皇太后坐鎮宮中,自是無人敢造次妄為。如今種種,不過皆為巧合,皇后切莫生了那不虞之隙?!?/br> 第七十五章 復歸來(三) 三寶自幼便相伴君側,自是知皇帝待昭儀之真情。方才聽聞皇后又出怨恨昭儀之言,便欲開解于其,免其再觸怒君威。然皇后為主,自己為仆,亦只可從旁點撥,無法言明。 然此時自己言罷,卻見馮氏一臉不屑之情,三寶心內暗自嘆了一口氣,亦不愿再多言語。 略一思忖,三寶只將今日前來之因道出:“陛下著奴來知會皇后,闔宮三日后便啟程往洛陽,請皇后亦早做準備,一并同行?!?/br> 馮氏聞言一怔,幾個彈指后,方驚喜地望著三寶,不可置信道:“陛下允吾同行?陛下解了吾禁足之令?” 三寶屈身道:“回皇后,是!只陛下著奴給您帶句話:‘皇后正位中宮,不可以既尊而自足,當胸懷大度,以德服人,行善道以輔內治?!屎?,陛下只愿后宮清凈,不愿再生事端?!?/br> 待言罷,三寶復又向馮氏行禮,便轉身離去。 貴嬪夫人李氏新得了高句麗所貢之金達萊花,正于室內以此制香。 環丹急匆匆入了內來,見李氏一心專于香料,亦不敢出聲,只默默立于李氏一旁等候。 過了片刻,李氏方抬了頭,見環丹面露焦急之色,便開口相詢:“出了何事?” 環丹聞李氏相詢,急忙忙道:“夫人,奴方才得了消息,道是大監去了皇后寢殿…” 不及環丹言罷,李氏便已轉了臉色。望著環丹,李氏不悅道:“如此緊要之事,怎得還緘口不言?” 環丹見李氏面露不悅之色,怯怯道:“只平日里夫人制香之時不喜被擾,故而奴…” 李氏微微皺眉,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吾不愿與你計較?!?/br> 將手中香料置于案幾之上,李氏緩步行至窗下,疑道:“如今陛下將皇后禁了足,若非陛下授意,大監自是不會往皇后寢宮而去。陛下昨夜宿于咱們宮內,卻只字未提此事,難不成陛下起了疑心?” 環丹近前半步,寬慰道:“夫人您多慮了,昨夜奴見陛下與您相聊甚歡,無半分疑心之色?!?/br> 李氏點了點頭,望向窗外。但見槐枝之上兩只雛雀相互嬉戲,忽地飛來幾只成雀落于枝頭,原本那只雛雀怯怯跳至小枝,然此枝太過細嫩,便彎落下來,那雛雀即將跌落之際,母雀不知自何處飛來,便一口將其叼起。 見眼前之景,李氏忽地心有所悟,轉身對環丹道:“著人去查查,陛下昨日下朝去了何處,又見了何人?!?/br> 環丹應下,便急忙忙起身出了內室。 這邊環丹剛出了門,那邊鄭嬪便入了內來。 見李氏立于窗前,鄭氏便笑盈盈近前道:“這春景再好,亦是不及夫人有陛下疼愛的好!” 望著李氏,鄭氏行了個常禮,接著道:“妾來謝過夫人,若非夫人,悌兒與妾昨夜又怎得見陛下?夫人大恩大德,妾銘記于心,自不敢忘!” 李氏見鄭氏入內,便收了不悅之色,復又以微笑示人。此時聞鄭氏之言,李氏擺了擺手,道:“昨日吾已將心中之思盡... > 之思盡數道于你知,吾與你情同姊妹,怎得今日又如此多禮?” 鄭氏含笑頷首,復近前伸手攙扶李氏,二人一道行至榻前,待李氏坐定,鄭氏方于其下手之位而坐。 雖昨日哄得鄭氏言聽計從,然李氏憂心鄭蕎是否將所聞之言外泄,此時心內仍存還顧之憂。 案幾之上,小爐烹茶。 李氏執勺,親手為鄭氏舀了一勺茶,道:“吾方才煮的茶,你來的倒是時候,你且品品,較之往日之茶有何不同?” 鄭氏聞言,端起茶盞,輕呷一口,細細品之,道:“夫人之茶,香如蘭桂,味如甘霖,妾雖只飲此一口,便覺齒頰留香?!?/br> 李氏笑道:“鄭嬪不愧滎陽鄭氏之女,見多識廣。吾今日以這春蘭入茶,不想鄭阿妹一品便知?!?/br> 復又為鄭氏添了半勺茶,李氏做不經意道:“怎得這兩日不見蕎兒,不如喚了其一道來品茶?!?/br> 鄭氏聞言,忙道:“平日里只蕎兒最喜往夫人殿內來,只今日不知怎的,妾方才邀其與妾同往夫人處,蕎兒卻道頭痛,欲留于房內小憩?!?/br> 李氏心內一怔,故作關切道:“哦?蕎兒可是哪里不適,可需吾著喬太醫為其問診?” 鄭氏含笑道:“勞夫人掛心,蕎兒年輕,許小憩片刻便好?!?/br> 李氏微微頷首,道:“三日后闔宮便要啟程往洛陽,路途遙遠,你需叮囑蕎兒,務必小心身子?!?/br> 鄭氏見李氏如此關切鄭蕎,便道:“蕎兒有夫人如此憐愛亦是修來之福!” 李氏只淡淡一笑,道:“這蕎兒與吾有緣,日后其做了太子之婦,那便是皇族女眷,與你我更是親上加親,吾豈有不歡喜之理?” 鄭氏聽罷李氏之言,道:“昨日蕎兒自御花園歸來,便一副黯然之色,妾還心內覺奇。此時夫人您言及蕎兒將為太子之婦,妾思忖著,蕎兒定是因即將入太子府,心內憂懼所致?!?/br> 李氏聞鄭氏之言,便知鄭蕎并未將其所聞告知鄭氏,方覺安下心來。 呷了一口茶,李氏道:“蕎兒到底年輕,如今要與那魯郡劉長文之女同為太子開房之人,亦是為難于其了?!?/br> 人心本不足,鄭氏又豈甘心鄭蕎只為右孺子。聽罷李氏之言,鄭氏道:“那日聞夫人言及陛下欲為太子擇孺子,妾只一心欲為家族搏一份榮耀,亦是不及細思量,便將蕎兒接入宮中。這太子開房之人,若來日為太子誕下長子,豈不命不保矣!莫說蕎兒憂懼,便是妾,想來亦是擔憂十分!” 李氏聞鄭氏言語,便知其定是心有它念,忽地計上心來,于是佯作心疼道:“是吾之過,若非吾無心將太子擇孺子之訊道于你知,那蕎兒自無需有此憂慮了?!?/br> 鄭氏此時方覺自己失言,急忙忙道:“是妾求夫人相助,又豈可怨夫人?” 李氏只淡淡一笑道:“那劉氏為袁夫人外女,一應事宜自是聽袁夫人安排。然袁夫人平日里依附于皇后,如今皇后被陛下禁足,失了治宮之權,那袁夫人便不足為懼。吾與鄭阿妹同心協力,自有萬全之策,可保蕎兒平安!” 第七十六章 車馬行(一) 貴嬪夫人李氏與鄭嬪二人正言語間,環丹便匆匆入得內來。 見鄭氏亦于殿內飲茶,環丹待向二人行罷禮,便只立于一旁,卻不出聲。 李氏笑了笑,對鄭氏道:“不知昨日何人向陛下進了言,這陛下晨起便著大監去了皇后寢宮,吾著環丹去瞧瞧?!毖粤T,李氏轉頭又對環丹道:“鄭嬪亦非外人,你可是得了消息,只但說無妨?!?/br> 環丹聞李氏如此言,便行至二人面前,道:“夫人,奴方才打聽到了,昨日陛下出了御書房便去了倚德苑?!?/br> 李氏聞此言,心內自是不悅,卻不動聲色,故意道:“陛下待昭儀之情羨煞旁人,如今便是其滑了胎,無力侍寢,卻仍得陛下如此掛心,這闔宮姊妹竟無一人可及?!?/br> 鄭氏本就心存妒忌,此時聞李氏如此言,便接口道:“這闔宮上下,哪個不是系出名門,然陛下卻將此再醮之女看得如此之重,莫不是這昭儀有狐媚之術?” 鄭氏話音將落,便聞窗外廊檐之下有近婢婉紅之聲傳來:“夫人,盧嬪求見?!?/br> 見李氏點頭示意,環丹急忙忙迎了出去,復將盧氏接了入內。 待向李氏行罷禮,盧氏又與鄭氏彼此道了安。見李氏招手示意其入座,盧氏待坐定,方開了口,道:“夫人,妾得了個消息,思忖著應稟于夫人您知?!?/br> 環丹奉了茶盞,李氏邊親手為盧氏舀茶,邊笑道:“盧阿妹不妨道于吾聽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