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后傳奇 第34節
禾淺淺一笑,道:“大監回去告知陛下,只管安心陪伴李夫人,吾已恢復如常,切莫再令陛下掛心?!?/br> 轉頭看著鄭蕎,禾道:“蕎兒,你姑母與李夫人一宮而居,現下里夫人落水,你該回去幫襯照料才好,便同大監一道回去吧?!?/br> 鄭蕎點頭應下,便隨了三寶一同離去。 第六十八章 攻心計(四) 李氏寢殿之內,環丹焚了月麟香,香爐之內青煙裊裊。 見元宏入內,環丹急忙忙行禮,小聲道:“陛下,夫人方才醒來,服下了喬太醫所開湯藥,復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br> 元宏點了點頭,以食指比了個止聲之勢,便揮手示意環丹退去。 元宏輕步行至李氏榻前,緩緩坐下。只見李氏雙目微閉,眼角隱現未干之淚痕。元宏望著李氏,心內頗有幾分愧疚之情。 當年元宏親政之初,便是由李氏之父李沖提出行均田制與三長制,以五家一鄰,五鄰一里,五里一黨,各設一長,方破除大族蔭蔽,穩定大魏之稅賦。先太皇太后感念其功績,故將李沖拜為太子少傅,進爵隴西公,又以百萬錢為娉,選了其嫡出之女為貴嬪夫人。 這些年元宏只知李氏與宮內眾人上和下睦,行為處事亦無半分不妥。雖說元宏心內只獨愛于禾,然李氏畢竟侍候多年之人,元宏待其亦是另有情分。 元宏因方才去皇后寢宮與之對話,更覺馮氏是那起禍之人,便斷定此番是因李氏打理后宮,皇后因妒生恨,故而行陷害之舉。 “陛下救妾,皇后,皇后…”李氏夢囈之聲將元宏思緒打斷。 元宏連忙一手抓住李氏之手,另一手輕撫其面龐,道:“清兒莫懼,朕于你身邊守著!” 幾個彈指過后,李氏緩緩睜開雙目,見元宏坐于身側,不及開口,便已淚目。 元宏輕輕替李氏拭去淚水,關切道:“清兒,你醒了,可還有何處不適?” 李氏望著元宏,細聲道:“陛下,妾有許多年不曾聽您如此喚妾了…妾這是身在夢中嗎?” 元宏輕輕將李氏額發撥開,歉疚道:“這些年是朕征戰沙場,忙于前朝,著實忽略于你,是朕之過?!?/br> 望著李氏,元宏又接著道:“你方才落水,恐吸入了湖中之水,這幾日定要好生修養,以免日后落下疾患?!?/br> 李氏點了點頭,道:“皆是妾之過錯,不慎落水,勞陛下掛心?!?/br> 元宏聽聞李氏之言,比較方才皇后推托之詞,更覺李氏明事理識大體,于是道:“方才朕已著三寶詢了園內做雜役之內侍,已知此事原委,著實委屈你了,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br> 李氏聞元宏之言,心內暗喜,卻不動聲色假意為馮氏求饒道:“陛下切莫怪罪于皇后,是妾自己之過,豈可累及皇后?!?/br> 元宏搖了搖頭,道:“朕知你素來以惠示人,又待人以誠,然皇后之舉又豈該中宮所為?朕此番若姑息于其,便是助長其害人之心,如此一來,豈非宮內再無寧日?” 李氏行此險招本就欲置馮氏于不義,見皇帝如此言語,心內亦是暗自得意。李氏心知此時不宜再行勸阻之言,于是轉了話題道:“陛下日理萬機,妾雖疼于心內,卻無半分幫襯之力。如今雖被陛下授了治宮之權,又逢闔宮搬遷之際,妾卻安于床榻之上,心內只覺愧對陛下信任之情?!?/br> 元宏微微一笑,道:“宮內眾人若皆如你這般明事懂禮,這后宮便可清凈了。如今你只管好生修養,待你大安之后,這宮內之事亦少不得由你勞心費神?!?/br> 李氏知皇帝此言便是允了自己... > 允了自己繼續執掌宮權,心內自是竊喜,于是道:“妾謝陛下體恤之情,妾自當盡心盡力,待遷宮之時安置好闔宮眾人,方不負陛下待妾信任之心?!?/br> 二人正言語間,元宏抬眼瞧見門外似三寶身影,于是朗聲喚道:“門外可是三寶?” 三寶聞皇帝傳喚,急忙忙應下,便入了內來。 待向帝妃二人行了常禮,三寶小心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元宏望著三寶,詢道:“朕著你去倚德苑知會昭儀,怎得回來如此之快?” 三寶屈身答道:“方才奴去了倚德苑,昭儀聽聞李夫人落水,亦是擔憂十分,便著奴早些回來侍奉陛下與夫人?!?/br> 元宏聞言點了點頭,面露贊許之色,道:“昭儀賢良,素來通情達理,只你莫要道詳實之情于昭儀知曉,免其心內懼怕?!?/br> 三寶是元宏心腹之人,豈能不知元宏待昭儀之心,故而答道:“陛下放心,奴只告知昭儀李夫人因與皇后齟齬之際落水,卻并不曾道出是皇后刻意為之?!?/br> 李氏于一旁,聞元宏言語間盡顯待昭儀關切憐愛之情,心內亦是酸澀十分。只李氏是何等樣聰慧之人,于是輕輕拉元宏之手,柔聲道:“陛下,您前朝政務繁忙,妾現下里已無大礙,您切莫因妾誤了前朝之事?!?/br> 滿眼柔情望著元宏,李氏繼而又道:“再者言,昭儀玉體并未大安,陛下亦該多加陪伴昭儀才是?!?/br> 元宏聽聞李氏之言,心內更是覺其稟禮識節,周至體貼,于是微笑道:“前朝后宮,皆是息息相關,只有后宮安寧,朕方可安心前朝。你這幾日只安心修養,朕便于你宮中陪伴?!?/br> 李氏聞言心內大喜。 鄭蕎待回至姑母居所,室內亦是燃了鄭氏所愛之香。但見鄭氏微閉雙目,一臉陶醉之狀。鄭蕎心內有疑,便近前輕聲詢道:“姑母,蕎兒聽聞李夫人落水,你怎得不前去探望?” 鄭氏聞鄭蕎之言,緩緩睜眼,幽幽瞧了一眼鄭蕎,道:“夫人那里如今有陛下相伴,吾去做甚?” 鄭蕎見其如此神情,便道:“那不如蕎兒先去小廚房著人為夫人燉些羊湯,亦可令夫人食下祛了寒氣…” 不及鄭蕎言罷,鄭氏便笑出了聲,道:“傻阿女,莫說陛下現下里于夫人殿內,便是平日里,夫人豈會少了這些個吃食?” 見鄭蕎一臉尷尬,鄭氏輕輕招手,著其坐于自己身側,道:“此時有陛下相伴,便是夫人所需之良藥?!?/br> 正了正身子,鄭氏繼而又道:“陛下本就因昭儀滑胎遷怒皇后,這才解了眾人禁足之令不幾日,今日皇后如此一鬧,倒是助了夫人一臂之力?!?/br> 鄭蕎雖說聰慧過人,卻是不諳宮內世故,此時聽聞鄭氏之言,茫然道:“皇后為妻,夫人為妾,便是不滿夫人,行責罰之舉便可,緣何要對其行陷害之事?” 鄭氏以指輕點鄭蕎前額,笑嗔道:“日后待你入了太子府,便知此間之因了。你呀,整日里往那倚德苑去,怎就不學學昭儀魅惑陛下之術?若有朝一日你為太子誕下長子,難不成當真要‘子貴母死’?” 望著鄭蕎一臉狐疑之狀,鄭氏小聲道:“只有做了中宮皇后,便是生子亦可無懼…” 第六十九章 真與偽(一) 太師馮熙三子馮聿為黃門侍郎,恰這日當值宮中。待其得了內宮消息,亦是大驚失色,于是急忙忙著人快馬加鞭,往洛陽于父親馮熙報訊。 洛陽城內,因太子開府在即,這幾日太師馮熙與太傅穆亮亦是席不暇暖,忙碌十分。 得了鄴城行宮之訊,馮熙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于地,幸得近身仆役將其扶穩。長子馮誕見父親如此舉動,便急忙忙近前,待攙扶馮熙坐定,馮誕關切道:“父親,三弟來信所為何事?” 馮熙長嘆一口氣,道:“你那阿妹,怎可如此糊涂啊…”言語間,便將馮聿所傳之信遞于馮誕。 待馮誕閱罷書信,亦是轉了面色,焦慮道:“皇后于閨中之時便恃強好勝,此番被那李夫人奪了治宮之權定是心內惱怒,方會行此不智之舉。如今先太皇太后已然薨世,又有何人可保其平安??!” 馮熙本為三朝重臣,素來行事穩妥,處事不驚,然此時牽涉嫡出之女,又是舉族興衰之所在,故一時亦慌了心神。 馮熙搖了搖頭,感嘆道:“當年先太皇太后選了你三個阿妹入宮,皇后心思城府皆不及妙蓮,只當年先太皇太后執意以嫡出之女為后,故而才以潤蓮登了鸞位。老夫每每入宮便對其行叮囑之言,又著其乳母蕭氏從旁照料,不料老夫所慮之事仍避無可避?!?/br> 馮誕與馮氏為一母同胞,此時聞父親之言心內亦是無奈,竟不知如何相勸。 父子二人一時無語,室內針落有聲。 然馮熙畢竟于宦海沉浮多年,半盞茶后,馮熙開了口:“方才老夫細細思忖,你阿妹縱是驕橫,卻非歹毒之人。若言其對李夫人行責罰之舉,老夫定深信不疑,此番捋將人命之舉倒非其所能為?!?/br> 望著馮誕,馮熙接著道:“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要令你三弟親面皇后,方可將其中原委知曉?!?/br> 馮誕聞言點頭應下,道:“父親所言極是,只如今皇后被陛下禁足宮中,便是三弟亦不得入內啊?!?/br> 馮熙起身離座,于室內緩緩踱步,道:“皇后之位素來為后宮眾人所覬覦,天無二日,國無雙后,鸞位之爭,亦如朝堂博弈?;屎笙ハ聼o子,如今太子開府在即,更無望撫育太子。若此番潤蓮再失了后位,那馮氏一族日后便危矣?!?/br> 馮誕亦是明白之人,此時聽馮熙如此言,亦知事態之嚴重,故而小心詢道:“那依父親之見,現下里該如何是好?” 馮熙垂首踱步,道:“娷兒聰慧過人,穎悟絕倫,陛下如今這般看中太子,只要娷兒坐穩太子嫡妻之位,日后必可登上鸞座?!?/br> 馮誕心內一驚,道:“父親之意便是置皇后于不顧,只保娷兒前程?” 馮熙搖了搖頭,道:“娷兒是我馮氏全族未來之希冀。然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現下里自是不可令皇后之位落于她人之手?!?/br> 馮誕聞言便知父親之意,于是道:“于公于私,皇后段不容有失?!?/br> 馮熙點了點頭,忽地止了腳步,道:“思政,你可知那秦莊襄王因何登上大位?” 馮誕聞父親言及秦莊襄王,心內亦是一怔。 戰國之際秦國公子異人以質子之身入了趙國,遇商人呂不韋,認定異人奇貨可居,便贈其重金、美人,與之共謀大... > 之共謀大位。 呂不韋以千金助異人回秦,又說服秦孝文王寵妾華陽夫人之姊,引異人著楚服見華陽夫人,因華陽夫人為楚國人氏,故而感動十分,隧收異人為義子,并將其改名子楚。 華陽夫人又于秦孝文王面前大贊子楚,令其立為太子,后秦孝文王崩逝,子楚即位,即秦莊襄王。 此段歷史載于漢書,亦是眾人皆知。此時馮熙提及此段,不知所出為何。 見馮誕一臉狐疑,馮熙解釋道:“如今陛下定是惱怒于皇后,若無人從旁化解,皇后困境便無從而解?,F下里可助皇后之人,只有昭儀?!?/br> 緩步行至席塌邊坐定,馮熙繼而又道:“陛下如今獨寵昭儀,若老夫將娷兒交予昭儀調教,不但皇后困境得解,便是娷兒,亦可穩坐太子嫡妻之位?!?/br> 馮誕此時全然知曉馮熙之意,娷兒于昭儀便如異人于華陽。 然馮誕心中仍覺惴惴不安,猶疑道:“父親,那昭儀雖說名義之上為我馮氏女兒,實則與其無半分交往,其又豈會真心相助?” 馮熙搖了搖頭,道:“此女可享專房之寵,必有其過人之處。其以我馮氏之女得以晉位昭儀,便不能坐視皇后深陷困境,可謂同氣連枝,一榮皆榮,一辱俱辱。若被那李氏得了鸞位,于其又有何益?” 馮誕聽聞馮熙之言,方安下心來,于是點了點頭,道:“還是父親思慮周全,兒子這便著人為父親備下車馬往鄴城面圣?!?/br> 卻見馮熙復又搖頭,道:“老夫若此時面圣,陛下定當認為老夫欲為皇后開脫,反令陛下生厭,那便是適得其反了?!?/br> 畢竟一母胞妹,馮誕心內擔憂馮氏,道:“那皇后…” 不待其繼續,馮熙便打斷道:“皇后自幼驕縱,此番被陛下禁足,亦可令其長了教訓,日后行事亦可謹慎穩妥些?!?/br> 鄴城宮內,貴嬪夫人李氏一臉春風得意之情。 宮室之內燃了李氏最愛之合蕊香,但見其歪于席塌之上,近婢環丹隨侍一旁。 這幾日元宏下了朝便來相伴李氏,待其關切備至,李氏心內自是歡喜十分。 環丹見李氏面帶喜色,進言道:“陛下待夫人如此上心上意,著實羨煞宮內眾人?!?/br> 李氏望著窗外春景,笑道:“這后宮眾人皆盼陛下雷霆雨露,便是吾,雖非看重風情月意之人,卻亦愿陛下長留身邊?!?/br> 環丹滿面堆笑,道:“如今陛下獨獨宿于夫人宮內,可見陛下待夫人之情?!?/br> 李氏搖了搖頭,道:“陛下不過因吾落水,而相伴于吾。于這深宮之中,君恩又豈能常在?” 微微起身,李氏接著道:“此番若非吾鋌而走險,陛下又怎會如此待吾?!?/br> 環丹聞言便接口道:“夫人此番一舉兩得,既令皇后禁了足,又得了陛下相伴,奴著實佩服?!?/br> 李氏冷笑一聲,道:“皇后素來驕縱,自恃中宮之主便目中無人,此番吾便要陛下厭惡于其,如今先太皇太后已薨世,吾倒要瞧瞧,其還能于這鸞位之上多久!” 言語間抬眼望向窗外,忽見一身影于窗外閃過,于是心內大驚,急道:“何人?” 第七十章 真與偽(二) 因了之前滑胎,這半月來禾休養于倚德苑內,亦是不曾外出。前日因貴嬪夫人李氏落水,禾前往探視,方知園內春景已盛,心內亦是歡喜十分。 這幾日元宏因李氏落水,便相伴其左右,禾得了此空閑,但見今日風和日麗,便攜了元恪、元懷及元瑛兄妹至御花園內放紙鳶、賞春花,以感春日之趣。 禾與高氏并肩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