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15節
有他這個皇室子孫做表率,其他不屑做女人活計的男人,估計也能有所改變。 等到先模糊了職業的界限,打破了套在女人身上的框架。在各行各業有一定建樹時,她們有了話語權,才算真正立起來了。 送走趙一郎,趙寰繼續看起了吏部呈上來的冊子。 各州府衙門的缺補很大,主要是原來的官員,趙寰大多沒留用。 有意思的是,趙寰看到官員考評,近九成都為上等。 由此可以看出,大宋以前的“三冗”冗官冗兵冗費,何其嚴重。 冗兵且不提,是宋太.祖埋下的隱患。定都開封,平原無山河防線,不得不在京師周圍,駐扎大量重兵守護。 “杯酒釋兵權”,宋太.祖為了控制兵權,各州府沿襲募兵制。如遇到饑荒時,怕他們反,流民都被募兵。犯了罪之人,也有一些送入了軍營。 關鍵是兵營的兵為終生制,只進不出。加上兵丁的來源復雜,可想而知,日久之后,兵營會變成何種模樣。 冗官還是因為宋太.祖,陳橋兵變取得天下,就要防著朋黨之爭,為了鞏固皇權,比起唐朝時期的三省六部,還多了三寺九監互相制衡。 到了宋朝的科舉已經很完善,平民百姓也能科舉出仕。宋太宗時期,他就取士快上萬人。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恩萌,權貴之家的子弟,不用參加科舉,也能入朝為官。 有了冗兵,冗官,冗費就是必然的結果。 趙寰放下冊子,揉了揉眉心。 南邊趙構只剩下了巴掌那么大塊地方,他照樣沿用了以前的官員設置。 南宋滅亡,不是蒙古太強大,而是蠢貨皇帝與jian臣貪官一起努力的結果。 馬上就要過年,過年要喜氣。 趙寰揉了揉眉心,深深吐吶氣息。趙構那混賬在不遺余力支持洛學,也就是理學。 他支持的根源,不過在于讓自己的皇位坐得更穩。 理學講究規矩禮法,強調三綱五常,有違反就是大不敬大逆不道之事。 后世無數的研究,長篇大論的分析,從大局,天下,現狀等等著手,精彩紛呈。 卻極少有文章分析,理學帶來的實際危害。且不提理學對思維的禁錮,對女性的迫害更是罄竹難書。 倒是胡適先生罵過:“‘那更光輝萬丈’的宋明理學,說起來也真正可憐!講了七八百年的理學,沒有一個理學圣賢指出裹小腳是不人道的野蠻行為!”(注) 趙寰在北地所施行的一切綱領,南邊幾乎全是背道而馳。她活動著右手沉思起來,一段時日過去了,南邊邢秉懿尚沒反應。 過了兩日,南邊終于有了反應。 順水推舟對萬俟卨定了罪,以及被封為秦國長公主的趙金姑,選定宿衛使楊存中三兄為駙馬。 趙寰看著南邊的邸報,心情復雜,又失望至極。 離家幾年,終于回來見上母親一面,順道來燕京述職的岳飛,他已看過了南邊的邸報。 覷著趙寰沉默肅然的神情,心中著實不解,沉吟片刻后問道:“趙統帥,可是邸報的消息不對勁?” 趙寰放下邸報,抬眼看去,不由得微笑了下。 前世秦檜指使萬俟卨主審岳飛,他使用各種誣陷栽贓手段,只要敢替岳飛說話求情,貶的貶,流放的流放,死的死。 岳飛身受酷刑,慘死獄中。秦檜奉上意,是趙構的走狗。萬俟卨是秦檜的走狗,親自動手害死了岳飛。 天道輪回,萬俟卨以數倍的折磨,死不瞑目。 “有些是好消息,比如萬俟卨,他罪有應得。但南邊朝廷的做法,很是令人不恥。他們利用萬俟卨的死,看似在安撫百姓,實為糊弄。秦檜依然權勢滔天,他們的舉動,就顯得很可笑,虛偽?!?/br> 不過,百姓能如何呢,給他們一點盼頭,他們就已經歡欣鼓舞了。 將萬俟卨尸身利用到底,用聯姻暗中拉攏趙構的親衛。 這也許是邢秉懿的手筆,她手腕稱得上凌厲漂亮,為達目的物盡其用,已是“合格”的上位者。 趙寰臉色淡了幾分,道:“三十二娘從浣衣院出來,一直都沒恢復。她與趙佛佑交好,趙佛佑剛去世沒多久,就著急忙慌讓她嫁人。她本就厭惡男人,也許,他們會再次逼死她?!?/br> 第99章 臨安的雪與雨夾在一起, 纏纏綿綿下了一場。除了地上濕漉漉,鳳凰山蒼翠依舊,只在山巔留有些許的白。 門簾掀起一小角, 濃郁的臘梅香氣霸道而熱烈, 直迎面撲來。 宮女綠枝手捧著一束嬌嫩明黃的臘梅進屋, 來到趙金姑面前,舉起梅枝笑盈盈道:“長公主,皇后娘娘差人送了來, 說是長公主屋子里太寡淡, 熏香過于匠氣,吩咐小的給長公主用臘梅熏衫裙?!?/br> 趙金姑轉過頭看去,順手合上了許久都未翻動的書。書中杜工部的詩詞, 在眼前閃過。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趙金姑不置可否,隨意輕點了下頭。 綠枝習慣了趙金姑的冷淡, 她好伺候, 平時一整天都可以不說話,幾乎足不出戶。最多的時候,她獨自坐在暖廡中, 透過窗欞看山上的青松。 有時候,綠枝以為趙金姑也化為了一株青松, 沉默, 冷寂。 綠枝想起黃尚宮的吩咐, 她將臘梅放在了熏籠中,取了朱紅緙絲抹胸, 雪白十六幅金絲繡蝶襦裙搭上去。 趙金姑生得文秀,加之太過內斂文靜, 得在裝扮上明艷些。 梅家塢的梅園,花開得正盛,貴人們爭相前去游玩賞花。趙金姑與楊三郎楊存照的賜婚旨意已下,彼此還未曾相看過。 借著賞梅,兩人能遠遠見上一面,年后由禮部開始過六禮cao辦親事。 沒多時,黃尚宮也來了,指揮綠枝其他宮女一起伺候趙金姑更衣梳妝,在她眉間仔細點了花鈿。 前朝盛行的花鈿,到了本朝因為皇帝士大夫們喜歡淡雅素凈,秾艷的裝扮不時興了,逐漸消失。 不過小娘子們自從拋棄了帷幕之后,連著裝扮也變了,她們不理會時興,只管照著自己的喜好來。 筵席上,經常能看到小娘子們不拘一格的穿戴。 只在頭上挽起簡單的發髻,其余頭發披散在腦后,以前會被視為衣冠不整。仿著前朝女郎男裝出門,著一身寬松輕便的長袍,拋棄了蹀躞,腰間只束著玉帶。 至于蹀躞—— 小娘子們隨心所欲的裝扮,與蹀躞有一定的關系。 出自清河郡王府的張小娘子言語犀利,對此曾道:“郎官們七尺寬腰,腹如扣了鼎大缸。蹀躞上掛著琳瑯滿目的玉,符袋,荷包,印章等物,尊貴是尊貴了,就是走來叮叮當當,好似那貨郎將挑子掛在了腰間。嚯!不得了,真是比拜帖還管用,身份全掛在了腰間?!?/br> 張小娘子的話,得罪了一大片膘肥體壯的權貴們。與之對罵又自降了身份,他們紛紛上折子,參揍張俊管家不力,家中小兒信口齒黃。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張小娘子在拐著彎罵他們腦滿腸肥,這群小娘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遵守禮法規矩,還愈發肆無忌憚,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張小娘子是張俊胞兄張保之女,張俊被調往了襄陽鎮守,府中由名妓小妾章氏掌中饋。 張小娘子倒并非看不起章氏,她是替郁郁而終的大伯母江氏打抱不平,不聽章氏的管束。 張俊出生貧寒,江氏亦是小門小戶,年少結縭。他發達之后,就嫌棄她上不得臺面,嬌美妾室一個個往府里迎。 自從張俊開始打仗之后,張府就一天比一天富有,最不缺的就是宅子,不擔心住不下。 章氏管不到張小娘子,也不敢管她。張小娘子的親娘亦管不了,張保也跟著去了襄陽,在府中她幾乎能橫行。 趙構壓著了對張俊的彈劾,一是因為張俊手上的兵,二是因為心底那點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看到張保的獨女如此桀驁不遜,被趙佛佑的忤逆,好似無形中找到了同伴。 瞧,誰府邸中沒個不孝女。 臨安城從貴女們開始,在無形中埋下了抗爭的種子。 趙金姑是秦國長公主,必不能被其他小娘子比了下去。她的眉間,是一只極小巧精致的蜻蜓。 盡管趙金姑枯坐在妝奩臺前,木呆呆面無表情,貼上花鈿,她整個人就靈動鮮活了起來。 黃尚宮站在身后望著銅鏡,由衷夸贊道:“長公主真是美,讓小的都看得挪不開眼了。這花鈿是皇后娘娘親自勾勒圖畫,吩咐作匠監打了來。娘娘是真疼長公主??!” 銅鏡里盛裝的小娘子,仿似磨喝樂娃娃,任人捏出來,妝點。 趙金姑長睫終于顫動了下,斂下了眼瞼。 宮人進來回稟,車馬已經備好。黃尚宮領著綠枝,一同伺候趙金姑出門。 梅家塢梅園離大內不遠,馬車行駛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路上車馬喧囂,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們,不懼嚴寒,說笑著打馬經過。路過開放的梅樹,伸手采一枝,插在歪戴的幞頭上。 到了梅園前,園子前已經停了許多輛馬車。園子以前本屬于臨安一富紳,金人入侵時,富紳遭了難。如今園子落在了趙構手中,成為了皇家園林。 趙構不喜賞梅,想到艮山金明池的結果,心底到底忌憚,干脆象征性將院子大門拆了。只要不亂摘花,隨便由人來游玩。 當然,能隨便前來的,只是官宦之家。一旦貧窮的百姓走近,看守園子的內侍班值便會驅趕。 今日主要是趙金姑與楊存照相見,內侍班值得了吩咐,便早早做了安排,攔著了小官之家的車轎,只放朝中有頭有臉的權貴進園。 趙金姑的馬車長驅直入,在地勢低洼處停了,下車拾級而上。 梅樹種滿了山坡,綠萼紫梅雨蝶骨里紅,開得絢爛而熱烈。所謂賞梅的韻,橫斜疏瘦,在開得如海般的梅花前,就沒人再計較了。 小娘子們在梅花中穿梭,不時傳來清脆歡快的說笑聲。有年輕郎君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高談闊論。 青石石階滑,木屐踩上去,嘎吱響個不停。趙金姑拽著裙擺,只低頭心無旁騖,隨著黃尚宮往上走去。 “楊三郎?!币粋€穿著慘綠長衫的男子,被同伴拿扇柄捅了捅腰:“你快瞧那邊,秦國長公主來了?!?/br> 男子正是楊存照,他站在梅花從中,正滿頭滿臉的不耐煩。聽到同伴的話,漫不經心掀起眼皮看了過去。 離得約莫有三四仗的距離,楊存中看得不甚清楚,只看到了隨著趙金姑走動,裙擺間閃耀的金光。 同伴嘿嘿笑,壓低聲音,不懷好意地道:“好一個佳人!看那走動,定是個雛,你這下可放心了吧?楊駙馬,待成親之后,可得只走一條道了?!?/br> 楊存照聽到駙馬,本陰沉的臉,更加難看了幾分。他長得酷似其兄,鷹鉤鼻,細眼,看上去不好相與,性情陰鷙。 兩人關系要好,經?;煸谝黄鸷[。同伴知曉他心中的疙瘩,不但沒收斂,還慫恿著他道:“走,離得近些,去會會佳人?!?/br> 楊存照不耐煩推開他的手,罵道:“滾,看甚看!她已被那般多人瞧過,咄,算我倒霉!” 定親時,同伴就聽到楊存照的滿腹委屈。進了金人的營寨,魔窟,早就不干凈了。卻要落到他身上,真是晦氣! 可楊存中警告過他,楊氏一門守著天子的安危,絕不能結黨營私。他們的榮華富貴,就全看皇帝的信任與寵幸。 如今趙構將長公主下嫁,他們兩人被提拔,加封,不知多少人家羨慕。他成親后就得收起心思,斷不能再與狐朋狗友廝混。 楊存照心中一百個不愿意,卻不敢反對楊存中,心不甘情不愿來了梅園。 公主府與楊府分開,反正不住在一起,以后他不出去就不出去,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如何就如何。他看也不看趙金姑,專心致志賞著眼前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