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妾 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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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松洵打開錦囊看了眼,再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男人。 “叫宋虎是吧?身上這么多錢是從何而來的?” 那叫宋虎的眼眸一轉,也明白就他這衣衫襤褸的模樣,說這錢是他自己的,根本無人會信,便吞了吞口水道:“是……是小的撿的……” “撿的?”孟松洵劍眉微挑,輕笑道,“哪里撿的,這么多錢,本侯也很想去撿一些?!?/br> 他說話時雖唇角揚起,可眼眸與語氣中徹骨的冷意卻讓那趙虎猛打了個寒顫,舌頭都打了結,“草……草民……” “說!為何要刻意破壞馬車!”孟松洵驟然厲喝道。 他并不能確定弄壞馬車的就是眼前這人,說這話本只是為了乍他,然看那宋虎聞言驚慌失措且心虛的反應,便知此事定與他脫不了關系。 “莫想狡辯,有人清清楚楚地瞧見你圍著馬車鬼鬼祟祟,如實交代還能減輕罪責,若是本侯拷問出來的,縱然您交代再多也無用,指不定還要再吃一番苦頭?!泵纤射鬼?,屈指在桌案上扣了扣,“大理寺中多的是讓你說實話的花樣,我勸你還是想清楚得好……” 那指節扣桌的聲響沉悶而又有規律地在那宋虎耳邊環繞,似乎下一秒便會化為冰冷的重錘砸在他的身上,看著那坐在面前的男人眸光中溢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宋虎哪里會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大人,草民交代,草民都交代?!彼牧藘蓚€頭道,“草民也是受人所雇,昨日有人給了草民二十兩銀子,讓草民今日來隆恩寺偷偷摸摸鋸斷一輛馬車的車軸,那可是二十兩銀子,草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實在是沒忍住便答應了?!?/br> “你是受誰所托?”一旁的程羿炤問道。 宋虎搖了搖頭,“草民也不認識那人……那人蒙著臉,模樣也看不清,給了錢,說了兩句話就走了,原說事成了,還要再給一筆的……” 孟松洵聞言劍眉蹙了蹙,似是從中聽出什么不對勁,“事不是成了嗎,你又為何要逃,難道不要那一次錢銀了嗎?” 這宋虎一看就是常年游手好閑,嗜賭成性之人,這種人一無所有,見錢眼開,為著錢什么都敢做,故而才容易被人尋上,可他卻反常地選擇不要錢,而是逃跑,除非還有什么隱情。 見被發現,宋虎眸光躲閃,好一會兒,在孟松洵眼神的壓迫下,到底不得不道出實情。 “回大人,其實……其實那日雇了草民的,并不止一人,還有一位夫人……” 夫人? 程羿炤疑惑地與孟松洵對視一眼。 “那是草民弄壞了馬車后不久,正等著回京去再得一筆錢,路上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草民面前,車上下來個婢子,扔給了草民幾兩銀子,說讓草民幫著做一件事……” 宋虎深深看了孟松洵一眼,露出幾分懼色,卻是突然閉嘴不再繼續往下道。 “說,是何事!”孟松洵語氣中透出幾分不耐。 宋虎背脊一僵,硬著頭皮開口,“就是半夜用迷香迷暈一個女子,將她抱出來…… 解了衣裳,隨意丟在林子里……” 孟松洵面色猛然一變,大掌握緊成拳,“你要害的是哪個女子?” 宋虎不敢說,只一個勁兒哀求道:“大人,草民也是財迷了心竅,聽說后面還有錢可拿,便又返回了隆恩寺,但那晚草民因著又發橫財很是高興,便睡得極沉,錯過了時候,后聽到外頭喧囂,一打聽才知是那夫人讓草民下手的女子出了事,草民聽說您在調查,害怕此事會連累到自己,這才急著跑了……” 話說到這般,孟松洵不可能還不清楚他要害的是誰,他定了定呼吸,努力抑制住心中幾欲涌出的震怒,問道:“可知是誰讓你去做這般下做之事的?” “草民只知道是一位夫人,其余的……”宋虎想了想,少頃,驀然道,“哦,對了,那車上似乎還坐著一位姑娘,喊那夫人叫“娘”,問她說這樣做會不會被發現,草民還聽見,那夫人叫她什么“沒”,“沒”的……” 沒…… 顧筠眉! 孟松洵和程羿炤的面色一瞬間都變得極為難看,他們不曾想當年也算跟他們玩在一起的小姑娘如今竟怎變得這般冷漠無情,心狠手辣,甚至去讓人去殘害一個女子,試圖以這般令人不齒的法子毀了她的清白和聲譽。 “大,大人,草民將能說的都說了,再無絲毫保留,請您明鑒,放小人一馬……” 孟松洵看著跪在那廂不住哀求著的宋虎,少頃,唇角微勾,露出一絲陰鷙的笑,“本侯不殺你,既然那夫人許了你后續的錢銀,那你不如親自去向她討要吧……” 宋虎一臉茫然,便見孟松洵對著賀頌低聲吩咐了兩句,賀頌聞言面色微變,但只遲疑了片刻,便點頭稱“是”,將那宋虎一把提走了。 孟松洵方才吩咐的話程羿炤聽去了一些,他知道孟松洵這人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最是睚眥必報,忍不住道:“你這樣做,好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泵纤射庥某晾涑?,“她們不該想著動念念的……” 程羿炤張了張嘴,本還欲說什么,卻到底沒說出口,因顧家這回確實做得太過分了,是該得些教訓。 轉而想起那宋虎方才說的話,他愁眉緊鎖,不禁面露憂色。 看來,想殺了柳萋萋的另有其人,他們二人先前的擔憂只怕是成真了。 柳萋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只與以往不同,這個夢很清晰,幾乎所有人的臉孔她都能明明白白地瞧見。 她看見一端莊溫婉的年輕婦人將她一把從床榻上抱起來,手中還牽著一個約摸十歲大的男孩,跑進了一個屋里。 婦人閂住了屋門,將他們推進一個密室,囑咐他們逃走后,去找住在城郊的柳叔和柳姨。 屋外盡是起伏不斷的慘叫聲,他們遲遲不肯離開,透過密室的縫隙,卻親眼看見有人闖進來,在一番爭執后,一劍刺死了婦人。 男孩捂住她幾乎哭出聲的嘴,強忍著眼淚,帶著她出了密道,在城門開的一刻逃了出去。 她似乎在跑,不停地跑,可自身側呼嘯而過的風聲不知何時變成了冰冷的刀刃,似乎有人在追趕他們,將他們一路逼到了一個崖邊。 腳步終于停了下來??芍皇撬?,并非那個男孩。 她被藏在茂密的樹叢里,看著他抱著自己厚重的棉衣裳,轉頭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旋即當著那些追趕來的人的面,自崖頂一躍而下。 她想喊叫出聲,卻只能記住男孩的囑咐,努力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一點動靜,直到那些人離開了,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她才拖著兩條僵硬酸疼的腿,用僅存的意志下了山,往一戶人家走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看見籬門打開,一對夫妻驚訝地跑出來,伸手一把接住搖搖欲墜的她。 柳萋萋緩緩睜開眼睛,貼著臉的軟枕濕得厲害,冰涼涼的。 一雙溫暖的大掌此時正緊緊握著她的手,似是感受到她的動靜,原靠在床榻邊休憩之人警覺地醒來,直起身子,然在看到她睜開的雙眸后,卻是一愣,好似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可下一瞬,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他不禁面露驚喜,“萋萋,萋萋……可有哪里不適?頭是不是很疼?” 見她只是緊盯著自己,并不回應,孟松洵陡然想起先前程羿炤說過的話,他眸光黯淡了幾分,薄唇抿了抿,小心翼翼地問道:“萋萋,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柳萋萋用視線一點點描畫著眼前人的輪廓,眨眼間淚濕了雙眸,她張開雙唇,發出的聲兒尚有些沙啞。 “阿洵哥哥……” 聽到這個熟悉又久遠的稱呼,孟松洵怔了怔,簡直難以置信。 “你……叫我什么?” 翌日,早朝罷。 凜陽侯府三公子邱辭同大理寺少卿蘇譯徜一道出了殿,看著那位往日總是神采奕奕的冶香官顧長奕顧大人今日卻是面色鐵青,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模樣,邱辭忍不住問道:“顧大人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呦,邱大人還不知道呢?!碧K譯徜湊近壓低聲兒道,“昨夜也不知誰將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丟進了顧大姑娘的床榻里,將顧大姑娘嚇得不輕,整個顧家如今因著此事鬧得雞飛狗跳的?!?/br> 邱辭驚了一驚,“竟還有這樣的事,這顧大姑娘一個未出嫁的清白姑娘,和一個不著寸縷的男人睡在了一個床榻上,就算沒發生些什么,將來挑選人家恐怕也……” “是啊……” 兩人閑談之際,沈韞玉緩緩自他們身后而來,他輕瞥了一眼這兩個朝中最愛“打聽市面”的官員,才從他們身邊擦過,卻聽那邱辭又問:“今日,怎的還不見武安侯,他又告假了?” “是啊,說是武安侯同陛下告了好一陣的假?!?/br> 邱辭疑惑不已,“武安侯可是家中有什么要事?我看平素他鮮少有不來上朝的時候?!?/br> 蘇譯徜長嘆了口氣,“似乎是為了他那個愛妾,也不知怎的隨那孟老夫人去了趟隆恩寺,夜半竟被人所襲,身受重傷……” 聽他提及柳萋萋,沈韞玉忍不住停下了步子,不想卻聽那蘇譯徜緊接著道。 “只可惜我們侯爺那么疼愛那妾,昨夜三更時候,那愛妾到底因傷得太重,香消玉殞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03 22:06:55~2023-02-08 23:23: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鈴鐺、活在二次元 2瓶;彤彤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6章 沈韞玉神色大變, 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后頭說話的兩人越過他往前走去,他才一把抓住蘇譯徜的衣袂, 急切地逼問道:“你說什么, 你方才說什么!武安侯的愛妾如何了?” “沈大人這般激動做什么?”看著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蘇譯徜疑惑地眨了眨眼哦,少頃,才恍然大悟,“哦,我倒是忘了, 武安侯這妾不就是先前您送給他的嗎?” 他面露感慨, “要說,那也是個命苦的, 聽聞她去了武安侯府后,我們侯爺甚至可以為了她遣走院里所有美人兒,本以為她將來定可以有好日子過,不想卻是紅顏薄命啊?!?/br> 看著沈韞玉呆滯在哪兒, 雙目失神, 手無力地耷拉下去, 蘇譯徜默了默, 以安慰般的語氣道:“聽說侯爺還特意為他那愛妾設了靈堂, 那妾也在沈府待過好一段日子, 想必沈大人與她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感情在, 您若有閑, 也可去看看她, 只當是送她最后一程吧?!?/br> 沈韞玉聞言沒有說話, 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拖著步子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出宮后,他騎著馬,慢慢悠悠地走在回府的路上,然不知不覺卻是停在了一處,抬首看去,刻著“武安侯府”四個鎏金大字的牌匾在眼前高懸,其上白綾纏繞,隨風飄飛,入目皆是一片哀意。 侯府門房見他坐在馬上盯著這廂一動不動,思忖片刻,上前恭恭敬敬地問道:“這位大人可也是來吊喪的?” 聽到“吊喪”二字,沈韞玉眼睫微顫,低聲問道:“這是……你家誰沒了?” 門房答:“是我們侯爺的妾,府中的柳姨娘?!?/br> 柳姨娘? 沈韞玉雙眸微張。 真的是柳萋萋!柳萋萋死了? 柳萋萋怎會死呢! 一定是他在做夢,一定是! 此時的武安侯府,靈堂內。 除卻孟家人,京城制香世家的程寧二家均在此處。 寧翊鳶雙眸發紅,顯然已是哭了許久,她看著眼前的棺木,仍是有些不能相信,“分明前一陣在馬場見時還好好的,怎的突然便……萋萋不過一個尋常女子,究竟是誰干的,竟對她下這樣的狠手!” 聽著她憤怒的語氣,立在一旁略顯憔悴的孟松洵只抿唇垂眸不言。 程羿炤卻是低嘆一聲,“并未抓到人,我猜測或是些過路的劫徒,見老夫人和柳姨娘穿著不菲,這才動了心思……” 寧翊鳶的父親,寧家家主旻珺今日亦陪著女兒來了侯府,他看向坐在一旁默默垂淚的孟老太太,安慰道:“老夫人,人既已逝,還望您節哀?!?/br> 寧旻珺不說這話倒還好些,他一開口孟老太太好容易收住的眼淚又滴滴答答落了下來,“你說這孩子的命怎就這么苦呢,打頭一眼見著這個孩子,我便覺得與她有緣,對她也似親孫女一般,可她偏不是個命長的,才雙十的年紀,就這么走了,老天爺當真是心狠啊……” 孟老太太說著縮起身子,痛苦地捶著胸口,趙嬤嬤見狀忙攔了她,一聲聲勸慰,“老太太,奴婢知道您難過,可也莫要哭壞了身子啊……” 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的程家老爺子看著精神并不大好,眸中亦難掩哀傷之意,他看向孟松洵,問道:“不知武安侯想將這丫頭葬在何處???” 孟松洵抬首看來,眸色堅定,“我想將萋萋帶回嵇南去,葬入祖墳?!?/br> 程老爺聞言稍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一濕,默默點了點頭。 “這……”一旁的寧旻珺卻是面露不解,他在屋內脧視了一圈,見竟無人反對,垂了垂眼眸,遲疑片刻道,“武安侯莫怪我這個外人多嘴,無論如何,畢竟只是個妾,葬入孟家祖墳,只怕是逾矩了?!?/br> 孟松洵薄唇微張,正欲回答,孟老太太卻是快一步道:“此事是我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