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妾 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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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字字句句若沉重的巨石砸在沈韞玉心口,他慌亂地張了張嘴,似是想辯解什么,孟松洵卻未等著讓他有這個機會。 “如今沈大人覺得她不一樣了,對她亦是在乎起來,只你不知道她并非變了,只是她的美,她的笑靨,本侯不過是一五一十讓它回歸原樣罷了?!?/br> 可這么好的姑娘,卻被他,被他們沈家糟蹋了那么久,變成了那般畏畏縮縮的模樣。 “她本就是一顆寶珠,可這顆寶珠到了沈大人手里卻是生了瑕,蒙了塵,本侯用世上最輕柔的絹絲,最金貴的膏脂,一寸寸讓寶珠復歸往日璀璨,本侯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里,唯恐它再染塵污,可如今你以己度人,覺得本侯對柳萋萋并非真心相待,一張口便輕易想將她要回去?沈大人捫心自問,你配嗎!” 孟松洵說的話,若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剖開沈韞玉道貌岸然的皮囊,挖出他內心的不堪與骯臟。 沈韞玉努力想說什么,掙扎著想證明他的話并不是真的,可終究無言以對。 看著他這副混亂不知所措的模樣,孟松洵嗤笑了一下,淡淡斜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個時辰后,程家香藥鋪,后院書房。 伙計小五看看一地堆疊的書冊,和自家還在翻箱倒柜的主子,不由得納罕道:“三爺,您這是尋什么呢?” 程羿炤不停在幾個博古架間游走,喃喃道:“我記得我好似從前在哪本醫書上看到過,有定氣保命的法子,快,你也替我尋尋?!?/br> 小五看著屋內五六個博古架,幾百本書,無奈道:“三爺,這么多書,你這么尋也不是個辦法呀?!?/br> 正說著,又一伙計自前院的店鋪跑來,“三爺,江大人來了?!?/br> 程羿炤忙得暈頭轉向,一時沒想起是誰,煩躁地問:“江大人,哪個江大人???” 伙計答:“小的也不認識,似是頭一回來,他說是三爺您讓他來咱鋪里的,說會給他瞧手臂的舊傷?!?/br> 聽得此言,程羿炤這才想起是誰,他扁了扁嘴,“就跟他說,我忙著,暫且沒空,讓他回去吧?!?/br> 他話音才落,一清雋的聲兒驟然響起,“程大夫這是在忙些什么?” 程羿炤抬首看去,便見那位江大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書房門口,笑了笑道:“我聽見后頭有極大的響動,一時擔心,便自作主張走過來查看,望程大夫莫要見怪?!?/br> 他看向屋內的一片狼藉,面露詫異,“程大夫這是在尋什么呢?若不介意,不若讓我跟著一道尋?!?/br> 程羿炤聞言瞥他一眼,折骨的左臂尚且固定著,右臂有疾不方便,雖說是好心,但還是別給他添亂得好。 “不必了,江大人還有傷在身,草民今日無暇接待江大人,江大人還是改日再來吧?!?/br> 一旁的小五翻了十幾本書,便忍不住抱怨道:“爺,這能保命的方子真存在嗎?別是您做夢夢見的!” 程羿炤瞪他一眼,“別偷懶,快找!” “保命的方子?”江知頤并未走,仍是站在那門口,聽得這話,驚嘆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方子?若真有的話,那些垂死的人不就有救了,不過這樣的方子當多是不外傳的族中秘寶吧……還能在書中尋著?” 江知頤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令程羿炤翻找的動作驟然一滯,旋即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蠢貨,怎的就給忘了!” 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手,快步跑出去,因著太著急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江知頤看著程羿炤離開的背影,唇角笑意斂去,眉目蹙起,面上浮現濃沉的郁色。 程羿炤牽了后院的馬,疾馳回了程家,自側門而入,偷摸摸入了祠堂。 守祠堂的家仆乍一見著他,不由得懵了懵,“三爺,您怎的回來了?” 程羿炤掩唇低咳了一聲,“我之后要出城幾天,又臨近我父親的祭日,便想著提前來祭拜一番?!?/br> 祭日?可離老爺的祭日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那家仆疑惑地歪了歪頭,眼看著程羿炤負手光明正大地入了祠堂。 閉了祠堂的門,程羿炤對著十幾個祖宗靈牌拜了拜,旋即往四下警惕地探了一眼,快速鉆到那供桌下,麻利地找到一塊空心的地磚狠狠往下一按,果聽那墻壁后頭傳來細微的聲響。 他自另一側鉆出供桌,恰好到了靈位之后,那被遮擋的白墻上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洞,其中擺著一個木盒,程羿炤打開木盒,里頭恰是三顆藥丸。 他取了一顆,用絲帕抱好藏進懷中,方自靈位后拐出來,只聽“吱呀”一聲,大門緩緩而開,一個年近古稀的老翁被攙扶著走了進來,看到他后,滿臉怒意,手上的拐柱在地上狠狠砸了兩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突然回來準沒好事,孽障啊,孽障!” “祖父……” 程羿炤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被程家老爺子抓了個正著。 程老爺子指著程羿炤,怒罵道:“我們程家怎就出了你這么個孽障,不但整日不著家,還將上回與你相看的姑娘給氣跑了,如今居然還干起了偷盜之事!真是丟盡了我們程家的臉?!?/br> 一旁攙扶著程老爺子的周管事亦是看不過去,“三爺,這可是老太爺救命的藥,是留著將來他身子有恙時保命用的,您這給拿走了,老太爺將來要如何是好??!” “不屑子孫!”程老爺子氣得猛咳幾聲,“我看呢,你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此藥丸是程老爺子十年前去南面一個小城時一位多年故友感念程老爺子曾經對他的恩情,特意贈予他的,他告訴程老爺子,此藥丸可保存十五年不壞,生死存亡之際有保命之效,因而程老爺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此處。 程羿炤很清楚此藥有多珍貴,可他今日必須將此物拿走。 見他“撲通”一聲猛地跪下來,程老爺子不禁嚇了一跳,“祖父,炤兒知曉此藥對您十分重要,炤兒就拿一顆,炤兒也是要去救人,求您將這顆藥予了炤兒,往后不論您說什么炤兒都會答應?!?/br> 程羿炤也算是在程老爺子身邊長大的,他很清楚他的秉性,不愿相信他真的會做不干不凈之事,看著他如今這番祈求的模樣,只覺他是真的迫不得已。 他緩了一口氣,問:“你要去救誰?” 程羿炤定定答:“一個很重要的人?!?/br> 重要的人? 程老爺子疑惑地瞇了瞇眼,若是程家人,他直接同他討要便是,并不必這般偷偷摸摸,少頃,他又問道:“是男是女?” 程羿炤遲疑片刻,咬了咬牙,“是個女子……” 一旁的周管事聞言不由得驚了驚,再看程老爺子蹙眉深思的模樣,便知兩人想的一樣,他忍不住試探道:“可是三爺您心怡的姑娘?” 不然他們三爺怎可能做出這樣的妥協,就為了這一顆藥丸。 “不……”程羿炤抬首凝視著程老太爺,思忖片刻,緩緩道,“祖父,三十年前,您突發惡疾,治疾的香湯中有一味香材,只有那毒蛇叢生瘴氣彌漫的山中可得,是誰冒險替您去尋得的香材,救了您的命,您可得記得?” 周管事茫然地看了程老爺子一眼,他是程家進京后才入的程府,并不知三十年前之事。 程老爺子自然記得那是誰,他眸光微顫,似有動容,“你說這話是何意思?” 程羿炤并不直面答:“炤兒幼時,您總教我要知恩圖報,我知您當年的恩并未來得及報答,但或也可換個方式,報在另一人身上,我想您那恩人泉下有知,定會深深感激您救了他的親人?!?/br> 程老爺子恍若聽懂了什么,激動之下,不禁往后跌了一步,教周管家及時扶住了,他淚眼朦朧看向程羿炤,顫聲道:“她還活著……” “是?!背挑酁蔹c頭,“且危在旦夕?!?/br> “那還愣著做什么?!背汤蠣斪右话褜⑺饋?,往外推去,“快去??!要是晚了,我拿你好看!” “多謝祖父!”見老爺子答應,程羿炤來不及說太多,感激地道了一句,匆匆跑出祠堂。 程老爺子看著他離開,拄著拐柱,顫巍巍行至檐下,卻是驀然屈膝跪倒在祠堂外,雙手合十,仰面對著蒼穹老淚縱橫,“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呢,望您千萬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今天評論前十紅包包哈 感謝在2023-02-06 22:63:29~2023-02-03 22:06: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jk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k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趁著城門關閉前, 程羿炤快馬加鞭將手中的藥丸送到了隆恩寺,待他抵達時,已是暮色四合, 暗夜如漆。 入了寮房, 程羿炤便見孟松洵坐在床榻邊,看著躺在那廂氣息微弱的柳萋萋,滿臉疲憊。 程羿炤來不及多解釋什么,自懷中取出藥丸,塞進柳萋萋口中,設法令她吞服下去, 而后才將此藥的來源與功效, 及他將實情告訴程老太爺之事向孟松洵圖和盤托出。 孟松洵聽罷頷首,“此番多虧你和老爺子了, 改日若是有空,我再前去登門拜謝?!?/br> “這倒不要緊?!背挑酁菁鼻械貑柕?,“傷念念的人,可有眉目了?” 孟松洵沉默片刻, “也不知算不算……” 旋即將今日所查得的一切, 簡單同程羿炤講了一遍。 “我同院里的師傅打聽過, 昨夜的確有一個下頜長著黑痣的男人住在此處, 且年歲與趙立描述得差不多, 可昨日午后便離開了, 在山門灑掃的小沙彌說看見他往東面而去, 我已命人去追, 應當很快便能尋著?!?/br> 程羿炤聞言遲疑著問道:“你覺得此事會與顧家有關嗎?” 孟松洵搖了搖頭, 沒有證據, 他不好斷定什么, 只低嘆一聲:“若只是那顧筠眉使得手段,此事還不算棘手,只怕……” 他話至半晌,抬眸看向程羿炤,劍眉緊蹙,程羿炤明白他的意思,若此事只與顧筠眉有關,那不過是個人的小恩怨,若不是,就怕牽涉到十五年前的那樁案子,有人察覺到了柳萋萋的身份,故想對她趕盡殺絕。 對方在暗處,他們在明處,且至今摸不到對方的身份,便等于始終處于危險而不利的境地,任人宰割。 思至此,程羿炤的面色亦是不大好看,他抬手在孟松洵肩上拍了拍,安慰道:“莫想了,先早些歇息吧,念念暫且應當沒什么大礙?!?/br> “嗯?!泵纤射阈α艘幌?,輕了點頭。 程羿炤走后,孟松洵將柳萋萋泛涼的手攏在掌中,眸中流露出濃重的愧意。 她此番受傷,他亦有責,是他疏忽,沒有讓人跟在她身邊保護好她。 他看著柳萋萋蒼白的面色,緊閉的雙眸,薄唇微張,嗓音低柔似在哄嬰孩一般,“念念,輕緋苑的桃花謝了,很快便會長出桃子,幼時你不是最愛吃桃子了嗎?你還未嘗到我親手為你種出的桃子呢……” 猶記她五歲那年,為了滿足她每天都可以將桃子吃個飽的愿望,他命人辟了松籬居旁荒僻的院子,親手栽下自南方運來的桃樹,便是想偷偷給她一個驚喜。 那年的桃樹開出第一朵花時,他高興地想去告訴她,卻被父親告知顧家出了事,無一存活,他不敢相信,掙脫父親的手臂,跑去了顧宅,卻見被大批官兵包圍的宅子幾乎燒成一片廢墟,墻根下擺著幾十具帶血的尸首,卻沒有那個小小的身影。 正當他懷揣著一絲希望時,卻見一官兵抬出一具被燒得面無全非的尸首,嘴上還念叨著,“真慘,大人都被燒成了這般,那兩個孩子應當是尸骨無存了……” 聽得此言,他睜大雙眼,欲闖進去,卻被兩個官兵死死攔在了外頭,最后只能痛哭著跪倒在地,任手中折下的桃花落在地上,被人踐踏踩碎。 想起那個他不愿回首的過往,孟松洵闔上眼眸,緩緩垂下了腦袋,豆大的燭火在墻面映出一道身影,亦是隨著他的動作孤寂而無助地低下身去。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程羿炤便過來為柳萋萋把了脈,見她面色紅潤了許多,脈搏也算平穩,示意孟松洵可將她接回武安侯府去。 孟松洵已命人備好了兩輛馬車,一輛是孟老太太所乘,還有一輛是專門留給柳萋萋的。 待兩個婢子小心替她穿好衣裳后,孟松洵用棉被裹住柳萋萋,將她抱下了山,安置在鋪了層層軟褥子的馬車上,一道回府去。 因著擔心馬車太過顛簸會影響柳萋萋的傷勢,他特意命車夫將車駕得慢些平穩些,返程用的時辰也足足比平常多了一倍。 回到武安侯府,孟松洵才將柳萋萋抱回了輕緋苑,便聽大理寺的人來報,說是他要找的人抓住了,此時正在花廳呢。 他聞言蹙了蹙眉,細細囑咐了玉書玉墨兩句,才和程羿炤一道快步前往花廳,果見一下頜長著黑痣的男人跪在那兒,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大人,草民什么都沒有做啊大人,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見孟松洵進來,他忙磕了幾個頭,可根本掩不住那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程羿炤上下打量他一眼,“既是什么都沒做,你這么害怕做什么?” 負責抓人的賀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囊放在孟松洵手邊的桌案上,隨即低低耳語了幾句。